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山雷

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二 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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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 (12)

1. 冬蟲夏草

[發明]冬蟲夏草,始見於吳儀洛《本草從新》,稱其甘平保肺,益腎,補精髓,止血化痰,已勞嗽。近人恆喜用之,以治陰虛勞怯,咳嗽失血之證,皆從吳氏說也。考趙恕軒《本草綱目拾遺》載之極詳:產於四川、滇黔,及西域雪山中,夏則為草,冬則為蟲,入藥用蟲,而不用草,其感冬至陽生之氣,而積雪之中,蠕蠕行動,性不畏寒,是其特長,《四川通志》謂為溫暖,其說可信。又稱其補精益髓,則陽生陰長,既是動物,亦等於血肉之有情也。

趙氏又引潘友新說,入房中藥用;周兼士亦謂其性溫,治蠱脹,近日種子丹用之云云。則此物補腎,必是溫暖作用,宜於虛寒,當然不宜於虛熱。能治蠱脹者,蓋脾腎虛寒,真陽不能布護之證。趙氏又引《文房肆考》,稱孔裕堂之弟,患怯而汗大泄,盛暑密室,猶畏風寒,以此和作餚饌食之而愈。

白話文:

冬蟲夏草最早記載於吳儀洛的《本草從新》,認為它性味甘平,能滋補肺腎、益精髓、止血化痰,適合治療勞累咳嗽。現代人常使用冬蟲夏草來治療陰虛勞損、咳嗽咯血等症狀,都遵循吳氏的說法。趙恕軒在《本草綱目拾遺》中詳細記載,冬蟲夏草主要產於四川、雲南、貴州以及西域雪山,夏天是草,冬天是蟲,入藥只用蟲體,不用草。它能夠在冬季陽氣初生時,於積雪中蠕動,不畏寒冷,這是它獨特的優點。《四川通志》也認為它性溫,此說可信。冬蟲夏草補精益髓,因為它既是動物,也等於有情之血肉。

趙恕軒還引用潘友新的說法,認為冬蟲夏草可以入房中藥用;周兼士也認為它性溫,可以治療蠱脹,近年來種子丹也用它。由此可見,冬蟲夏草補腎,必然是溫暖作用,適合虛寒體質,當然不適合虛熱體質。它能夠治療蠱脹,是因為脾腎虛寒,真陽不能溫煦護衛。趙恕軒又引用《文房肆考》,記載孔裕堂的弟弟患有虛寒怕冷、汗出不止的病症,即使盛夏在密室中也畏懼風寒,服用以冬蟲夏草製成的菜餚後病癒。

此人虛怯,洵是陽虛之候,汗多近於亡陽,且常畏寒,則色澤慘白,唇苦無華,已可想見,本是當用參附者,而冬蟲夏草能愈之,其為溫補,可無疑義。此種虛勞,本與陰虛勞怯、嗽嗽痰紅、相火肆擾者相反,《本草從新》但以止血化痰,已勞嗽,渾而言之,似嫌空泛,未能辨明涇渭,山雷嘗於物理上體會求之,此物入冬化蟲,於至陰之令,獨能黍谷春回,盎然生意,則可治腎陽不充,效果必巨,但既能溫養肝腎,則攝納下焦元氣,未始不可治陰虛於下,沖氣上升之虛嗽,吳氏謂已勞嗽,蓋即此意。

不佞從前用此以治虛人氣衝乾咳、面色慘白、脈小不勁、唇舌淡白滑潤者,頗能得效,蓋亦與蛤蚧之治虛嗽虛喘,異薹同岑。唯唇舌鮮赤、虛火上炎者,頗不敢用,恐其助陽,擾動陰中之火,反以滋害。

白話文:

這個人身體虛弱,顯然是陽氣不足的症狀,容易出汗,幾乎要耗盡陽氣,而且常常怕冷,臉色蒼白,嘴唇乾枯無光澤,可以想像得到,應該要使用人參和附子之類的藥材來治療。而冬蟲夏草可以治療這種虛弱,它具有溫補的功效,這是無庸置疑的。這種虛勞症狀,和陰虛體弱、咳嗽痰紅、相火旺盛的症狀是相反的。雖然《本草從新》只說它可以止血化痰,治咳嗽,但這樣的說法太籠統,沒有明確區分,顯然不够精確。山雷根據實際經驗體會研究發現,冬蟲夏草在冬天化為蟲體,在至陰的時節,獨具回春之力,可以治療腎陽不足,效果顯著。而且它可以溫養肝腎,攝納下焦元氣,所以也可以治療陰虛導致的虛咳,沖氣上逆。吳氏所說的已勞嗽,就是指這個意思。

我以前用冬蟲夏草治療虛弱的人出現氣衝乾咳、面色蒼白、脈象細小無力、嘴唇舌頭淡白光滑的症狀,效果很好。它與蛤蚧治療虛咳虛喘的效果相似。不過,對於嘴唇舌頭鮮紅、虛火上炎的人,我就不敢使用,擔心它會助陽,擾動陰中之火,反而會造成傷害。

此為不才曩日之主見,繼而尋繹王孟英《潛齋醫案》,則此公恆用是藥,數見不鮮,匯而參之,並不為補腎助陽作用,而專治陰虛氣衝之久嗽:董哲卿二尹令正二條,胎前作嗽,娩後不瘥,漸至寢汗減餐,頭疼口燥,脈則虛弦軟數,舌則光赤無苔,孟英以冬蟲草,合蓯蓉、石英、龜版、牡蠣、茯苓、穭豆衣、甘草、小麥、紅棗、藕,用之數帖,即嗽減餐加,頭亦不痛,再加熟地而痊愈(見王案續編第七卷)。

白話文:

這是我過去的看法,後來細讀王孟英的《潛齋醫案》,發現他經常使用這種藥方,並不少見。我仔細研究後發現,這方子並不專門用於補腎助陽,而是專門治療陰虛氣衝導致的久咳:

董哲卿、二尹令正兩個案例中,患者在懷孕期間就開始咳嗽,生產後咳嗽未癒,病情逐漸加重,出現盜汗、食慾不振、頭痛、口乾舌燥等症狀,脈象虛弦細軟,舌頭光紅無苔。孟英用冬蟲草,搭配肉蓯蓉、石英、龜板、牡蠣、茯苓、穭豆衣、甘草、小麥、紅棗、藕,服用幾帖後,咳嗽減輕、食慾增加,頭痛也消失了。之後再加入熟地,患者就完全康復了。(見《王案續編》第七卷)

又王杞亭姊一條:陡患咳嗽,目不交睫,而脈上溢,左兼弦細,口渴無苔,斷為真陰久虛,風陽上僭,沖嗽不已,孟英以冬蟲草,合牡蠣、龜版、鱉甲、石英、蓯蓉、茯苓、熟地、歸身、牛膝、胡桃肉,連授四劑,而眠食皆安(見續編第八卷)。

又錢氏婦,咳已數月,廢寢忘餐,形削經停,凜寒乍熱,心悸耳鳴,滋補填陰,反加便泄,脈虛弦緩大,氣粗懶言,動則自汗,孟英予參、耆、龍、牡,桂、苓、甘、芍,冬蟲草、飴糖大劑,旬日而安,繼去龍、牡,加歸、杞二十劑,泛至而康(見三編第二卷)。

白話文:

王杞亭的姊姊突然患上咳嗽,徹夜難眠,脈象浮溢,左邊脈細而弦,口渴無苔,孟英診斷為真陰久虛,風陽上犯,導致咳嗽不止。他用冬蟲草、牡蠣、龜板、鱉甲、石英、蓯蓉、茯苓、熟地、當歸、牛膝、胡桃肉,連續開了四劑藥,病人便能安然入睡,飲食也恢復正常。

錢氏婦女咳嗽已有多月,日夜難眠,飲食無心,身形消瘦,時而感到寒冷,時而感到發熱,心悸耳鳴。服用滋補填陰的藥物後,反而加重了便泄,脈象虛弱、弦緩而大,氣息粗重,說話懶散,活動時容易出汗。孟英為她開了人參、黃耆、熟地、牡蛎、桂枝、茯苓、甘草、芍藥、冬蟲草、飴糖的大劑藥方,十天後病情便有好轉,之後再減去熟地、牡蛎,加入當歸、枸杞,連續服用二十劑,病症完全康復。

此皆陰不涵陽,肝腎氣火不藏,上衝作咳,而以冬蟲草,合於大劑填陰和陽收攝隊中,即可歸納元氣,返其窟宅,絕無擾動腎陽之弊,然後知此蟲雖屬溫補,確有沉潛鎮定之功,斷非躁動興奮可比,是以孟英治陳舜廷痰嗽條中,明謂以冬蟲草、石英、牡蠣息風陽(見三編第三卷)。

而《歸硯錄》四卷,姚歐亭大令夫人,憂思謀慮,擾動心肝之陽,不寢悸汗,脈且左寸關弦大以數,舌尖獨紅,孟英亦以冬蟲夏草,合參、連、柏子仁、蓮子心、小麥、紅棗核、鱉甲為善後之方也。合此諸案觀之,則吳氏益腎補精之說,蓋亦未可厚非。

白話文:

這都是陰氣不足陽氣不藏,導致肝腎氣火上衝引起咳嗽。用冬蟲草的大劑量來填補陰氣,調和陽氣,收斂氣血,就能夠歸納元氣,回到它原本的位置,完全不會有擾動腎陽的弊端。由此可知,冬蟲草雖然屬於溫補之物,卻具有沉潛鎮定的功效,絕非躁動興奮可比。因此,孟英在治療陳舜廷痰嗽的方劑中,明確指出要用冬蟲草、石英、牡蠣來息風止陽。

而《歸硯錄》記載,姚歐亭夫人因憂思過度,擾動了心肝之陽,導致失眠、心悸、盜汗,脈象左寸關弦部位跳動頻繁,舌尖紅,孟英也用冬蟲夏草,配合參、連、柏子仁、蓮子心、小麥、紅棗核、鱉甲來治療,效果很好。綜合這些案例來看,吳氏認為冬蟲草可以益腎補精的說法,也並非完全不可取。

唯孟英於失血諸案,未見此藥,不佞亦嘗匯而參之,則《潛齋》失血諸條,皆在氣火甚盛,宜於清泄肅降之候,是以選不到此,而不佞近年,凡治久咳纏綿,陰虛氣衝之證,即使痰紅未淨,只須舌苔不甚濁厚,而脈來小數虛弦,胃納猶可者,頻用是物合之滋填納氣方中,效果頗多,沉疴屢起,皆孟英成案,有以詔我,飲水思源,《潛齋》之啟迪後人,功誠不小,敢抒拙見,貢之同儕,蓋亦三致意焉。

白話文:

只有孟英在失血的各種病案中,沒有見過這種藥物。我曾經將它匯集起來參考,發現《潛齋》中關於失血的條目,都是針對氣火盛旺,需要清泄肅降的情況。因此,孟英沒有選用這種藥物。而我近年來,凡是治療久咳纏綿、陰虛氣衝的病症,即使痰液仍有紅色未消,只要舌苔不十分濁厚,脈象細小虛弱,食慾尚可,就經常使用這種藥物,配合滋補填補氣血的藥方。效果非常好,許多久病難醫的病患都治癒了。這都是孟英的臨床經驗,讓我深受啟發。飲水思源,感謝《潛齋》對後人的啟迪,功績實在不小。我斗膽發表拙見,貢獻給同道們,也是想表達三種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