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五 (18)
卷之五 (18)
1. 蘭草
然錢塘趙恕軒著《本草拾遺》,獨具卓識,謂李氏於蘭草釋名下,概以省頭草、孩兒菊為澤蘭,而附方中則又認省頭草為蘭草,皆誤也云云。竟將東璧之說完全推翻,而八十一叟王秉衡氏《重慶堂隨筆》,收採趙說而推崇之,夫豈好為趙氏之應聲蟲乎?可知恕軒意中之蘭草,雖未必即是神農氏所收之蘭草,其不為近人一名省頭草之蘭草也審矣。
如果神農氏所收之蘭草,即近今稱為省頭草之蘭草,則高明如宋之寇宗奭,元之朱丹溪,明之李仕材,何以不一齒及,而必以孔子稱為王者香,生於空谷,不以無人而不芳之山蘭當之耶。近來省頭草一味,醫界中之能讀《本經》而辨識藥草者,群以為即是《本經》中之蘭草矣。
然而一舉筆一啟口之間,絕不有蘭草之名稱,不稱為省頭草,即稱為佩蘭,隱然借《楚辭》「紉秋蘭以為佩」之佩字作根據,至問其來歷,則云不知始是何人,是又數典而忘其祖矣。總之,省頭草一物,其種類與澤蘭為一家,其功用與藿香相彷彿,其辛香之氣味,亦未嘗不可以解穢濁而快脾胃,若即以此草而直認為我孔子所讚賞之蘭,則吾未之敢信也。何也?蓋孔子所稱之蘭,即孔子琴操中幽蘭之蘭。
幽蘭生於山谷,是山草,佩蘭生於水中或澤邊,是水草,亦是隰草。幽蘭,貴品也,佩蘭,賤草也。而謂區區一省頭草,格卑而品下,足以噹噹孔子王者香之稱乎?而謂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孔子,竟不知省頭草生於池澤,而謂其生於山谷乎?嗚呼!空谷幽蘭,見棄於習岐黃者久矣,雖經負大名如寇宗奭、朱丹溪、李仕材諸賢達之識別,以及趙恕軒、王安化老人之論辨(寇、朱、李三先生皆謂《本經》蘭草,即今蘭蕙之蘭。趙謂東璧以省頭草、孩兒菊等氣香而不清者當蘭草,是直認陽貨為孔子矣。
王謂孔子稱蘭為王者之香,則蘭之於草,亦猶麒麟之於走獸,鳳凰之於飛鳥。後之修本草者,苟折衷於聖人,自當以蘭為冠。蓋蘭草能舒思慮之鬱結,蠲蘊伏之濁邪,稀痘催生,清神養液,稟天地至清之氣以生,故昔人有吹氣如蘭之喻,奈何竟以省頭草當之云云),蘭仍埋沒于山谷,屈伏於泥塗,或徒供嘗玩於明窗淨几,終不獲採入藥籠,俾得一伸其去菀陳莝之懷抱,豈非蘭之不幸歟?雖然,《內經》有云飲食肥甘,傳為消渴,治之以蘭,除陳氣也。
蘭之功用已發明於四千年以前,蘭亦何不幸之有?竊以為世風不古,醫道晦盲,置四千年以前發明之蘭草而不困,非蘭草之不幸,直病者之不幸耳!噫!我欲無言。」壽頤又按:古蘭、今蘭之辨,本冊後有草蘭、蕙蘭一條,言之頗詳,茲不多贅。
白話文:
關於蘭草的爭論,錢塘的趙恕軒在《本草拾遺》中,獨具見解地指出,李時珍在解釋蘭草名稱時,將省頭草和孩兒菊都當作澤蘭,但在藥方中又將省頭草認為是蘭草,這都是錯誤的。他完全推翻了陳東璧的說法。後來,八十一歲的王秉衡在《重慶堂隨筆》中,採納並推崇了趙恕軒的觀點,難道只是為了附和趙恕軒嗎?由此可知,趙恕軒心中所想的蘭草,即使不一定是神農氏所採用的蘭草,也絕對不是現在俗稱省頭草的蘭草。
如果神農氏所採用的蘭草,就是現在的省頭草,那麼像宋代的寇宗奭、元代的朱丹溪、明代的李時材這樣的高明醫家,為何從未提及?他們反而都認為孔子所說的「王者之香」,生長在空曠山谷,不因無人欣賞而不散發香氣的山蘭才是蘭草呢?近來,醫界中能讀懂《本經》並辨識藥草的人,都認為省頭草就是《本經》中的蘭草。
然而,他們在談論時,絕不使用「蘭草」這個名稱,不是稱它為省頭草,就是稱為佩蘭,巧妙地藉用《楚辭》中「把秋蘭結成佩飾」的「佩」字作為依據。問起它的來歷,卻說不知道是誰開始這樣稱呼的,這實在是數典忘祖。總之,省頭草這種植物,和澤蘭是同一科的,其功效和藿香相似,它的辛香味,確實可以去除污穢之氣,使脾胃感到舒適。但若就此將它直接認為是孔子讚賞的蘭草,我實在不敢相信。因為孔子所說的蘭草,是指孔子琴曲《幽蘭》中的蘭。
幽蘭生長在山谷中,是山草;佩蘭生長在水中或沼澤邊,是水草,也是濕地植物。幽蘭是珍貴的品種,佩蘭是低賤的野草。難道區區一種省頭草,如此普通低賤,能配得上孔子所說的「王者之香」嗎?難道學識淵博,對鳥獸草木都瞭如指掌的孔子,竟然不知道省頭草生長在池塘沼澤,反而認為它生長在山谷嗎?唉!空谷幽蘭,被鑽研醫學的人遺忘很久了,即使經過寇宗奭、朱丹溪、李時材等賢達的辨識,以及趙恕軒、王安化老人的論證(寇、朱、李三位先生都認為《本經》中的蘭草,就是現在蘭花和蕙蘭的蘭。趙恕軒認為陳東璧將省頭草、孩兒菊等氣味香卻不清新的植物當作蘭草,簡直是把陽貨當成了孔子。王安化認為孔子稱蘭為王者之香,蘭草之於草,就像麒麟之於走獸,鳳凰之於飛鳥。後世修訂本草的人,如果能遵循聖人的教誨,就應該以蘭草為首。因為蘭草能舒緩思慮的鬱結,去除體內積蓄的濁氣,促進痘疹發出,催生,清神養液。它秉承天地間至清之氣而生,所以古人才有「吹氣如蘭」的比喻。怎麼能隨便用省頭草來代替它呢?),蘭草仍然被埋沒在山谷中,屈居在泥土中,或者只是在明亮的窗戶和潔淨的几案上供人欣賞玩味,始終無法被採入藥材中,來實現它去除污穢的願望,這難道不是蘭草的不幸嗎?雖然如此,《內經》中說,飲食肥膩甘甜容易導致消渴症,用蘭草來治療,可以去除體內的舊氣。
蘭草的功效早在四千年前就已經被發現了,蘭草又有什麼不幸的呢?我認為世風日下,醫學沒落,將四千年前就被發現的蘭草棄之不用,這不是蘭草的不幸,而是患者的不幸啊!唉!我真不想再說了。壽頤又補充說:關於古蘭和今蘭的區別,本書後面有關於草蘭和蕙蘭的詳細描述,這裡就不多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