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~ 中國醫學源流論 (43)
中國醫學源流論 (43)
1. 時代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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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 地方病
地方病者,限於一方水土之病,而有一方治療之法,不盡通行於各地者也,《素問·異法方宜論》中早計及之。吾國地大物博,跨有寒溫熱三帶,面積之廣,等於歐洲。是以水土氣候,人民體質,各地不同,而全國醫家之用藥,遂亦各適其宜,而多殊異。
即以長江流域論,四川人以附子為常食品,醫家用烏附動輒數兩,麻黃柴胡動輒數錢,江南人見之,未免咋舌,然在川地則絕少傷陰劫津之弊者,則以長江上游,由青海西康雪山中急流入川,寒性正盛,川人飲此寒水,故用烏附熱藥適得其平,解表亦非多量麻柴無能為力。迨長江既出巫峽,徘徊於兩湖之間,平流數千里,經贛皖至江蘇以入海。
水質經日光之蒸曬,寒氣已退,則需用遂少。且江蘇土性,濱海而多濕,平原而多熱,濕熱交蒸,腠理鬆懈,故烏附在四川為常食品者,至江蘇則罕用,麻黃柴胡在四川以錢計者,至江蘇則以分計。彼旅滬川醫,譏蘇醫為庸懦,蘇醫斥川醫為狂妄,是皆一隅之見,不明瞭地方性質者也。
又如蘇浙婦女,產後血少陰虛,應服平和清養之劑,切忌燥熱收澀之品。而廣州人之預備生產也,必以生薑數十斤,熬醋十餘斤,於產後匝月內拌米飯儘量食之,不得少參他品,從之則體健,違之則多病,或且不測。若以此法施之江浙產婦,早動肝陽成大病矣,然蘇浙婦女之旅粵者,亦必遵守彼中成法。
(前清光緒之季,余攜眷寓廣州。將分娩矣,同鄉戚友以此法見告,余妻聞而大駭。蓋平素陰虛肝旺心煩舌碎,常與洋參為伍者,烏能服生薑數十斤耶。嗣經旅粵者以土宜力勸,遂於產後匝月內如法服盡,非但無傷陰之弊,並且體健逾恆,舊疾悉去,寧非奇事。
)是無他,廣州地近熱帶,腠理松疏,而由五嶺南坡瀉下東北兩江之水,萃於廣州,寒性未散,故以生薑溫其內,酸醋收其外,一溫一斂,足以祛寒而固氣,故產後用之,竟等於脫胎換骨之妙也。
嶺南水性如是,嶺北之湘資等水瀉於湖南者,性質又異。蓋均屬寒性,而湘省則在溫帶,迥非廣州熱帶之比,故湘醫用藥,遂以仲景傷寒法為正宗。表則桂麻柴葛,涼則硝黃芩連,溫則姜附椒萸,補則參苓朮草。按方施治,因應咸宜,與吾蘇對於《傷寒論》但師其意而罕用整方者迥異,是則張仲景為長沙太守時所立之法,雖時代有變遷,而土宜尚未盡易也。
此外如山陝等省,地偏於北,寒燥凜冽,皮膚堅厚,故發表多用羌防麻桂重劑。閩粵地跨熱帶,蒸發甚而腠理疏,既易受寒,又易受濕,故多用燥藥以化濕,熱藥以溫中,而於辛散則罕用。
再以蘇浙而論,長江以南,錢塘以北,縱橫五十餘縣境,皆太湖湓地也。土淺水多,蠶桑稻米之利,為全國上腴。然因海洋氣候之蒸發,濕溫症獨多,雖腠理宜通,大便宜暢,然郁邪不為汗解,不為下解,維有芳香化濁,淡滲化濕,足以去病之癥結。而青蒿、藿香、佩蘭等對症之藥,亦遂就地而產生。
白話文:
所謂「地方病」,是指在特定地區,因為當地的水土環境所造成的疾病,而這些疾病也有當地獨特的治療方法,並非在每個地方都適用。《黃帝內經·素問·異法方宜論》早就提及這個概念。我們國家地大物博,橫跨寒、溫、熱三個氣候帶,面積廣大,相當於整個歐洲。因此,各地水土氣候、人民體質都不相同,全國醫師用藥自然也因地制宜,差異很大。
以長江流域來說,四川人把附子當作日常食品,醫生用烏頭附子動輒數兩,麻黃、柴胡也動輒數錢,江南人看到可能會嚇一跳。然而,在四川當地卻很少出現傷陰耗津的弊病。這是因為長江上游的水,從青海、西康的雪山急速流到四川,水性非常寒冷,四川人喝這種寒水,所以用烏頭附子等溫熱藥物才能達到平衡;解表發汗也必須用較多劑量的麻黃、柴胡才能有效。等到長江流出巫峽,在兩湖之間緩慢流動數千里,經過江西、安徽到達江蘇入海時,水質經過陽光照射,寒氣已經消退,因此用藥劑量也要減少。而且江蘇地處海邊,濕氣重,地勢平坦,熱氣也重,濕熱交蒸,毛孔容易鬆弛,所以烏頭附子在四川是日常食品,到了江蘇就很少使用;麻黃、柴胡在四川以錢計算,到了江蘇則以分計算。有些在上海的四川醫生,嘲笑江蘇醫生膽小怕事,而江蘇醫生也批評四川醫生狂妄自大。這些都是因為見識狹隘,不了解各地環境差異所致。
再說蘇浙地區的婦女,產後容易氣血不足、陰虛,應該服用平和、滋補的藥物,絕對不能用燥熱、收澀的藥物。而廣州人準備生產時,一定會準備數十斤生薑和十幾斤醋,在產後一個月內,用生薑醋拌米飯,盡量多吃,不能加其他食物。這樣做可以使身體健康,否則容易生病,甚至會有生命危險。如果將這種方法用在江浙地區的產婦身上,恐怕會造成肝陽上亢,引發大病。但是,江浙婦女如果到廣州,也必須遵守當地的習俗。
(清朝光緒年間,我帶著家人住在廣州,妻子快要生產時,同鄉親友告訴我這個方法,我妻子聽了很害怕。因為她平時陰虛肝旺,心煩口渴,經常要吃西洋參,怎麼可能吃得下數十斤生薑呢?後來,經過在廣州住過的人極力勸說,我妻子在產後一個月內按照這個方法吃完,不但沒有傷陰的弊病,而且身體比以前更健康,舊病也全都好了,真是奇事。)
這其中沒有其他原因,廣州地處熱帶,毛孔容易鬆弛,從五嶺南坡流下來的東北兩江之水匯集於廣州,寒性還沒有消散,所以用生薑溫暖身體內部,用酸醋收斂身體外部,一溫一斂,足以祛除寒氣、固護氣血,因此產後使用,效果就像脫胎換骨一樣神奇。
嶺南的水性如此,而從五嶺北坡流到湖南的湘水、資水等,水質又有所不同。雖然都是寒性,但是湖南處於溫帶,和廣州的熱帶不同,所以湖南的醫生用藥,以張仲景的《傷寒論》為正宗。發汗用桂枝、麻黃、柴胡、葛根,清熱用硝石、黃芩、黃連,溫裡用生薑、附子、花椒、吳茱萸,補益用人參、茯苓、白朮、甘草。根據病情來用藥,都很合適。這和我們江蘇的醫生對於《傷寒論》只是領會其精神,很少使用原方的情況不同。這是張仲景擔任長沙太守時所確立的方法,雖然時代變遷,但是當地的水土環境並沒有完全改變。
此外,像山西、陝西等省,地處北方,寒冷乾燥,皮膚堅厚,所以發汗多用羌活、防風、麻黃、桂枝等重劑。福建、廣東地跨熱帶,蒸發旺盛,毛孔疏鬆,既容易受寒,也容易受濕,所以多用乾燥的藥物來化解濕氣,用溫熱的藥物來溫暖脾胃,而很少使用辛散的藥物。
再以蘇浙地區來說,長江以南、錢塘江以北,縱橫五十多個縣,都屬於太湖流域。這裡地勢低平,水網密布,蠶桑、稻米的產量居全國之冠。但是因為海洋氣候的影響,濕溫病很多。雖然毛孔容易疏通,排泄通暢,但是濕邪鬱積,無法透過發汗或排泄排出,只有用芳香化濁、淡滲利濕的方法,才能去除病根。而青蒿、藿香、佩蘭等對症的藥物,也在當地應運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