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山雷

《本草正義》~ 卷之一 (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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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一 (10)

1. 西洋參

[發明]西洋參產於美洲,本非中土所有,是以古書無此。惟吳氏《從新》、趙氏《拾遺》收之,均稱其有補肺之功。然其味甚昔,其性必寒,聞彼中並不視為藥品,惟吾國人震於參之美名,競相爭購,價值日貴,而贗鼎亦日多。

然其真者,亦不過苦寒泄火之品,惟肺胃有火,口燥咽乾者,頗有捷效,雖似有生津止渴之功,其實仍以泄熱見長,而清養肺胃,尚是因其降火而加之美名,是以胃弱津枯而不因於實熱者,已嫌其伐生生之氣,所謂補肺,亦可想見。

吾國所產清熱潤燥之藥甚多,又何必侈談域外之奇,然耳食者猶必以服食貴价自誇,甚至畏其苦寒,則用龍眼肉拌蒸,以為制勝之術,斯又矯揉造作,自詡神奇,亦殊覺其多此一舉也。

白話文:

西洋參原產於美洲,古代中國典籍未曾記載。直到吳氏《本草從新》、趙氏《本草拾遺》才收錄,都說它能補肺。但它味道很苦,性寒,在美洲當地並不被視為藥材。然而中國人被它「人參」的美名所吸引,競相搶購,價格日益昂貴,假貨也越來越多。

其實,真正西洋參只是苦寒洩火的藥物,只有肺胃有火,口乾舌燥的人,服用效果才比較好。雖然它似乎有生津止渴的功效,但實際上還是以洩熱為主,所謂的滋養肺胃,也只是因為它能降火而附帶的美名。因此,如果胃弱津液不足,卻不是因為實熱引起的,服用西洋參反而會損傷元氣。它所謂的「補肺」,也是可以想像的。

中國本土生產的清熱潤燥藥材很多,為何要特別推崇國外的奇珍?然而,盲目跟風的人還是喜歡服用昂貴的西洋參,甚至因為害怕它的苦寒,用龍眼肉拌蒸來中和,自以為是獨特的妙法,這種矯揉造作,自詡神奇的做法,實在是多此一舉。

2. 東洋參

[發明]東洋參之名,趙氏《拾遺》有之,然所言形色與今不類。今之所謂東洋參者,其形與高麗參甚似,惟色較淡,質較松,味亦較薄。蓋東瀛之人,因吾國人頗嗜遼參,因取其種子,移植彼土,故價值較廉。

然土宜既殊,性質遂異,已含有東方溫升氣象,是以形質鬆浮,而苦味亦淡,說者謂其寒性變為溫和,故遇有肺胃虛寒,而津液枯槁者,以此代遼參之用,然氣味薄弱,更不如潞黨參之有力也。

白話文:

東洋參的名稱,最早見於趙氏所著的《拾遺》,但書中記載的形狀顏色與現在的東洋參並不相同。現在所說的東洋參,形狀和高麗參很像,只是顏色較淺,質地較鬆軟,味道也較淡。這是因為日本人在中國人非常喜愛遼參的情況下,取了遼參的種子移植到日本本土栽種,所以價格比遼參便宜。

然而,由於土壤和環境不同,東洋參的性質也產生了變化,帶有東方溫暖上升的氣息,因此質地鬆軟,苦味也較淡。有人說它的寒性變成了溫和,所以可以用來代替遼參治療肺胃虛寒、津液枯竭的症狀。但是,東洋參的藥效較弱,遠不如潞黨參有效。

3. 沙參

《本經》:「味苦,微寒。主血積,驚氣,除寒熱,補中,益肺氣。」

《別錄》:「療胸痹,心腹痛,結熱邪氣,頭痛,皮間邪熱,安五臟。」

[正義],沙參,稟秋收之氣,色白而堅實,味苦而性寒。《本經》主血積者,蓋指肺胃鬱熱而血瘀之積,沙參清其熱,則血自調,非能宣通積滯之血也。主驚氣者,則心陽偏熾,而神不安宅,苦能清心,寒能勝熱之效也。除寒熱者,指肺胃鬱熱,而營衛不和之寒熱言之,非外感之寒熱。

胸中有熱,則中氣不和,能清其熱,則曰補中,瀉其邪即所以培其本。益肺氣者,肺喜清肅,最畏熱邪,苦寒除熱,即是益肺之氣,況沙參色白而堅,氣味輕清,本是肺家正將耶。

《別錄》療胸痹、心腹痛,是指熱氣鬱結之痹痛,正與痰飲寒氣之胸痹、心腹痛相反,故申言之曰結熱邪氣。頭痛,則氣火上升之痛。皮間邪熱,則清肺即是清皮膚之熱。安五臟者,邪熱清而五臟自安。蓋沙參之功,純以清熱見長,惟氣清而輕,雖曰苦寒,尚無泄降傷中之弊,斯其所以可貴,而《本經》列之於上品也。

[廣義],景岳:主清肺涼肝,滋養血脈,散風熱癢瘙,頭面腫痛。

時珍:主肺火,久咳肺痿。

石頑謂:泄肺氣之熱,喘嗽氣壅,小便赤澀不利。

壽頤按:石頑此條須作一氣讀,蓋喘壅而溲赤澀,為肺熱鬱窒之候,沙參清其肺,則上竅開而下竅亦利,非泛指痰飲之喘嗽氣壅,千里毫釐,最宜明辨。

《衛生方》:治肺熱咳嗽,沙參一味煎服。《肘後方》治卒然疝氣,腹痛如絞,自汗欲死,沙參為末,酒服立瘥。《證治要訣》治婦人白帶,沙參為末,米飲服之。

石頑謂:肺氣清則木邪散,故疝可解而帶可止。

徐洄溪謂:沙參為肺家氣分中理血之藥,疏通而不燥,潤澤而不滯,血阻於肺者,非此不能清云云(則凡肺氣燥結,乾咳失血者宜之。凡盛夏時陰虛之體,及小兒陰液未充,外受炎暑,熱傷元氣之證(俗謂之疰夏),惟沙參清而不膩滋養肺胃,生津潤燥,最為無弊)。

[正訛]沙參之味,《本經》謂之苦,王海藏以為微苦,至景岳則改作微甘,石頑則作甘淡。其實雖不甚苦,而寒性獨著,體質輕清,氣味俱薄,具有輕揚上浮之性,故專主上焦,而色白屬肺,則專走肺家。

《本經》稱其益肺氣者,去其邪熱,即所以益其正氣,本非補益之正義,而後人竟誤認為補肺專藥,以潔古、海藏之賢明,而猶(注:猶下疑脫「有」字)代人參補五臟之陰之說,則吳遵程之所謂專補肺陰,洵非倡議。

不知肺有餘熱,清之固宜,而肺氣不足,清之已謬,乃晚近庸夫,每遇虛人咳嗽,不問有邪無邪,有痰無痰,率以沙參、麥冬、玉竹、知母等寒涼膩滯之品,龐雜亂投,自謂可以補肺,以致膠結濁垢,泄化無門,遂以製造癆瘵之根蒂,而不可救藥。葉氏之醫案,費氏之《醫醇》,鼎鼎大名,猶犯此禁,無惑乎庸耳俗目,日操殺人之筆而毫不覺悟。

白話文:

沙參

《神農本草經》記載,沙參味苦,性微寒。能治療血積、驚悸,去除寒熱,補益中氣,增強肺氣。

《名醫別錄》記載,沙參可以治療胸痹、心腹疼痛、熱邪鬱結、頭痛、皮膚熱邪,以及安定五臟。

沙參具有秋季收穫之物的特性,顏色潔白而堅實,味苦而性寒。《神農本草經》中說沙參能治血積,指的是肺胃鬱熱導致血瘀的情況,沙參清熱,則瘀血自然消散,並不是直接疏通積滯的血塊。沙參能治驚悸,是因為心陽偏盛,神志不安,沙參味苦能清心,性寒能清熱。沙參去除寒熱,指的是肺胃鬱熱導致營衛不和的寒熱,而非外感寒熱。

胸中積熱,則中氣不和,沙參清熱就能補中,瀉去邪氣就能培補元氣。沙參益肺氣,是因為肺喜清肅,最怕熱邪,沙參苦寒能除熱,自然能益肺氣;而且沙參顏色潔白堅實,氣味輕清,本就是肺部所需的藥物。

《名醫別錄》中記載沙參治療胸痹、心腹疼痛,指的是熱邪鬱結引起的疼痛,這與痰飲寒邪引起的胸痹、心腹疼痛不同,所以特別強調是「結熱邪氣」。頭痛是因為氣火上炎,皮膚熱邪是因為肺熱,清肺就能清皮膚之熱。安定五臟是因為邪熱去除後,五臟自然安寧。總之,沙參的功效主要是清熱,其氣輕清,雖然味苦性寒,卻沒有瀉下傷中之弊,這正是它珍貴之處,《神農本草經》將其列為上品也是因此。

景岳先生認為沙參能清肺涼肝,滋養血脈,散風熱,治療皮膚瘙癢,頭面腫痛。李時珍認為沙參能治療肺熱、久咳、肺痿。石頑認為沙參能瀉肺熱,治療喘嗽、氣壅,小便赤澀不利。壽頤認為石頑的說法應當連貫起來理解,喘嗽和小便赤澀都是肺熱鬱結的表現,沙參清肺熱,則上焦開通,下焦也自然通利,這不是泛指痰飲引起的喘嗽氣壅。

《衛生家寶方》用沙參單味治療肺熱咳嗽。《肘後備急方》用沙參治療突然發生的疝氣,腹痛如絞,自汗欲死,效果很好。《證治要訣》用沙參治療婦女白帶。石頑認為肺氣清則木邪散,所以疝氣可以治愈,白帶也可以停止。徐洄溪認為沙參是肺經氣分中理血的藥物,疏通而不燥,潤澤而不滯,肺部血瘀,非沙參不能清利。凡是肺氣燥結,乾咳失血者都適用。盛夏時節陰虛體質,或小兒陰液不足,感受暑熱,熱傷元氣(俗稱疰夏),沙參清而不膩,滋養肺胃,生津潤燥,最為理想。

關於沙參的藥性,《神農本草經》說其味苦,王海藏認為微苦,到景岳則改為微甘,石頑則認為甘淡。實際上,沙參雖然不太苦,但寒性很明顯,質地輕清,氣味平和,具有輕揚上浮的特性,因此專治上焦疾病;顏色潔白屬肺,因此專走肺經。

《神農本草經》說沙參益肺氣,指的是去除邪熱就能益其正氣,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補益,後人卻誤認為是專門補肺的藥物,即使像潔古、王海藏這樣賢明的醫家,也沿用了沙參補益五臟陰氣的說法,所以吳遵程所謂專補肺陰的說法,是不正確的。

肺有餘熱,清熱固然適宜;但肺氣不足,再用清熱藥就錯了。近代一些庸醫,每逢虛弱咳嗽的病人,不論是否有邪,是否有痰,都用沙參、麥冬、玉竹、知母等寒涼膩滯的藥物,胡亂投藥,自以為可以補肺,結果導致邪氣膠結,濁氣淤積,無法排出,反而造成了癆瘵,不可救藥。葉氏醫案,費氏《醫醇》等名醫著作,都犯了這個錯誤,可見庸醫之多。

沙參雖然輕清,也不至於像石斛、麥冬、知母那樣膩滯,但寒性較強,肺部沒有熱邪,也會損傷生機,導致寒變。繆仲淳只在肺寒咳嗽時禁用沙參,還嫌不夠謹慎。

李時珍《本草綱目》說沙參主治肺痿,也是取其補肺的功效。但仔細分析,肺癰肺痿症狀相似,但一個實一個虛,正好相反:肺癰是壅塞,屬於實熱,需要清泄,不忌寒涼;肺痿是萎敗,已經虛弱,需要扶持,不能用寒苦藥物。不過,肺痿常有咳嗆濃痰,虛火旺盛,沙參清熱而不膩,還是比較合適的。

繆氏《經疏》記載,用沙參、天冬、麥冬、百部、五味子、桑白皮治療肺痿肺熱;又用沙參、貝母、枇杷葉、瓜蔞、甘草、桑白皮、百部、天冬、款冬花治療久咳。壽頤認為,治療肺痿的方劑,補肺清熱,對於虛熱型肺痿很合適。但如果咳吐痰多,二冬、五味子都應禁用,不能亂用。治療久咳的方劑,只有虛熱肺燥者可以使用,痰濁不清者就禁用,如果再合併外邪,陰柔滋膩的藥物會戀邪不去,又會導致癆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