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山雷

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六 (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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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六 (13)

1.

即吾吳陸九芝封翁,提倡陽明,深得此中三昧,而獨於柴葛二者,尚未免拘泥仲師家法,但知守經而不能通權達變,蓋亦賢者之一蔽,此又善讀《世補齋》文者,不可不放開界限,持玉尺以衡度其長短,庶可為九芝先生補過。籲!此中微旨,玄之又玄,傷寒、溫病之界眼,止此麻黃、柴、葛三物,功用微有不同,而成敗得失,捷於反掌。無如六朝以降,風溫病中,亦無不柴、葛、麻、升一陶同冶,此南人溫病之所以最多壞症。

然隋唐以上,著書者皆是北人,所見所聞,習與性成,尚非無故。迨乎陶氏尚文,系出餘杭,而所著六書,亦惟襲取古人餘緒,則又何說。繆氏仲淳,又是吳人,而《本草經疏》且謂葛根湯治陽明胃經溫病邪熱,頭痛發渴,煩悶鼻乾云云,則全以傷寒之病,混入溫熱病中,而即以傷寒之方移作溫病之治,亦焉往而不誤盡蒼生耶?《本經》葛根,又主嘔吐。

壽頤謂,此亦胃之清氣不升,則敷布無權,而食不得入,非可以治胃火上逆之嘔吐,亦猶小柴胡湯主少陽證之脅滿,嘿嘿不食,欲嘔,為少陽抑鬱不申者立法。而膽肝火熾,橫逆上擾者,亦必有胸脅搘滿,不食嘔惡之症,則必非柴胡溫升所可妄試,否則焰已然矣,猶復煽而揚之,為禍尚堪言耶。

又能治痹者,則葛之蔓延甚長,而根又入土甚深,柔韌有餘,故能直走經絡,以通痹著之氣血。解諸毒者,則根在土中,秉中土沖和之性,百毒得土則化,是其義也。起陰氣,壽頤竊疑陰字為陽字之訛,蓋葛之升舉清陽,人盡知之,若曰起陰,則自古及今,從未有作陰藥用者,不應《本經》獨有異說,其為傳寫者無心之誤可知。

而繆氏《經疏》,竟謂同一切補腎益精藥作丸餌,則起陰令人有子云云,是創作邪僻,藉以附會《經》文,究之補腎益精之劑,成方不少,何有不倫不類雜以此物者,仲淳乃能向壁虛構,欺人乎?吾只見其自欺而已。

葛谷,即葛之實,質地重墜,則入下焦,而萌芽未露,則所稟春升之氣,猶未發泄,其力獨厚,藉以升脾胃陷下之氣,尤有專長,故能治十年之久利,此以滑泄不禁之自利而言,固即仲師葛根湯主治陽明自利之義。然即有滯下久淹,中陽之氣陷入下焦者,亦可以此振動脾家清氣。

休息痢中,固自有此一種宜於參用東垣益氣法者,不可謂滯下之皆須盪滌而無補法也。《別錄》葛根止脅風痛,則即蔓延深遠,宣通脈絡之義,與肝絡不疏,及肝氣橫逆之脅痛,又各不同,讀者亦須識此同中之異,不可混作一例看。

花,主酒病者,酒為濕邪,最困脾陽,花更輕揚,取以鼓舞脾胃厭厭不振之氣,而升舉之耳。

[廣義]甄權謂:治天行上氣嘔逆。壽頤按:此亦胃之清氣遏郁不通,而為嘔逆,非肺胃氣火上壅之上氣,凡古稱葛根止嘔,皆當辨此同中之異(若胃熱上衝,嘔惡不止,及胃虛氣逆之嘔吐,而亦以升清者助之,殆矣)!權又謂開胃下食(則亦脾胃陽衰,不司運化,而不能食,不知飢之症,錢仲陽七味白朮散,治胃虛食少,頗有奇功,葛根輔助胃氣,實效如是)。權又謂解酒毒(則即《別錄》花主酒病之義)。

白話文:

我的吳地前輩陸九芝先生,提倡陽明學說,對其中的精髓理解很深。但唯獨對於柴胡和葛根這兩味藥,仍舊拘泥於張仲景的學說,只知道遵守經典,而不能靈活變通。這或許是賢人的一種盲點。這也提醒我們,讀《世補齋》這本書的人,不可不放開思想的界限,用一把公正的尺子來衡量事物的長短,或許可以彌補陸九芝先生的不足。

唉!這裡面的奧妙,實在是深奧而又難以言說。傷寒病和溫病之間的界線,就止於麻黃、柴胡、葛根這三味藥,它們的功效稍微有些不同,就可能導致成敗截然相反。無奈從六朝以後,治療風溫病時,都把柴胡、葛根、麻黃、升麻等藥物混在一起使用。這也是南方人患溫病後,病情多轉為壞症的原因。

然而隋唐以前,著書的人都是北方人,他們所見所聞,已經成為習慣,這並非沒有原因。到了陶弘景,雖然是餘杭人,但他所著的六本書,也只是沿襲古人的舊說,那又有什麼可說的呢?繆仲淳也是吳地人,他的《本草經疏》卻說葛根湯治療陽明胃經溫病引起的邪熱、頭痛、口渴、煩悶、鼻乾等症狀。這完全是把傷寒病的症狀,混入到溫熱病中,然後就用治療傷寒的方子來治療溫病,這樣哪有不誤盡天下蒼生的道理呢?《本經》記載葛根還可以治療嘔吐。

徐靈胎認為,這也是因為胃的清氣不能上升,無法正常敷布,導致食物無法進入,並不是用來治療胃火上逆引起的嘔吐。這就像小柴胡湯治療少陽證的胸脅脹滿、不想吃飯、想嘔吐,是因為少陽之氣被鬱結而無法伸展。而如果是膽肝火盛,橫逆上衝,也一定會有胸脅脹滿、不想吃飯、噁心嘔吐的症狀,這就絕對不能妄用柴胡這種溫升的藥物,否則就像火已經燃燒起來了,你還去煽風點火,造成的禍患難以估量。

葛根能治療痹症,是因為它的藤蔓蔓延得很長,根又深入土中,柔韌性很強,所以能夠直接進入經絡,疏通因痹症而阻塞的氣血。葛根能解毒,是因為根在土中,秉承了中土沖和的特性,各種毒素遇到土就會被化解,這就是它的道理。至於葛根能升發陰氣,徐靈胎私下認為,這個「陰」字應該是「陽」字的筆誤。因為葛根升發清陽之氣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如果說葛根能升發陰氣,那麼自古至今,從沒有把它當作陰藥來用。不應該只有《本經》有這種不同的說法,這很可能是傳抄的人無意造成的錯誤。

而繆仲淳的《經疏》卻說葛根可以和各種補腎益精的藥物一起做成藥丸服用,說可以升發陰氣,使人有生育能力。這完全是牽強附會,為了附和《本經》的說法而編造出來的邪說。仔細想想,補腎益精的方子有很多,為什麼偏偏要加上這種不倫不類的藥物?繆仲淳這不是在自欺欺人嗎?我只看到他在自欺而已。

葛谷,就是葛的果實,它的質地沉重,所以能入下焦。它尚未發芽,所以蘊含著春天上升的氣機,力量尤其渾厚,用來升提脾胃下陷的氣機,尤其有專長,所以能治療經久不癒的腹瀉,這種腹瀉是因為滑脫不禁造成的。這也是張仲景用葛根湯治療陽明病自利的道理。如果是由於滯下日久,中陽之氣陷入下焦的,也可以用葛谷來振奮脾胃的清氣。

對於休息痢這種病症,確實有一種情況適合用李東垣的益氣法來治療,不能認為所有的滯下病都必須用攻下的方法來治療,而沒有補的方法。《別錄》記載葛根能止脅風痛,這也是它蔓延深遠,宣通脈絡的道理。而肝絡不疏,以及肝氣橫逆引起的脅痛,又與此不同,讀者也必須認識到這些相同中的差異,不能混為一談。

葛花,能治療飲酒引起的疾病,是因為酒為濕邪,最能困擾脾陽。葛花性輕揚,可以鼓舞脾胃低迷不振的氣機,使之上升。

[廣義] 甄權說:葛根可以治療時行病引起的氣逆嘔吐。徐靈胎認為:這也是因為胃的清氣被鬱結而無法暢通,導致嘔吐,而不是肺胃氣火上壅引起的上氣。凡是古書中說葛根能止嘔,都要辨別這種相同中的差異(如果是胃熱上衝,嘔吐不止,以及胃虛氣逆的嘔吐,反而用升清的藥物來幫助它,那就危險了)。甄權又說,葛根可以開胃下食(這也是因為脾胃陽虛,不能運化,導致不能進食,不知道饑餓。錢仲陽的七味白朮散,治療胃虛食少,效果很好,葛根輔助胃氣,實際效果就是這樣)。甄權還說,葛根能解酒毒(這與《別錄》說葛花能治療酒病的意思相同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