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二 (1)
卷之二 (1)
1. 黃連
《本經》:「味苦,寒。主熱氣,目痛,眥傷,泣出,明目,腸澼腹痛,下利,婦人陰中腫痛。」
《別錄》:「微寒。主五臟冷熱,久下泄澼膿血,止消渴,大驚,除水,利骨,調胃厚腸,益膽,療口瘡。」
[正義]黃連苦寒,所主皆濕積熱鬱之證。目痛、眥傷、泣出,濕熱之鬱於上者也。目為肝之竅,肝有鬱熱,目為之病,苦寒清肝,則目自明。腸澼腹痛,乃膿血交黏之滯下病。澼,古止作闢,即帷裳襞積之襞,故闢字有積聚之義,腸闢者,謂腸間積聚之濕熱也,燥濕清熱,故黃連為治療滯下之主藥。
下利,則泄瀉也,惟泄瀉之病,有因於暑熱,亦有因於脾虛,暑熱者,宜苦以堅之,而脾虛則非其治矣。婦人陰中腫痛,亦濕滯熱鬱證也。《別錄》主五(注:據《別錄》引文,「五」下當脫「臟」字)冷熱,久下泄澼膿血,即《本經》之腸澼也。消渴,為胃腸之熱證,大驚,為心肝之熱證,苦寒清熱,是以主之。
白話文:
黃連味苦性寒,能治療熱氣、眼睛疼痛、眼角受傷、流淚、明目、腸道積聚引起腹痛、腹瀉,以及女性陰部腫痛。它也能治療五臟寒熱、久瀉膿血、消渴、驚恐、除濕利骨、調節脾胃、滋養腸道、益膽、治療口瘡。
除水者,以熱結之水道不通言之,非通治脾胃虛寒之水病也。利骨者,苦以堅之耳。調胃厚腸,謂泄化濕熱,而腸胃調和。益膽者,清肝熱,即所以祛膽邪,亦即上文主大驚之意。療口瘡者,亦清脾胃之熱邪也。
[備考]腸澼之澼字,今皆作澼,惟浙江書局重刊仿宋本《素問·陰陽別論》:「陰陽虛,腸闢死。」其字作闢,宋校正曰全元起本闢作澼,則宋人所見舊本作闢,而全元起注本已加水旁。惟腸闢之義,實難索解,幸古本《素問》尚存一不加水旁之闢字,猶可知其為闢積之義。
蓋此病實由腸中積滯使然,古人命名之義,乃始大白,而後人加以水旁,反不可解,而集韻澼字,乃訓為腸間水,且因腸澼而附會為之,非古義也。然以腸澼之病,解作腸間水,亦殊未當,此古書之所以不易讀,而舊刻本之所以大可寶貴也。近時楊守敬從東瀛轉抄之《太素》不全本,桐廬袁忠節爽秋刻之於蕪湖道署,黃陂肖耀南又刻之於武昌,此二本凡是腸闢,皆無水旁,可知宋人舊本,固皆作闢。
白話文:
要排除體內的水分,指的是熱結導致水道不通,並非治療脾胃虛寒導致的水病。堅固骨骼,靠的是苦味藥物。調和胃腸,指的是排除濕熱,使腸胃恢復和諧。滋養膽氣,指的是清熱解毒,消除膽邪,也與上述主治大驚恐的意思相呼應。治療口瘡,也是清熱解毒,消除脾胃的熱邪。
[廣義]《日華》:治驚悸,煩躁(清心火而泄肝膽也)。主天行熱疾。(寒勝熱也)。主小兒疳病,殺蟲(則苦燥以除濕熱也)。
潔古:治鬱熱在中,煩躁,噁心,兀兀欲吐,心下痞滿(苦燥泄降而平肝逆也)。又:治諸瘡(則泄火而清血熱耳)。
丹溪:治下痢,胃口下熱,噤口嘔吐(則苦能泄降,而定上衝之逆也,但宜徐徐咽之,使不作吐,若驟服一杯,則寒熱相爭,必拒格而不納)。
海藏謂:黃連名為瀉心,其實瀉脾,蓋實則瀉其子也。
劉河間謂:黃連治痢,必兼辛散,方通開通鬱結,而苦能燥濕,寒能勝熱,其氣乃平,其餘苦寒之藥多泄,惟連檗能降火去濕而止瀉利。
白話文:
黃連功效概述:
《日華》:
- 治驚悸,煩躁: 黃連能清心火,從而泄肝膽之熱,達到安神寧心的效果。
- 主天行熱疾: 黃連性寒,寒能勝熱,因此可以治療溫熱病。
- 主小兒疳病,殺蟲: 黃連苦燥,能除濕熱,殺滅體內寄生蟲,治療小兒疳病。
潔古:
- 治鬱熱在中,煩躁,噁心,兀兀欲吐,心下痞滿: 黃連苦燥泄降,能平息肝氣逆上,治療胸悶、噁心、嘔吐等症狀。
- 又:治諸瘡: 黃連能泄火清血熱,有助於治療瘡瘍。
丹溪:
- 治下痢,胃口下熱,噤口嘔吐: 黃連苦能泄降,能止住上衝之逆,治療腹瀉、胃熱、口噤、嘔吐等症狀。但服用時需徐徐咽下,避免嘔吐,若驟服一杯,寒熱相爭,則藥效無法發揮。
海藏:
- 黃連名為瀉心,其實瀉脾,蓋實則瀉其子也: 黃連雖然名為瀉心,但實際上是瀉脾,因為脾虛則心火旺,瀉脾則心火自降。
劉河間:
- 黃連治痢,必兼辛散,方通開通鬱結,而苦能燥濕,寒能勝熱,其氣乃平,其餘苦寒之藥多泄,惟連檗能降火去濕而止瀉利: 黃連治療痢疾,必須配合辛散藥物,才能通開鬱結,而黃連苦燥濕、寒勝熱,氣性平和,不像其他苦寒藥物容易泄瀉。黃連和黃柏都能降火去濕止瀉,但效果更佳。
景岳謂:平肝涼血,肅胃清腸,涼膽,治驚癇,瀉心,除痞滿,上以治吐血衄血,下以治腸闢便紅,除小兒熱疳,殺蟲積,消癰腫,療火熱眼赤,消痔漏,解烏、附、巴豆之毒。
壽頤按:痞滿以熱邪鬱結而言,即仲景瀉心湯證。
[發明]黃連,大苦大寒,苦燥濕,寒勝熱,能泄降一切有餘之濕火,而心脾肝腎之熱,膽胃大小腸之火,無不治之,上以清風火之目病,中以治平肝胃之嘔吐,下以通腹痛之滯下,皆燥濕清熱之效也。又苦先入心,清滌血熱,故血家諸病,如吐衄溲血、便血淋濁、痔漏崩帶等證及癰瘍、斑疹、丹毒,並皆仰給於此。
白話文:
景岳認為黃連能平肝涼血、肅胃清腸、涼膽,可以治療驚癇、瀉心、除痞滿。上可治吐血、鼻出血,下可治腸道燥熱便血,還可以治療小兒熱疳、殺蟲積、消癰腫、治療火熱眼赤、消痔漏,並可解烏頭、附子、巴豆的毒性。
壽頤注解:痞滿指的是熱邪鬱結,也就是仲景《傷寒論》中瀉心湯的病證。
黃連味苦性寒,苦能燥濕,寒能勝熱,能泄降一切過多的濕熱。無論是心、脾、肝、腎的熱邪,還是膽、胃、大小腸的火熱,它都能治療。上能治療因風火引起的目病,中能治療平肝胃的嘔吐,下能通治腹痛、腸道滯留,都是燥濕清熱的作用。而且苦味先入心經,可以清滌血熱,所以各種血症,例如吐血、鼻出血、血尿、便血、淋濁、痔漏、崩漏带下等,以及癰瘍、斑疹、丹毒等,都可以用黃連來治療。
但目疾須合泄風行血,滯下須兼行氣導濁,嘔吐須兼鎮墜化痰,方有捷效,僅恃苦寒,亦不能操必勝之券。且連之苦寒,尤以苦勝,故燥濕之功獨顯,凡諸證必需於連者,類皆濕熱鬱蒸,恃以為苦燥泄降之資,不僅以清熱見長,凡非舌厚苔黃,膩濁滿布者,亦不任此大苦大燥之品。
即瘡瘍一科,世人幾視為陽證通用之藥,實則惟疔毒一證,發於實火,需連最多,余惟濕熱交結,亦所恆用。此外,血熱血毒之不挾濕邪者,自有清血解毒之劑,亦非專恃黃連可以通治也。
[正訛]楊仁齋謂黃連能去心竅惡血,李氏《綱目》採之,此妄說也。心之有竅,即是發血回血之管,此乃血液循行之道路,周流不息,豈容阻留惡血而不行,果其有之,則瘀血凝滯,血已不行,其心已死,而其人又安有生理,且黃連苦寒,亦無驅除敗血之能力。蓋黃連之清心者,寒以清其火,而所謂涼血者,亦清血中之熱耳,乃合而言之,竟謂心竅可有惡血,真是盲人捫燭,不復知有天下事矣。
白話文:
然而眼睛疾病需要同時疏風行血,滯留在下則需要兼顧行氣導濁,嘔吐則需要兼顧鎮墜化痰,才能取得快速的效果,單靠苦寒藥物,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治好。而且連翹的苦寒性質,尤以苦味為優勢,因此燥濕的功能格外明顯,凡是需要用到連翹的疾病,大多是濕熱鬱蒸所致,人們依靠它來達到苦燥泄降的目的。連翹不僅以清熱見長,對於舌苔不厚、不黃、沒有膩濁滿布的情況,也不適合使用這種苦寒燥烈的藥物。
即使是瘡瘍這一科,世人幾乎都認為黃連是陽證通用的藥物,實際上只有疔毒這一種病症,由實火引起,才需要最多使用黃連。其他的瘡瘍,只要是濕熱交結的,也會經常用到黃連。此外,血熱血毒不夾雜濕邪的情況,自有清血解毒的藥物,也不需要專靠黃連來治療。
楊仁齋認為黃連能夠去除心竅中的惡血,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也採納了這個說法,這都是錯誤的。心臟是有竅的,這些竅是血液進出心臟的通道,是血液循環流動的道路,不斷地循環往復,怎麼可能阻留惡血而不流通呢?如果真的有惡血阻留,血液就會凝滯,不再流通,心臟就會停止跳動,人自然也就不會再有生命了。而且黃連苦寒,也無法驅除敗血。黃連能夠清心,是因為寒性可以清熱,而所謂涼血,也是清除了血液中的熱氣,將兩者合在一起說,就成了心竅中有惡血這種荒謬的說法,真是如同盲人摸燭,不知道世間之事了。
吾國醫書,止逞一時臆說,而不顧其理者,所在多有,偶舉一隅,為學者告,俾知欲讀醫書,須明真理,必不可人云亦云,而自墮於五里霧中也。
景岳謂:過服芩連,必致敗脾,其說甚是。但其全書中,痛詆黃連,幾於濕熱滯下,亦將不得輕用,緣此公偏喜溫補之惡習,遂視苦寒之藥如蛇蠍。亦由此輩名望太重,所見皆膏粱富貴之徒,多虛病而少實證,遂謂盡天下之人皆宜溫補,抑知藜藿之人,多於富貴者百千萬倍,此等本少七情六慾之擾,所病皆六氣之外感,勞役飢飽之內傷而已,藥以治病,若僅株守一隅,知有彼而不知有此,終屬一偏之見。
惟寇宗奭謂黃連治痢,不顧寒熱多少,多致危困,若虛而冷者,慎勿輕用;仲淳謂血虛煩熱忌用,則皆扼要之論也。
白話文:
我國醫書中,很多地方只憑一時的猜測,而不去探究道理,這十分常見。我舉個例子,告誡學習醫術的人,要明白,讀醫書必須明辨真理,不能人云亦云,否則就會迷失方向。
景岳說過:過度服用黃芩黃連,必會損傷脾胃,這話很有道理。但他在整本書中,都極力批評黃連,幾乎認為只要是濕熱停滯、大便不通,就不能輕易使用黃連。這是因為他個人偏愛溫補藥物的惡習,所以看待苦寒藥物如同蛇蠍。也因為這些醫者名望太高,見到的都是富貴人家,多是虛症,很少遇到實證,所以就認為天下人皆宜溫補。他們不知道,貧苦百姓比富貴人家多出百千萬倍,這些人很少受七情六慾的影響,生病大多是六氣外感,勞役飢飽內傷,用藥治病,如果只固守一方,只知道這,卻不知道那,最終只會是一知半解。
只有寇宗奭說過,黃連治痢,不論寒熱輕重,使用過度都會造成危險,如果體虛怕冷,更要慎用;仲淳也說過,血虛煩熱忌用黃連,這些都是精闢的論斷。
泄瀉滯下,本是二病,一則清泄水穀,多屬脾陽無權;一則穢垢黏膩,多是腸胃積滯;一則屬虛,病多里寒;一則屬實,病多濕熱,正是背道分馳,萬不能混為一例。古書一名下利,言其直下而滑利也;一名滯下,言其欲下而澀滯也。
病狀病名,顯然可別,本不慮其含混,乃後人造一痢字,而泄下亦痢,滯下亦痢,名之不正,最足以淆亂後學,俗醫無識(注:一本作「乃姑相雜而名實淆亂矣,俗醫不學),甚至並此顯見之病而不能分別,皆一痢字有以誤之。黃連治痢,本專指濕熱之滯下言之,與脾虛之泄瀉無涉,然夏秋之交,暑濕相雜,清濁不分,亦令人暴注洞泄,病狀固是泄瀉,而證情實是濕熱。
白話文:
腹瀉和便秘是兩種不同的疾病,前者是因為脾陽不足,導致水谷不能正常吸收而過度排泄;後者則是因为肠胃积滞,導致排泄物黏腻,難以排出。腹瀉多屬虚寒,而便秘則屬實熱,兩者截然不同,不能混為一談。古籍中将腹泻称作“下利”,形容排泄物順暢而滑利;而将便秘称为“滞下”,形容排泄物难以排出,澀滯不暢。
两种疾病的症状和名称都很明确,本来不应该混淆,然而后人创造了一个“痢”字,将腹泻和便秘都称作痢疾,导致名称混淆,误导后学者。一些医术不精的庸医甚至将两种疾病混淆在一起,皆因“痢”字误导。黄连治疗痢疾,指的是湿热引起的便秘,与脾虚导致的腹泻无关。然而在夏秋交替之际,暑湿交加,清浊混淆,也可能导致腹泻,尽管症状表现为腹泻,但实则是湿热引起。
黃連燥濕,而苦以堅之,又是針對必用之藥,《本經》主治,於腸澼腹痛之外,更出「下利」二字,即為濕熱之自利者言之,本非通治虛寒泄瀉,然《本經》不為分別辨析者,蓋古書簡括,其例如此,為中人以上立法,本不慮其誤認,亦非有意故為含混,欲陷後人於迷惘之中。
然後世之習醫者,或有不明此理,誤讀古書,則黃連之主熱邪自利者,或竟誤以為虛寒泄瀉之藥,所以繆仲淳遂謂陽虛作泄,脾胃虛寒泄瀉,及陰虛人天明溏泄,法皆大忌。石頑亦復云然,其所以諄諄而不憚煩言者,可見熱泄、寒泄之病,俗人已多不能分別,似此言醫,可勝慨嘆。
白話文:
黃連具有燥濕的功效,而苦味能使藥性更加堅固,因此成為治療濕熱必用之藥。《本經》記載黃連主治腸澼腹痛,並特別強調「下利」二字,指的是濕熱引起的腹瀉,而非針對虛寒導致的泄瀉。然而,《本經》並未對此進行詳細的辨析,這是古書簡潔概括的慣例,旨在為一般人制定治療法則,並未考慮到後人可能誤解,也並非有意含混,想要讓後人迷惘。
然而後世習醫之人,有些人不懂得這個道理,誤讀古書,將黃連治療濕熱腹瀉的功效,錯誤地理解為治療虛寒泄瀉的藥物。因此,繆仲淳便指出,陽虛作泄、脾胃虛寒泄瀉,以及陰虛人天明溏泄等症狀,都嚴禁使用黃連。石頑也持相同觀點。他們如此諄諄告誡,不厭其煩地說明,可見熱泄、寒泄兩種病症,一般人已無法分辨,實在令人感慨。
石頑又有虛冷白痢,及先瀉後痢之虛寒證,誤用黃連致死之說。壽頤則謂虛寒下痢,不可妄用,固也。惟先瀉後痢,若有暴病,亦濕熱為多,不可拘泥,惟病久元虛,則非實邪可比耳。至「白痢」二字,昔人有認作寒證者,其說亦謬,須以舌苔脈證參之。要知濕熱蘊積,未及血分,其滯下不必紅色,脈實舌膩腹痛,及舌心黃膩,尖邊紅者,芩連均是要藥,非白痢之必為虛冷。
白話文:
石頑認為,如果病人有虛寒白痢,或是先瀉後痢的虛寒症狀,誤用黃連會導致死亡。壽頤也認為虛寒下痢不可亂用藥物,這點說得對。但先瀉後痢,如果病症發作突然,多半是濕熱引起的,不能一概而論。只有病程久遠,元氣虛弱,才不能用治療實邪的方法。至於「白痢」二字,古人有些認為是寒證,這種說法也不正確,必須結合舌苔和脈象才能判斷。要知道,濕熱積聚在體內,還沒有影響到血液,不一定會導致排泄物變紅。如果病人脈象實數,舌苔厚膩,腹痛,或舌頭中間黃膩,舌尖邊緣發紅,那麼黃芩和黃連都是必要的藥物,並非白痢就一定是虛寒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