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山雷

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五 (3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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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五 (31)

1. 草蘭、蕙蘭

則《本經》上品蘭草,已付闕如,毋寧即以山蘭當之,縱使形色不同,而性情功用猶為近似,所以趙氏《綱目拾遺》謂瀕湖不錄幽蘭,不無缺略之憾。王秉衡《重慶堂隨筆》亦宗趙意,且謂四種香草,香而惡濁(王指澤蘭、省頭草、羅勒、孩兒菊四者),略無芬芳之氣,非聖人所謂王者之香,指以為蘭,是認陽貨為孔子,反唇相譏,而兩派之主張竟趨極端,何能融洽。壽頤則謂古之蘭草,皆生澤畔,《本草經》一名水香,生池澤,已有明文。

且鄭之溱洧、楚之沅湘,其非山谷之蘭明甚,而今之蘭花,則絕不見於自唐以前諸家舊說,必謂幽蘭之操,即是此花,本難徵實(羅願《爾雅翼》亦有一干一花而香有餘者蘭,一干數花而香不足者蕙之說,則願乃羅汝楫之子,已南宋時矣。《離騷》及《甘泉賦》皆以蘭蕙並稱),均非此物,魏晉舊說,胡可一概抹倒。

瀕湖以註疏家言為證,考訂之學,自當遵古,不然,朱子閩人,蘭產於閩,寧不知之,而反極力辨駁。但蘭茝之屬,只是尋常芳草,騷人辭藻,士女秉蕑,原不在珍貴之列,何以左氏亦有國香之稱,鄭穆且有蘭死吾死之說,又似絕無而僅有之物,此中疑竇,殊不可知。特今之草蘭、蕙蘭,未必無入藥之用,補入本草,固亦治藥物學者之本職,若必質直言之,謂《本經》上品,定是此物,則古人不作,其胡可信。

近商務印書館新出《中國醫學辭典》,竟謂草蘭芳草,《本經》上品,又以《本經》、《別錄》蘭草主治之利水道,殺蠱,除胸中痰癖,久服益氣輕身,通神明數語,一併列入草蘭葉之功用中,則殊不妥。

須知古之蘭草,不名草蘭,淹沒古書真相,何以師心自用,一至於此,以一手掩盡天下耳目,而欲惟吾之言是從,適以厚誣古人而疑誤後學,此土豪劣紳武斷鄉曲之故智,著作家言,那得有此蠻話。

葉辛而散,微有清芬,今《醫學辭典》謂其辛能散滯,香能去穢,去消痰散郁之品,理固宜然。然草蕙二蘭之葉,皆瘦而堅硬,嚼之枯澀,清氣極薄,不如建蘭葉闊,柔韌多液,嚼之清香可口為佳。趙氏《綱目拾遺》謂草蘭葉短而狹小,蓋不及建蘭葉之闊大也;蕙蘭葉長,亦狹而瘦(注:此段之端原設「氣味」標題,顯錯,閱其內容仍屬考證範圍,故刪)。

[正訛]趙氏《綱目拾遺》謂蘭花萼中無紅斑點色純者,名草素,尤香,入藥以一干一花者良,而不言其主治何若。今《醫學辭典》則謂蘭花宣氣、利水道,治痢疾滯下,又謂此物氣類木香,苦甚黃連,善能宣氣四達,故治滯痢,功效甚捷,而不言其所本。

壽頤按:此花鮮時固香,而干之則無氣,故不能和入茶葉,如玫瑰、代代花之用,則入藥有功,恐不足恃,不如建蘭葉確能宣通氣滯也。又趙氏《綱目拾遺》引《行篋檢秘》治瘋狗咬,取草蘭根四兩,水淨洗,入黃酒二碗,煎一碗,服完,其毒即從大小便化血而出。今《醫學辭典》亦載此法,蓋即本於趙氏。

白話文:

《本草經》記載的上品蘭草,現在已經找不到了,或許只能用山蘭來代替。即使它們外形顏色不同,但性質和功效還是很相似的。所以趙氏在《綱目拾遺》中說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沒有收錄幽蘭,實在是個遺憾。王秉衡在《重慶堂隨筆》中也贊同趙氏的觀點,並且認為澤蘭、省頭草、羅勒、孩兒菊這四種香草雖然有香味,但是氣味混濁,沒有芬芳之氣,不是聖人所說的王者之香,把它們當成蘭花,就像是把陽貨當成孔子一樣,簡直是胡說八道。這兩派的說法太過極端,無法調和。壽頤則認為古代的蘭草都生長在水邊,《本草經》又稱它為水香,生長在池塘沼澤,這些都有明確記載。

而且,鄭國的溱水和洧水邊,楚國的沅水和湘水邊,很明顯都不是山谷中生長的蘭花。現在的蘭花,在唐朝以前的文獻中根本沒有出現過。如果硬要說幽蘭就是現在的蘭花,實在是沒有根據(羅願在《爾雅翼》中提到,一根莖開一朵花的蘭花,香味很濃,一根莖開多朵花的蕙蘭,香味不足。羅願是羅汝楫的兒子,是南宋時代的人。《離騷》和《甘泉賦》都把蘭和蕙並稱)。這些都不是現在的蘭花,魏晉時期的說法,怎麼可以全部否定呢?

李時珍引用註疏家的說法來佐證,考證學問本來就應該遵循古人的做法,不然的話,朱熹是福建人,福建產蘭花,他怎麼會不知道呢?反而極力反駁。但蘭茝之類,只是普通的香草,詩人寫文章,士女佩戴蘭草,本來就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。為什麼《左傳》有國香的說法,鄭穆公又有蘭花死了我就要死的說法,又好像蘭花是絕無僅有的東西,這其中的疑問,實在是搞不清楚。不過現在的草蘭和蕙蘭,未必沒有藥用價值,把它們收錄進本草,本來就是研究藥物學者的職責。但如果硬要說《本草經》的上品蘭草,一定就是現在的草蘭和蕙蘭,那古人如果真的這麼認為,怎麼可能沒有記載呢,實在令人難以相信。

最近商務印書館新出版的《中國醫學辭典》,竟然說草蘭是芳草,《本草經》中的上品。又把《本草經》和《別錄》中記載的蘭草可以利尿、殺蟲、清除胸中痰液、久服可以增強體力、使身體輕盈、精神清明的功效,全部歸到草蘭葉的功效中,這實在是不恰當。

要知道古代的蘭草,不是叫草蘭,這種做法是掩蓋了古書的真相。怎麼可以如此自以為是,以一己之見蒙蔽天下人的耳目,並且要人們聽信他的說法,這簡直是誣蔑古人,誤導後人。這種做法就像鄉紳土豪在鄉里間蠻橫霸道一樣,學術研究怎麼可以有這種粗野的說法呢。

草蘭和蕙蘭的葉子味道辛辣,有淡淡的清香。《醫學辭典》認為它的辛味可以疏通氣滯,香氣可以去除污穢,屬於祛痰散鬱的藥物,道理上是說得通的。但是草蘭和蕙蘭的葉子都瘦而堅硬,嚼起來乾澀,清香之氣很淡薄,不如建蘭的葉子寬大、柔軟多汁,嚼起來清香可口。趙氏在《綱目拾遺》中說,草蘭的葉子短而狹小,比不上建蘭葉子寬大。蕙蘭的葉子長,也是狹長而瘦弱。(註:原文此處原本設定「氣味」標題,顯然有誤,閱讀其內容仍屬於考證範疇,故刪除。)

[糾正錯誤]趙氏在《綱目拾遺》中說,蘭花花萼中沒有紅斑點,顏色純淨的,稱為草素,香味更濃,入藥以一根莖開一朵花的最好,但沒有說它主治什麼病。現在《醫學辭典》則說蘭花可以宣通氣機、利尿、治療痢疾,又說它的氣味像木香,味道比黃連還苦,很能宣通四肢的氣,所以治療痢疾效果很快,但沒有說明它的出處。

壽頤按:蘭花新鮮的時候的確很香,但是曬乾後就沒有香味了,所以不能像玫瑰、代代花一樣加在茶葉裡。如果用來入藥,效果可能不夠可靠,不如建蘭葉子確實能夠宣通氣滯。趙氏在《綱目拾遺》中引用《行篋檢秘》的說法,治療瘋狗咬傷,取草蘭根四兩,用水洗淨,放入黃酒兩碗,煎成一碗服用,毒素就會從大小便中排出。現在《醫學辭典》也收錄了這個方法,大概也是出自趙氏的說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