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山雷

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六 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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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六 (12)

1.

《本經》:「葛根:味甘,平。主消渴,身大熱,嘔吐,諸痹,起陰氣,解諸毒。葛谷,主下利十歲以上。」

《別錄》:「療傷寒,中風,頭痛,解肌發表,出汗開腠理,療金瘡,止脅風痛。生葛汁,大寒,療消渴,傷寒壯熱。花,主酒病。」

[考異]利,李氏《綱目》、繆氏《經疏》皆作痢,後出字,茲從孫氏問經堂輯本。繆氏《經疏》本脅下有痛字,茲從李氏《綱目》。

[正義]葛根,氣味俱薄,性本輕清,而當春生長迅速,故最能升發脾胃清陽之氣,氣又偏涼,則能清熱,鮮者多汁,尤能助胃之津液,且離土未久,涼氣更足,則專治胃火。《本經》以為消渴主藥。《別錄》亦稱生葛汁大寒,專療消渴,其旨如是。蓋古人之所謂生者,即今之所謂鮮者也。

且消渴為病,雖曰胃熱熾甚,然其病機不僅在於火旺,而在燥令太過,胃氣下行,有降無升,所以飲雖多而渴不解,食雖多而人益羸,多飲多溲,病皆因於降之太速,惟葛根既能勝熱,又升清氣,助胃輸化,而舉其降氣之太過,斯消可減而渴可已,此病情物理之自然感應者。可知《本經》主治精微玄妙,非躁心人所易領悟。

若僅認為清火生津,則淺之乎讀古人書矣。其治身有大熱者,則即傷寒之陽明大熱,與《別錄》所謂治傷寒壯熱同。壽頤竊謂此傷寒二字,所當注意,乃《難經》所稱傷寒有五之二曰傷寒,必不可與溫病熱病之熱,視同一例。仲景本論葛根為陽明主藥,乃表寒初傳陽明,遏抑其清陽之氣,陽不敷布,則氣不疏達,而身熱乃益甚,惟以葛之輕清者升發之,則清陽得以疏達,而熱乃自解。

讀仲景書陽明協熱自利,葛根苓連之主治,其旨當可恍然,豈謂葛果太寒,能治陽明大熱耶?惟能悟到此旨,則初傳陽明而太陽未罷者,主以葛根湯,及太陽病項背強𠘧𠘧者,主以桂枝加葛根湯,皆可一以貫之矣。《別錄》謂葛根療傷寒中風頭痛,解肌,發表出汗,開腠理,皆以此輕揚升清之藥,宣通遏抑之清陽,則肌表解,腠理開,得微汗而身熱自已,頭痛胥蠲。此頭痛亦陽和不布,氣不上達之病,正與肝膽陽升,沖激顛頂之頭痛,相為對峙。

凡古人以葛根專為主陽明,無不在此範圍之內,亦與柴胡專主少陽,皆因肝膽之氣遏郁不申為病,故宜以升舉之藥,疏而通之。柴、葛專長,皆在此升陽二字,此皆與今之大江以南,溫熱病之陽明少陽,有熱無寒,有升無降,胃火、膽火猖狂肆虐者,正得其反。所以柴、葛之治,宜於北而有不可統於南,法乎古而有不可概乎今者。

近之孟英王氏,懸為厲禁,畏如砒鴆,詎非無故。而今鹽山張氏壽甫《衷中參西錄》一書,可為酌古准今,溝通中外之傑作,乃又習用柴葛,所在有功。學者能以此兩家心得,引而申之,自可辨別淄澠之味。微有不同,此則吾道中危微精一之心傳,萬不可渾侖吞棗者。壽頤所以每謂陶節庵柴葛解肌之法,坑陷南中人命,實已不鮮,只讀魏氏《續類案》一書,已可得其大概。

白話文:

葛根:

《本經》記載:葛根味道甘甜,性平。主要能治療口渴、身體發熱嚴重、嘔吐、各種痺症(肢體麻木或疼痛)、能夠增強體內陽氣、解除各種毒素。葛根的種子,主要能治療十歲以上的人腹瀉。

《別錄》記載:葛根能治療外感風寒、中風、頭痛,能疏通肌肉、使身體發汗、打開毛孔,能治療外傷出血,止肋部疼痛。新鮮的葛根汁,性大寒,能治療口渴、外感風寒引起的發高燒。葛花,主要治療飲酒過度引起的疾病。

考證:關於「利」字,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和繆仲淳的《本草經疏》都寫作「痢」,這裡採用孫氏問經堂的輯本。繆氏的《本草經疏》版本中「脅下」後面有「痛」字,這裡採用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。

解析:葛根氣味都比較淡薄,性質輕清,因為春天生長迅速,所以最能升發脾胃的清陽之氣,而且性質偏涼,所以能清熱。新鮮的葛根汁液多,更能幫助胃產生津液,加上剛從土裡挖出不久,涼性更足,所以專門治療胃火引起的疾病。《本經》認為葛根是治療口渴的主要藥物。《別錄》也說新鮮的葛根汁性大寒,專門治療口渴,意思就是這樣。古人所說的「生」,就是現在所說的「鮮」。

口渴這種病,雖然說是胃火旺盛,但其病機不僅僅在於火旺,而在於燥邪太過,胃氣下降,只有降沒有升,所以喝再多水也無法解渴,吃再多東西人也越來越消瘦,小便也多,這些病都是因為胃氣下降太快造成的。只有葛根既能抑制熱邪,又能升清氣,幫助胃的消化功能,提升下降太快的胃氣,這樣口渴才能減輕,病症才能痊癒。這就是病情與藥物作用的自然反應。《本經》記載的功效非常精微奧妙,不是心浮氣躁的人所能輕易理解的。

如果僅僅認為葛根只能清熱生津,那就太淺顯了,沒有真正理解古人的著作。葛根治療身體發熱嚴重,指的是外感風寒導致的陽明經發熱,和《別錄》所說的治療傷寒引起的壯熱是一樣的。我認為這裡的「傷寒」二字應當特別注意,是《難經》所說的五種傷寒中的一種,絕不能和溫病、熱病的高熱混為一談。張仲景的《傷寒論》認為葛根是陽明經的主要藥物,是因為外感風寒初期傳入陽明經,遏制了清陽之氣的上升,陽氣無法正常輸布,導致身體發熱更加嚴重。只有用葛根這種輕清的藥物來升發陽氣,才能使清陽疏通,熱邪自然消除。

讀張仲景的書,關於陽明經協熱自利(腹瀉)的治療,使用葛根芩連湯,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,難道是葛根太寒涼,能夠治療陽明經的高熱嗎?只有領悟到這個道理,才能理解,外感風寒初期傳入陽明經,但太陽經的病症還沒有完全消失時,可以使用葛根湯;太陽病導致的項背僵硬,可以使用桂枝加葛根湯,這些治療方法都是一脈相承的。《別錄》說葛根能治療外感風寒、中風、頭痛,能疏通肌肉,使身體發汗,打開毛孔,都是因為葛根這種輕揚升清的藥物,可以疏通被遏制的清陽之氣,這樣肌肉表面的邪氣就能解除,毛孔打開,身體微微出汗,熱就會消退,頭痛也會消失。這裡說的頭痛也是因為陽氣無法正常輸布,氣血無法上達引起的,和肝膽陽氣上亢,衝擊頭頂引起的頭痛是相反的。

古人認為葛根專門治療陽明經的疾病,都是在這個範圍之內,就像柴胡專門治療少陽經的疾病一樣,都是因為肝膽之氣受到遏制無法舒展而引起的,所以應該用升舉的藥物來疏通。柴胡和葛根的專長都在於「升陽」二字。這些都和現在長江以南地區,溫熱病引起的陽明、少陽病症有所不同,那些病症是有熱沒有寒,有升沒有降,是胃火、膽火過於旺盛。所以柴胡、葛根的治療方法,在北方適用,在南方就不一定適用,符合古代的方法,不一定適合現在的情況。

近代的名醫王孟英,將葛根視為毒藥,非常畏懼,難道沒有原因嗎?而現在鹽山的張錫純在《衷中參西錄》一書中,可以說是融匯古今中外的傑作,卻又習慣使用柴胡、葛根,而且效果很好。學習的人如果能夠將這兩位醫家的心得融會貫通,自然可以分辨出好壞。雖然有些不同,但這正是中醫道義中微妙精深的真傳,萬萬不可囫圇吞棗。我之所以經常說陶節庵用柴胡、葛根來疏解肌肉的療法,坑害了不少南方人的性命,這絕非虛言,只要讀讀魏氏的《續類案》一書,就能了解大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