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山雷

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一 (1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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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一 (17)

1. 黃耆(注:附黃耆莖葉,黃耆皮)

[發明]黃耆,具春令升發之性,味甘,氣溫,色黃,皆得中和之正,故能補益中土,溫養脾胃,凡中氣不振,脾土虛弱,清氣下陷者最宜。其皮味濃質厚,力量皆在皮中,故能直達人之膚表肌肉,固護衛陽,充實表分,是其專長,所以表虛諸病,最為神劑。但升舉有餘,偏於陽分,氣虛陽虛者,宜升宜提,而陰虛火擾者宜禁,若肝腎不足,不可誤與升陽,伐其根本。

故凡飢飽勞役,脾陽下陷,氣怯神疲者,及瘧久脾虛,清氣不升,寒熱不止者,授以東垣之補中益氣湯,無不捷效,正以黃耆為參朮之佐,而又得升柴以升舉之,則脾陽復辟,而中州之大氣斡旋矣。

[正訛]黃耆為固表主藥,甘溫之性,專走肌肉皮膚。《本草經》主癰疽久敗瘡,排膿止痛,明謂其專治癰疽之久敗者,則排膿止痛。蓋久敗之潰瘍,肌肉久壞,膿水頻仍,表氣大虛,黃耆益氣固表,以療其虛,斯能排膿止痛耳。張隱菴亦謂癰疽日久,正氣衰微,故為久敗,乃後人習焉不察,誤認為通治癰疽,置久敗二字於不問。

張潔古則稱其內托陰疽,為瘡家聖藥;繆仲淳則稱其治小兒胎毒瘡癤;張景岳則稱其生者可治癰疽;張石頑則稱其托已潰瘡瘍。餘子碌碌,無不節取《本經》排膿止痛四字,泛指為瘡家必用之藥,所以庸俗之書,治瘡各方,類皆不問虛實,插入黃耆一味,自謂能讀《本草經》,而富貴家亦喜其堂皇冠冕,信之不疑,不知毒勢方張,而用實表之藥為虎傅翼,適以愈張其焰,則腫瘍難消,潰瘍毒熾,排膿適以生膿,止痛乃以增痛,皆誤讀《本經》之咎矣。潔古所謂內托陰疽,注重陰證,猶可說也,然堅腫而實其表,亦以助邪,終屬非法。

且「瘡家聖藥」四字,即為後人沿訛襲謬之根。而繆氏《經疏》,竟謂其治小兒胎毒瘡癤,則皆熱毒濕火之病,而投甘溫固表,直是抱薪救火,誤讀古書,抑何至於此極。景岳、石頑皆高明之士,所論藥物,皆有經驗,而猶仍斯訛謬,又何怪庸耳俗目之人云亦云,胡蘆依樣耶?壽頤於瘍科一門,具有師承,凡在腫瘍及潰瘍之毒勢未清者,概不浪投補劑,以取悅富貴之家。

惟潰久元虛,或虛寒之體,始以四君、六君、保元、歸脾等方,隨宜擇用,非矯異於庸俗也,亦證情之不容不爾者耳。敢揭而出之,為世之治瘍者告,俾知《本草經》固未嘗不可信,特不可為誤讀古書者所惑,庶幾令病人少受痛楚,亦治醫者之陰德也。

白朮條中,昔人曾有潰瘍忌用之說,以其能生膿作痛耳,張石頑亦信之,試問同是補益肌肉之品,何以一忌一宜,大相刺謬如此?豈有術之補脾,必生膿作痛,而耆之固表,反有消膿止痛之理?則後先虛實,不知辨別,而混為一例之過也。須知藥之治病,全在用之得當,同此一病,而前後之虛實不同,斯攻補即當異治,若但執一病名,而不問虛實,不問寒熱,泛泛然號於眾曰:某藥為宜,某藥為忌,豈理也哉!

白話文:

黃耆這種藥材,具有春天草木生長發散的特性,味道甘甜,藥性溫和,顏色是黃色,這些都符合中和之道的特性,所以能夠補養脾胃,使中焦恢復活力,對於中氣不足、脾胃虛弱、清氣下陷的人來說最適合。黃耆的皮味道濃郁,質地厚實,藥力都在皮裡面,所以能夠直接到達人體的皮膚肌肉,鞏固衛氣,充實體表,這是它的專長,因此對於體表虛弱引起的各種疾病,是效果很好的藥物。但是它升提的作用比較強,偏於陽性,所以氣虛和陽虛的人,適合用它來升提;但如果是陰虛火旺的人,就不適合用。如果肝腎不足,不能誤用黃耆來升提陽氣,這樣會損害根本。

所以,凡是因飢餓、過飽、勞累導致脾陽下陷、氣虛精神疲憊的人,以及久病瘧疾導致脾虛、清氣無法上升、寒熱交替不止的人,給他們服用李東垣的補中益氣湯,都會有很好的效果。這是因為黃耆作為人參、白朮的輔助藥,再加上柴胡的升提作用,就能使脾陽恢復正常,讓中焦的氣機正常運轉。

黃耆是鞏固體表的主要藥物,它的甘溫特性,主要作用在肌肉皮膚。《本草經》說它能治療癰疽、久潰不癒的瘡瘍,能排膿止痛,明確指出它是專門治療癰疽久潰不癒的情況,能排膿止痛。因為久潰不癒的潰瘍,肌肉已經損壞很久,膿水不斷流出,這是體表氣虛的表現,黃耆能夠補氣固表,治療虛弱,才能達到排膿止痛的效果。張隱菴也認為癰疽日久,是正氣衰微導致的,所以稱為久敗,但是後人習慣了就忽略了這一點,錯誤地認為黃耆可以治療所有癰疽,而忽略了“久敗”這兩個字。

張潔古則說黃耆能夠托毒於內,治療陰性瘡瘍,是瘡瘍科的聖藥;繆仲淳說它能治療小兒的胎毒瘡癤;張景岳說生的黃耆可以治療癰疽;張石頑則說它能托舉已經潰破的瘡瘍。其他一些庸醫,都只是摘取《本草經》中“排膿止痛”這四個字,就普遍認為它是治療瘡瘍的必用藥。所以那些庸俗的醫書,治療瘡瘍的方劑,都隨意地加入黃耆,也不管虛實,自以為讀懂了《本草經》,而富貴人家也喜歡它冠冕堂皇的名聲,深信不疑。卻不知道在毒勢正盛的時候,使用這種補益體表的藥物,就像給老虎添上翅膀,反而會助長毒勢,導致腫瘍難消、潰瘍更加嚴重,排膿反而會生成更多的膿,止痛反而會更加疼痛,這些都是誤讀《本草經》的過錯。張潔古所說的“內托陰疽”,是注重陰證,勉強可以說得過去,但是如果腫瘍堅硬而且體表實證,用黃耆也會助長邪氣,最終還是不對的。

“瘡家聖藥”這四個字,就是後人沿襲錯誤的根源。而繆氏《經疏》竟然說它能治療小兒胎毒瘡癤,這都是熱毒濕火引起的疾病,卻用甘溫固表的黃耆,簡直是抱薪救火,誤讀古書到了極點。張景岳和張石頑都是醫術高明的人,他們所論述的藥物都有經驗,卻仍然犯這種錯誤,更何況那些庸醫和目光短淺的人,跟著別人人云亦云,照搬照抄呢?我對於外科瘡瘍方面,是有師承的,凡是腫瘍和潰瘍的毒勢還沒有清除乾淨的,絕不會胡亂使用補益藥,去迎合那些富貴人家。

只有在潰瘍很久、元氣虛弱,或是虛寒體質的情況下,才會適當地使用四君子湯、六君子湯、保元湯、歸脾湯等方劑。這不是為了標新立異,而是因為病情確實需要這樣做。我把它們揭示出來,是為了告訴那些治療瘡瘍的醫生,讓他們知道《本草經》本身並沒有錯,只是不能被那些誤讀古書的人所迷惑,這樣才能讓病人少受痛苦,也是為醫生積陰德。

在白朮的條目中,古人曾經有過潰瘍忌用白朮的說法,認為它會生膿作痛,張石頑也相信這種說法。試問,同樣是補益肌肉的藥物,為什麼一個要忌用,一個卻適合使用,差別這麼大呢?難道白朮補脾就會生膿作痛,而黃耆固表反而有消膿止痛的效果嗎?這是因為沒有辨別先後虛實,而混為一談的過錯。要知道藥物治病,關鍵在於使用得當,即使是同一種疾病,前後的虛實情況不同,治療方法也應該有所不同。如果只是執著於病名,而不問虛實寒熱,就隨便告訴別人說某藥適合用,某藥不適合用,這是不符合道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