張山雷

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三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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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 (8)

1. 麻黃根

[發明]麻黃髮汗,而其根專於止汗。昔人每謂為物理之奇異,不知麻黃輕揚,故走表而發汗,其根則深入土中,自不能同其升發之性。況苗則輕揚,根則重墜,一升一降,理有固然。

然正惟其同是一本,則輕揚走表之性猶存,所以能從表分而收其散越,斂其輕浮,以還歸於里,是固根荄收束之本性,則不特不能發汗,而並能使外發之汗斂而不出,此則麻黃根所以有止汗之功力,投之輒效者也。凡止汗如糯稻根、癟桃干、小麥、棗仁之類,皆取其堅凝定靜之意,以收散失之氣,其旨皆同。夫豈麻黃與根,同出一本,而其性顧乃背道相馳耶?防風發汗,其根止汗,亦是此義。

2. 紫菀

《本經》:「味苦,溫。主咳逆上氣,胸中寒熱結氣,去蠱毒,痿蹶,安五臟。」

《別錄》:「味苦、辛,溫。療咳唾膿血,止喘悸,五勞,體虛,補不足,小兒涼癇。」

[正義]紫菀,苦溫而潤,能通肺氣,開泄鬱結,故主咳逆上氣,而治胸中寒熱結氣。去蠱毒者,殆亦散結降逆,泄化留著之意。療痿蹶者,肺主一身之治節,肺氣窒塞,則肺熱葉焦,而治節不行,經絡弛縱,因為痿蹶,肺氣利,斯大氣足以舉之,而積熱泄化,關節流利,痿蹶起矣。安五臟者,肺主五臟之氣,肺氣順而臟氣安也。

《別錄》主咳吐膿血,止喘悸,皆肺氣壅塞之病。主五勞體虛,補不足,即《本經》安五臟之意。小兒驚癇,亦氣火挾痰上升之證,降氣開結,泄化痰濁,固驚癇之正治也。

[廣義]甄權謂其下氣,治勞氣虛熱。

《日華》謂其調中,消痰止渴,潤肌膚。

好古謂其益肺氣,主息賁(皆開泄降逆、溫潤疏通之功效也)。

石頑謂:肺經血分之藥,疏利肺家血氣。《金匱》澤漆湯,用以治咳而脈沉者,咳為肺病,而脈沉血分之病也。辛而不燥,潤而不寒,能止咳定喘,通調水道,溺澀便血者,單服即效。

[發明]紫菀,柔潤有餘,雖曰苦辛而溫,非燥烈可比,專能開泄肺郁,定咳降逆,宣通窒滯,其味微辛,則入氣分,其色殷紫,則入血分,故能兼疏肺家氣血。凡風寒外束,肺氣壅塞,咳嗆不爽,喘促哮吼,及氣火燔灼,郁為肺癰,咳吐膿血,痰臭腥穢諸證,無不治之。而寒飲蟋踞,濁涎膠固,喉中如水雞聲者,尤相為宜。

惟其溫而不熱,潤而不燥,所以寒熱皆宜,無所避忌。景岳謂水虧金燥,咳嗽失血者,非其所宜;石頑謂陰虛肺熱乾咳者忌之,蓋恐開泄太過,重傷肺金,又恐辛溫之性,或至助火。

要之虛勞作嗽,亦必有濁痰阻塞肺竅,故頻頻作咳以求其通,不為開之,咳亦不止,以此溫潤之品,泄化垢膩,順調氣機,而不傷於正,不偏於燥,又不犯寒涼遏抑,滋膩戀邪等弊,豈非正治。且柔潤之質,必不偏熱,較之二冬二母,名為滋陰,而群陰膩滯,阻塞隧道者,相去猶遠。

惟實火作咳,及肺癰成膿者,似紫菀雖能泄降,微嫌其近於辛溫,不可重任,然藉為嚮導,以搗穴犁庭,亦無不可。總之,肺金窒塞,無論為寒為火,皆有非此不開之勢,而俗子多不知之,但以從事於蘇子之辛溫,桑皮之抑降,此肺勞之人,所以項背相望,而不可救藥也。

繆氏《經疏》反謂其辛散之功甚烈,且謂咳逆喘嗽,皆是陰虛肺熱之證,欲用紫菀,須與二冬、桑皮同用,則不獨沒煞肺寒喘嗽一層,且紫菀之功力,惟在開泄,乃以二冬膩之,且以桑皮之大寒苦降者遏抑之,是惟恐其肺家痰涎濁膩或有透泄之路,而必欲閉之塞之,乃至於絕也。

如此談醫,直以殺人為能事,然則今之治嗽,而只知有二冬、桑皮者,皆繆仲淳作俑之孽矣,立言不慎,貽禍無窮,不可不辨。又凡小便不利之候,多有由於氣化不宣者,古人謂之氣癃,不調其氣,但與滲利,亦必不效。惟紫菀疏泄肺氣,則上竅開而下竅亦泄,石頑謂其通調水道,其用在是,非僅以其溫潤也。

3. 白菀

[發明]白菀,古人皆謂即紫菀之白者,《本經》謂之女菀。其味辛溫,主風寒洗洗,霍亂泄利,腸鳴上下無常處,驚癇寒熱。《別錄》療肺傷咳逆,支滿。考其功力,蓋亦宣泄疏達之品,與紫菀似無甚區別。且今亦未有用之者,但一類二種,草木中似此者甚多,姑附錄之,以俟知者。

4. 亭歷

《本經》:「味辛,寒。主癥瘕積聚結氣,飲食寒熱,破堅。」

《別錄》:「苦,大寒。逐邪,通利水道,下膀胱水,伏留熱氣,皮間邪水上出,面目浮腫,身暴中風熱,痱癢,利小腹,久服令人虛。」

[考異]亭歷,舊本皆作葶歷,惟《御覽》引作亭歷,不從草;《說文》:蕇,亭歷也,亦不從草;孫氏問經堂刻《本草經》從之,今從孫氏。

[發明]亭歷子,苦降辛散,而性寒涼,故能破滯開結,定逆止喘,利水消腫。《本經》主治皆以破泄為義,至《別錄》則專通水道矣。甄權謂療肺壅上氣咳嗽,止喘促,除胸中痰飲;瀕湖謂通月經;景岳謂泄氣閉,善逐水,乃氣行而水自行也,故肺中水氣膹滿脹急者,非此不除;石頑謂其專泄肺氣,而能通膀胱之氣化;蓋惟上竅閉塞,下竅不通,因而積水氾濫溢為喘滿、為腫脹、為積聚。

辛以散之,苦以泄之,大寒以沉降之,則下行逐水,既泄肺氣,即通膀胱,為其體輕而性降也。惟寒泄之品,能通利邪氣之有餘,不能補益正氣之不足,苟非實熱鬱窒,自當知所顧忌。《別錄》久服令人虛,本是至理,然肺家痰火壅塞,及寒飲瀰漫,喘急氣促,或為腫脹等證,亦必賴此披堅執銳之才,以成搗穴犂庭之績。

自徐氏之才論十劑之泄以去閉,偶以大黃、亭歷二物並舉;而東垣遂謂亭歷氣味俱厚,不減大黃;景岳從而和之;石頑且謂苦寒不減硝、黃;丹溪亦有亭歷性急,病涉虛者,殺人甚捷之說,遂令俗人不辨是否,畏如蛇蠍。即尋常肺氣喘滿痰飲窒塞之證,亦幾有不敢輕試之意,其亦知實在性質,不過「開泄」二字,且體質本輕,故能上行入肺,而味又甚談,何至猛烈乃爾。臨證以來,所用甚夥,開肺之效,久已共見,而傷肺之弊,尚是無聞。

抑且通調水道,固有其功,而傷脾作瀉,未見其罪,乃古書多與大黃並論者,則皆因徐氏偶舉其例,而聽者不察,和而唱之,競為應聲之蟲,無識盲從,可為浩嘆!盍亦試以兩物分煮而嘗之,當可恍然於其氣味厚薄之何似矣。又按吳下醫者,每謂有甜苦二種,且謂苦者力峻,甜者較和,然肆中未聞有分為二種者,蓋亦徒有此甘苦之名耳。

緣今之醫者,不復自任採藥之職,但據紙上空談,終鮮實驗,又安得好事之人,羅致囊中,而實地一研究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