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孫氏醫案》~ 五卷 (9)
五卷 (9)
1. 宜興治驗
翁因予言而決用陳,是時予有湖州之役,而陳用其術治一月,囊爛子開,洞見水泡,第不能使泡破水出也。由是胸中氣滿,汗出如流,終夜不寐,飲食減三分之二,面青,肌肉瘦其半,形氣弱而大便艱澀,腰腎俱痛,苦不可殫述。將令人急予。予適自湖州至荊溪,主吳少溪公家,翁時杜門謝客,聞予至,大喜而促予,診脈兩寸軟弱,右尺大,右關滑。
予診畢曰:向許佐陳治內,今其時也,比陳技已竭,而水不得出,翁又難於痛,業已用收口藥矣。予曰:無傷,痛由元氣虛憊,而汗亦因痛來,汗去多則心血不足,心血不足則神失養,故不寐,脾胃為痛所傷,故飲食減,今只大補血氣,不惟痛止疾除,即水泡亦可出也。陳謂用補收口生肌,或可使泡出水,或未必然。
予曰:三日後,當自見。翁曰:補甚善,奈生平不能服參何?予曰:翁體非昔比也,脈症皆可服,又何憂,乃用人參、黃耆各三錢,當歸、白芍、石斛各一錢五分,陳皮、貝母、紅花、粉草各八分,飲下即睡。次早汗斂,且索粥,胸膈頓寬,連服二日,痛減大半,飲食頓加,精神亦爽。
乃陳恐予奪功,私譖之曰:孫君之藥雖善,但非外科所急,服之恐生肌收口後,而水終不得出也。翁謂必如何而後可?陳曰:當於前藥加羌活、防風、白芷、遠志,減去石斛,則外內兩得矣。翁然其說,且服其藥,飲未半而痛立至,汗立出,頭熱如火,氣逆上升,夜竟不寐,種種病復矣。亟索予劑,予知陳之忌而行譖也。
乃宣言曰:予實佐爾成功耳,爾何自敗。爾知翁之痛乎,元氣虛而毒藥凝滯,故補而助之,活動其血,則毒藥自行,藥行則泡可潰,水方可出,翁之謝爾已有成議。予雅善翁,來者為義,非為利也,鄙見與尋常較不牟矣。陳聞言而語塞,亦以投劑無功,遂乘機而聽予治。仍用前方,加酸棗仁、枸杞子、皂角刺各一錢,兩帖而泡潰,出臭水五六碗,囊隨消癟。
陳拊掌曰:今而後知用補之神,其老先生之福也。太史受補自此始。(三十六)
丁酉冬,宮詹少溪吳公,年七十二,以長君秋闈之捷,應酬賀者過勞飲,又傷於犬肉,市醫概用消導之劑投之,漠如也,反加內熱。常州張氏,荊溪縉紳大家恃為鎖鑰者,至則謂公高年過勞,消劑峻而致內熱,用補可愈也。因投人參,則右脅脹痛,盡夜難支,張又謂補法不差,惟少行氣之味,故無功耳。
於前藥加木香、砂仁,辛熱止痛之劑,益嘔吐不止,脹痛轉劇,而大便燥結,張不自咎不認病而誤投,乃遍語縉紳相知曰:吳少翁老年膈食,非其所宜。丹溪復生,無能為也。少翁聞予在苕,而急予治,予兼程而往,至則臘之念一日也。診其脈,左弦右滑,兩手皆數,且搏指,諦視其色,神藏氣固,惟肌肉略瘦,手心甚熱,予曰:此內傷症,非膈食症也。
白話文:
宜興治驗
一位老翁因某陳醫師的治療效果不佳而向我求助。當時我正忙於湖州公務,陳醫師已用他的方法治療老翁一個月,囊腫已經破裂,可以看到水泡,但水泡無法破裂排出水分。因此,老翁胸悶氣脹,汗流不止,整夜睡不着覺,食慾減退三分之二,面色青白,肌肉消瘦一半,體力虛弱,大便秘結,腰腎都疼痛,痛苦不堪。家人急着讓我幫忙。我從湖州回到荊溪,在吳少溪公家暫住,老翁當時閉門謝客,聽到我回來,非常高興,立刻請我診治。我診脈發現,寸脈軟弱,右尺脈大,右關脈滑。
我診完脈後說:先前你讓陳醫師治療內傷,現在是時候了,陳醫師的治療方法已經無效,水泡里的水排不出,老翁又痛苦難忍,已經用了收口止痛的藥物。我說:沒關係,疼痛是因為元氣虛弱,而出汗也是因為疼痛引起的,出汗太多會導致心血不足,心血不足則神志失養,所以睡不着,脾胃因疼痛受損,所以食慾減退,現在只需要大補血氣,不僅疼痛可以止住,疾病可以消除,水泡也能排出。陳醫師認為用補藥收口生肌,或許可以讓水泡排出,但也不能肯定。
我說:三天後,你就會看到效果。老翁說:補藥很好,但我一生都吃不慣人參啊!我說:你現在的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,脈象和症狀都適合服用人參,有什麼好擔心的呢?於是,我開了人參、黃耆各三錢,當歸、白芍、石斛各一錢五分,陳皮、貝母、紅花、粉草各八分的藥方,老翁服藥後就睡着了。第二天早上,汗止了,還想吃粥,胸膈頓時舒暢,連續服用兩天,疼痛減輕了一大半,食慾也增加了,精神也好了起來。
陳醫師擔心我會奪走他的功勞,私下誹謗我說:孫先生的藥方雖然不錯,但不是外科急症所用的,服用後恐怕會使傷口癒合,而水泡里的水最終排不出來。老翁問:那該怎麼辦才能排出水?陳醫師說:應該在前一個藥方里加入羌活、防風、白芷、遠志,減少石斛的用量,這樣內外兼顧就能治癒。老翁聽信了他的話,服用了他的藥方,藥才喝了一半,疼痛就加劇了,汗又流出來了,頭熱得像火燒一樣,氣逆上涌,晚上又睡不着覺,各種病症又都復發了。老翁急忙又找我要藥方,我知道是陳醫師嫉妒我而故意誹謗。
於是我公開宣布說:我其實是幫助你取得成功的,你為什麼要自己毀掉這個機會呢?你知道老翁的疼痛嗎?他是元氣虛弱,毒邪凝滯,所以要補益他,幫助他運行氣血,這樣毒邪就會自行排出,藥物運行,水泡就能潰破,水就能流出來,老翁已經答應不再找你了。我和老翁關係很好,我來治療他是出於義氣,不是為了錢,我的想法與那些庸醫相比,真是大相徑庭啊!陳醫師聽了我的話,啞口無言,也因為他的藥方無效,於是順勢讓我繼續治療。我還是用之前的藥方,加了酸棗仁、枸杞子、皂角刺各一錢,兩帖藥後,水泡潰破,流出了五六碗臭水,囊腫也消腫了。
陳醫師拍手稱讚說:現在才知道補法的妙處,這都是老先生的福氣啊!太史公的康復就從這開始。(三十六)
丁酉年的冬天,宮詹少溪吳公,七十二歲,因為兒子秋闈考試高中,應酬祝賀的人太多,飲酒過度,又吃了狗肉,找的醫生都用瀉下導滯的藥物治療,效果不佳,反而加重了內熱。常州張氏,荊溪的顯赫人家,大家都認為他是治療疾病的權威,他認為吳公年紀大了,過度勞累,瀉下藥太猛,導致內熱,可以用補藥治療。於是用了人參,結果吳公右脅脹痛,整夜難以忍受,張氏又說補法沒有錯,只是少了行氣的藥物,所以沒有效果。
於是在之前的藥方里加了木香、砂仁等辛熱止痛的藥物,結果吳公嘔吐不止,脹痛加劇,大便秘結,張氏不自責,不承認自己用藥錯誤,到处跟熟人說:吳少翁老年人飲食積滯,不是他可以治好的。即使是丹溪再世,也無能為力。吳少翁聽說我在苕溪,就急忙找我治療,我加緊趕路,到了他家,只是耽誤了一天的工夫。我診了他的脈,左脈弦數,右脈滑數,兩手脈都很快,而且搏指有力,仔細觀察他的面色,精神內斂,氣息平和,只是肌肉略瘦,手掌心很熱,我說:這是內傷症,不是飲食積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