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~ 謝利恆先生傳 (1)
謝利恆先生傳 (1)
1. 謝利恆先生傳
君武進謝氏，名觀，字利恆，世居縣西北之羅墅灣。羅墅灣濱孟河，孟河號多名醫，君祖葆初先生其一也。父鍾英先生，精輿地之學，工古文辭，為世名儒。君少承家學，性又穎悟，年十二，畢五經四子書。於古今山川形勢、郡邑沿革，已瞭如指掌。又熟誦《內》《難》經、《傷寒雜病論》集、本草、經方。
白話文：
謝觀，字利恆，家住縣城西北的羅墅灣。羅墅灣臨近孟河，孟河一帶名醫輩出，謝觀的祖父葆初先生就是其中之一。他的父親鍾英先生精通地理學，擅長古文辭，是一位名儒。謝觀年少時承襲家學，天資聰慧，十二歲時就讀完了五經四子書。對於古今山川地理、郡邑沿革，他早已瞭若指掌。此外，他還熟讀《內經》、《難經》、《傷寒雜病論集》、《本草》和《經方》。
年十五，出就外傅，益肆力於史學輿地，精研史漢諸子，為文章，不懈而及於古。時直甲午戰後，海內爭言維新。邑故有龍城書院，課應舉之文，及是改為致用精舍，肄經史輿地之學。君與焉，試輒冠其曹。年二十一，肄業於蘇州東吳大學，以丁外艱廢。光緒乙巳，始以地理之學教授於廣州中學，已而兩廣優級師範。
白話文：
十五歲時，到外地求學，更加努力於歷史地理學，深入鑽研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等古籍，從事寫作，勤奮不懈，水平直達古人。當時正值甲午戰爭之後，國內爭論維新。家鄉原有龍城書院，專教授應試文章，後來改為致用精舍，講授經史地理學。他加入其中，考試經常名列前茅。二十一歲時，在蘇州東吳大學求學，後來因為母親去世而輟學。光緒乙巳年，開始在廣州中學教授地理學，隨後轉任兩廣優級師範學校教授。
遊學豫備科、陸軍中學、廣東法政、初級師範、陸軍小學、隨宦學堂聞君名，爭相延致。君口講指畫，學生咸欣然，自以為有所得，一時廣州地理教席，非君無以厭眾望。君以任課太繁，又母夫人不服嶺南水土，居三年，辭歸，為上海商務印書館編纂地理書籍。時澄衷學堂經費充裕，為海上私校冠，而辦理未善，風潮時起。
白話文：
當你準備出國留學時，陸軍中學、廣東法政大學、初級師範學校、陸軍小學、隨軍官員辦學堂這些學校都聽過你的大名，紛紛競相聘請你。你口若懸河地講課，學生們都非常開心，認為自己學到了很多。一時之間，廣州的地理教學職位無人能出你左右，滿足了眾人的期望。但由於你任教繁忙，而且你的母親不適應嶺南的水土，於是住了三年後便辭職回家，到上海的商務印書館編寫地理書籍。當時的澄衷學堂辦學資金充足，是上海私立學校中的翹楚，但辦理不善，經常發生風潮。
歲戊申，董校事者延君主焉。君至則嚴管理，勤教課，澄衷學則遂為諸校首屈。國體既革，武進人推屠君寄主縣政，以君鄉里碩望，延掌本縣教育事。君悉心擘畫，嚴考績，圖擴充，居二年而去。其始至也，學校三十，學生四千；其去也，學校百五十有八，學生六萬數千人。
白話文：
戊申年，董某校務官員邀請您來擔任校長。您到任後，嚴格管理，勤奮教課，整頓學校制度，使該校成為眾校中的佼佼者。後來，國家體制變革，武進縣的人們推舉屠君代理縣政，因為您是本地的傑出人物，所以請您擔任本縣的教育事務。您悉心規劃，嚴格考評，致力於擴充規模，在任兩年後離職。您剛到任時，學校有三十所，學生有四千人；您離任時，學校增加到一百五十八所，學生人數達到六萬多人。
教育部第全國二千縣成績，武進次二。袁總統召君入都，欲使長省教育廳，君豫燭洪憲之變，不欲仕，辭焉。民國三年，仍入商務印書館，主纂地理書籍，先後成圖書三十餘種。君以為一統志暨各省郡縣圖經，多詳於古蹟風景若行事，而於地形、地質、氣候、風俗、物產，罕能道其詳，失地學真意，闕經世之用，銳意欲纂各省新志，未果。而治中國醫學者，謀編辭典，以諗商務印書館，商務印書館以屬君。
白話文：
在教育部評選全國二千個縣的教育成績中，武進縣排名第二。袁世凱總統召見您進入京城，想要您擔任省教育廳長。您預見了「洪憲帝制」的變動，不願意出仕做官，所以推辭了。民國三年，您再度進入商務印書館工作，擔任地理書籍的編輯，陸續編成了三十多種書籍。您認為《一統志》和各省郡縣的圖經，都過於詳盡地記載古蹟、風景和事件，卻很少詳細描述地形、地質、氣候、風俗、物產，失去了地理學的真正意義，也無法應用於實際生活中。因此，您積極想編纂各省的新志，但沒有實現。而研究中國醫學的人，想要編纂一部辭典，就請求商務印書館協助。於是商務印書館委託您負責這件事。
君於醫，雖不以是為業，顧自幼熟誦醫經、經方，長而瀏覽弗輟，親故有疾，或為治療，遇儒醫、世醫、若草澤鈴醫，有一技之長者，必殷勤詢訪討論，未嘗一日廢也。及受委託，即欣然自任，縱覽古今醫籍，旁及朝鮮、日本之書，汰其蕪，去其復，存其精英，歷時八年，成書三百五十萬言。而君鬚髮白矣，乃謝商務印書館，寓上海，名其室曰澄齋。
白話文：
你雖然沒有把醫學當成職業，但從小就熟讀醫書、藥方，長大後也不斷探索，親朋好友有病，你會幫他們醫治，遇到受過學院教育的醫生、江湖郎中、草藥醫生等有技藝的人，你一定會熱切地向他們請教討論，從不懈怠。等到受人委託編寫醫書，你就欣然承擔，縱覽古今醫療著作，甚至連朝鮮、日本的醫書也涉獵，刪去枝葉繁蕪、重複的部分，只留下精華。前後耗時八年，才完成了三百五十萬字的著作。而你這時已兩鬢斑白，於是辭去了商務印書館的職務，寓居上海，並把自己的居所取名為「澄齋」。
以其技救人疾苦，又出其所心得，以詔後生，有志醫學者踵至。初，上海醫家設中醫專門學校於城中，延君長其校。君為定課程，編講義，時在民國六年，實為我國中醫學校之首創，海內繼起者，咸取則焉。十四年，神州醫學總會設中醫大學於閘北，又延君長其校，將以研究高深學理，為全國醫學升階，凡數年，以時局不靖中輟。海上醫學團體多，而意見不一，君謀所以和會之，十八年，乃發起中醫協會。
白話文：
他以醫術解救世人的病痛，還將自己的心得寫成著作，指導後輩醫學生。最初，上海的醫界在城裡設立中醫專門學校，請他擔任校長。他在民國六年制定課程和編輯教材，開創了中國中醫學校的先河，後來全國各地設立的中醫學校都以他為範本。十四年，神州醫學總會在閘北建立中醫大學，再次聘請他擔任校長，希望通過研究深奧的醫學理論，提升全國醫學的水平。幾年之後，由於時局動盪而中斷。上海的醫學團體眾多，意見卻不統一，他謀求共同會商的方式，在十八年發起了中醫協會。
適中央衛生委員會通過「廢止中醫案」，中醫協會宣言否認，而召集全國醫藥團體代表大會。三月十七日開會，至者十有五省，醫藥團體百三十有二，出席代表二百六十有二人，提案百餘，成立全國醫藥團體聯合會，其後遂以三月十七為國醫節焉。會既終，推君為代表，入都請願，廢止中醫之案由是得免施行。
白話文：
當中央衛生委員會通過「廢除中醫法案」時，中醫協會發表聲明予以否認，並召集全國醫藥團體代表大會。三月十七日開幕，來自十五個省份、一百三十二個醫藥團體、二百六十二名代表出席，提出了上百個提案，成立了全國醫藥團體聯合會，後來將三月十七日定為「國醫節」。大會結束後，推舉代表進京請願，廢止中醫法案得以免於實施。
其秋，衛生署及教育部又頒中醫學校名稱及管理藥商規則，於本國醫藥業大為不便。十二月，又召集第二次全國醫藥代表大會，至者十有七省，團體二百二十有三，出席代表四百五十有七人。君見推為主席暨常務委員，始正中醫、中藥之名曰國醫、國藥。會既終，再推代表入都。
白話文：
那年的秋季，衛生署和教育部又頒布了中醫學校的名稱和藥商管理法規，這給國內的中醫藥產業帶來很大的不便。同年十二月，再次召開第二次全國醫藥代表大會，共有十七個省份、二百二十三個團體、四百五十八名代表出席。劉君被推舉為大會的主席和常務委員，他開始正名中醫、中藥為國醫、國藥。大會結束後，再次推選代表進京。
蔣主席善之，命撤消所布規則，中國醫藥始得無所束縛。二十年，中醫協會改組為上海市國醫公會，歷次大會，君仍見推為主席暨監察主席。是歲，中央國醫館成立，又見推為常務理事。二十二年，上海市國醫分館成立，君見推為常務董事。二十四年，中央國醫館改選，君仍任理事。
白話文：
蔣主席欣賞孫思邈，下令廢除所制定的法規，中國中醫才得以自由發展。民國20年，中醫協會改組為上海市國醫公會，每次大會，孫思邈仍然被推舉為主席和監察主席。這一年，中央國醫館成立，孫思邈又被推舉為常務理事。民國22年，上海市國醫分館成立，孫思邈被推舉為常務董事。民國24年，中央國醫館改選，孫思邈仍然擔任理事。
上海市衛生局試驗登記中醫者七，君五為試驗委員。蓋自民國六年以來，君於國醫公務，靡役不從，亦云瘁矣。是歲，君年五十有六，國醫節後，乃謝世務，居澄齋不復出，但日為弟子討論學術，而君弟子群謀輯君言論行事，以告當世。
白話文：
上海市衛生局試驗登記的中醫有七位，其中五位為試驗委員。自民國六年以來，先生參與國家醫務工作，從未推辭，可謂勞苦功高。這一年，先生五十六歲，國醫節之後，辭去世俗事務，居住在澄齋不再出門，每天只和弟子們討論學術。先生的弟子們集體整理了先生的言論和行事，以告知當世。
曰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、曰《中國醫話》、曰《中國藥話》、曰《澄齋醫案》、曰《澄齋驗方》、曰《澄齋雜著》、曰《澄齋年譜》，附以《葆初先生醫集》、《鍾英先生文集》，凡如千卷，將次第刊行。而訟言曰：君潛心醫學四十年，盡力醫事，餘二十年，問學弟子，無慮數千人。
白話文：
將發行的書包括《中國醫學源流論》、《中國醫話》、《中國藥話》、《澄齋醫案》、《澄齋驗方》、《澄齋雜著》、《澄齋年譜》，外加《葆初先生醫集》、《鍾英先生文集》，總計約一千卷。對此，有人評論說：您潛心研究醫學四十年，後半輩子傾注心力於醫療事業，期間指導的學生少說也有數千人。
朝鮮、日本、臺灣、暹羅、南洋群島、加拿大，凡華人足跡所至，無不耳君說，詒書與君相討論者，學說傳布之廣，近古以來，未之有也。其嘗問業於君者，學輒有心得，取君說以治病者，輒有驗。蓋君於醫學理法，研之至精，而於新知，融會貫通，無所隔閡。故能深探疾病之原，而參酌乎風土人情以為變化，是以放之寒溫熱三帶而皆準也，聞者以為信。
白話文：
無論朝鮮、日本、臺灣、暹羅、南洋羣島、加拿大等華人足跡所到之處，都聽過你的名聲。與你通信討論醫學的人不計其數，你學說的傳播範圍，在近代以來前所未有。曾經向你求教的人，學習後都受益匪淺；用你的學說治病的人，都取得了顯著的療效。因為你對於醫學的原理和方法，研究得非常精細；對於新的知識，能夠融會貫通，沒有隔閡。所以能夠深入探究疾病的根源，並根據不同的風土人情進行調整。因此，你在寒帶、溫帶和熱帶三種氣候條件下行醫，都能收到很好的效果。聽到這些的人，都會深信不疑。
呂思勉曰，君真振奇人哉。予識君時，年未弱冠，今逾三十年矣。予頗讀古書，喜事考證，自度無以逾於君。於醫學則一無所知，顧君不以為無所知，讀古醫書，或時下問，相與賞奇析疑，其以能問於不能，以多問於寡。如此，泰山不讓土壤，故能成其高；河海不擇細流，故能成其大。
白話文：
呂思勉說，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啊。我認識你的時候，你還沒有成年，如今已經超過三十年了。我讀過不少古書，喜歡研究考證，自認沒有人比你強。但在醫學方面，我卻一竅不通，但你卻不認為我不懂醫學。我讀古醫書時，偶爾向你求教，我們一起欣賞奇文異事，分析疑點。你總是向我這個不懂的人提問題，向我這個知識淺薄的人求教。這樣一來，就像泰山不拒絕泥土，才能成就它的高大；河海不挑剔細流，才能成就它的廣闊。
君所就之遠，固有由矣。世之知君者，以輿地、醫藥之學及古文辭。顧君之所長，初不止此。予嘗與君上下其論議，君於千載以前，湮沈晦塞之事，洞見其所由，若燭照而數計，其於當世之事，剖析其得失，而逆測其遷流之所屆，著蔡弗能違也。君真振奇人哉，而僅以輿地、醫藥、古文辭鳴，時為之乎，而豈君之志哉。
中華民國二十四年四月一日
白話文：
您所走的路途遙遠，確實有原因的。世人瞭解您，是因為您精通地理、醫學和古文辭。但是您的所長，不只限於此。我曾經和您深入探討，對於千年前那些被埋沒隱藏的事情，您洞察其根源，就像點燃蠟燭照亮般明察，並加以分析。而對於現世中的事情，您剖析其成敗得失，預測其發展趨勢，即使是蔡邕這樣的人也不得不佩服。您是一位真正的奇人啊，卻只以地理、醫學、古文辭出名，這真是時代造就的嗎？難道這纔是您的志向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