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用粹

《舊德堂醫案》~ 舊德堂醫案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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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德堂醫案 (9)

1. 舊德堂醫案

茸城朱公亮令媛血枯經閉已年餘矣,大肉去半,飲食減少,日哺寒熱,至夜半微汗而解。予診其脈,兩手細數,證屬難療。《素問》二陽之病,發心脾,有不得隱曲。女子不月,夫心統各經之血,脾為諸陰之首,二經乃子母之臟,且氣恆相通也。病則二臟之氣乘澀,榮血無以資土,故地道之不行,由心脾之氣不充也。

張潔古師弟首重內經,一以訓榮培土為主;而薛新甫將逍遙、歸脾二方為用,使氣血旺而經自通。若不培補其源,反以消堅破硬,苦寒傷胃,通道癸水為捷徑,殊不知愈攻則虛而愈閉,且生生之源從此剝削殆盡,直至風消賁閉,雖有神丹難為治矣。不信予言,專行通道,竟至不起。

嘉定庠生沈來壅,食後感寒,頭疼發熱,胸膈脹滿。醫用表散消導,雖胸次稍舒,寒熱愈劇,反增神昏不寐,已三傳經矣。一醫因病久症虛,議用溫補;一醫頗明醫理,復爾消導,議論多端。過予決之,六脈弦數不和,與寒熱往來,大便溏而小便赤,此少陽經症,不可汗下。與滲利,轉犯他經,只宜和解其邪,易散。縱有食停,俾邪氣解而食自消,此仲景先生之秘旨也。竟以小柴胡汽,去人參加丹皮、炒山梔花粉,冬一劑而神清氣爽,寒熱亦定。

上洋王邑尊幕賓張姓,盛暑發熱,至六七日,昏沉不語,面赤苔焦。與水則咽,大便不通,身艱轉側。醫者束手,投柬招治。予診畢,謂王公曰:「病雖危候,脈象和順,況身體軟緩,唇吻紅潤,氣息調勻,俱為吉兆。只因邪熱傳入手少陰經,鬱而不舒,所以面赤昏呆,口噤不語。」乃以導赤散加黃連、麥冬,佐犀角少許,加燈心、竹葉煎成。用刷腳抉開口,徐徐灌下。片時覺面色稍退,再劑而目開能視,三劑而語言如舊,後調理乃安。

李元吉妻,半產後血崩如注,頭暈眼暗,飲食少進,面色青黃,六脈虛大無力,甚至昏量不蘇,一日數次。延予治之。予曰:「血脫益氣,陽生陰長,靈樞之旨也。況陽為陰之使,陰為陽之守。今久患崩中,宜乎幾微之時而欲絕,奚能固其內守之陰?所以經流不竭,皆陽氣不能衛外故也。」若從事養陰止澀,是人已入井而又投之以石耳。用補中益氣湯加五味、艾葉服之,勢不稍衰。予思古語云:「大虛必挾寒。」再以人參一兩、熟附一錢煎成呷下,乃熟睡。片時醒來,暈減神清。後以養榮湯,去肉桂加附子調理而安。

雷廉道潘畏庵乃郎,自幼腹痛,向以內傷調治,時或見愈,不能杜根。庚子春,過龍華掃墓歸,由巨浦而前,適風雨驟至,銀浪排山,泊舟小港,因而受飢忍寒,痛遂大作。邀予往治,左手脈皆弦遲,右寸關虛大無力。蓋此症因飲食過飽,傷其中州,嗣後食雖消,而大陰分野猶然損傷,故一有不調,痛即隨至。況歷有歲時,中脘之陽不布,畜積痰涎結成窠臼,即內經云:「未傳寒中」之謂也。若不用溫補辛散之品,其沉鬱久凝之疾,焉能轉否為泰乎?

用異功散加桂枝、半夏、炮姜、木香為粗末,薑煎服,痛即止。後照前方加益智仁、白芍、神麯,薑湯和丸,後不復發。大學士徐元扈夫人胃脘痛,初以氣治,次以食治,繼以火治,總不見效。痛至昏□,良久復甦,延家君治之。曰:「夫人尊恙,非氣非食,亦非火也。由勞碌太甚,中氣受傷,脾陰弱而不化,胃陽衰而不布,陰陽並虛,倉廩壅滯,轉輸既弱,隧道失運,所以濁清相干,氣血相搏而作痛者。」

若用消導,則至高之氣愈耗,誤投寒劑,則胃脘之陽益傷。為今之計,非補不可。雖云:「痛無補法」,此指邪氣方銳者言也。今病勢雖甚,而手按略止,脈氣雖大,而重按稍鬆,則脈症俱虛,不補而何?用六君子湯加香附、砂仁,一劑而眩定痛止。

白話文:

[舊德堂醫案]

茸城朱公亮的女兒,血枯經閉已有一年多了,身體消瘦一半,食慾減少,每天都會感到忽冷忽熱,半夜會微微出汗然後好轉。我診斷她的脈象,兩手都細弱數少,此症難治。《素問》中提到二陽之病,會影響心脾,病情隱蔽難察。女子月經不調,心主血,統攝全身之血,脾主運化,是諸陰之首,心脾二臟是母子臟器,氣血相互流通。如果生病,則心脾二臟的氣機阻滯,氣血無法滋養脾土,因此經血運行不通,是因為心脾之氣不足。

張潔古先生重視《內經》,主張以滋養脾土為治療重點;薛新甫則常用逍遙散、歸脾湯,使氣血旺盛,則經血自然通暢。如果不從根本培補,反而使用攻堅破硬、寒涼傷胃的藥物,企圖快速疏通經血,殊不知這樣反而會越治越虛,經閉更甚,而且會損耗生機,直至病情加重,即使有神丹妙藥也難以治療了。這位朱小姐不信我的話,堅持疏通經絡的方法,最終不幸去世。

嘉定庠生沈來壅,飯後受寒,頭痛發熱,胸膈脹滿。醫生用發汗解表、消導的藥物治療,雖然胸悶稍有緩解,但寒熱更甚,反而神志不清,失眠加重,病情持續了三天。一位醫生認為病情久治不愈,體質虛弱,建議溫補;另一位醫生則認為應該繼續消導,意見相左。我診斷後認為,六脈弦數不調和,寒熱往來,大便溏瀉,小便赤,這是少陽經的病症,不能發汗或攻下。如果使用滲利之法,會導致邪氣轉移到其他經絡,應該以和解邪氣,使邪氣自行消散為宜。即使有食積,等邪氣解除了,食積也會自然消散,這是仲景先生的治病秘訣。最終我用小柴胡湯加減,去掉了人参,加入丹皮、炒山梔花粉,一劑藥後,病人神清氣爽,寒熱也消失了。

上洋王邑尊幕賓張姓之人,盛夏中暑發熱,持續六七天,昏迷不語,面紅舌燥。能喝水但咽下困難,大便秘結,身體難以翻身。其他醫生束手無策,邀請我治療。我診斷後,告訴王公:「病情雖然危急,但脈象和順,而且身體柔軟,唇紅潤澤,呼吸勻稱,這些都是吉兆。只是因為邪熱傳入少陰經,鬱而不舒,所以才會面紅昏迷,口噤不語。」於是用導赤散加黃連、麥冬,佐以少量犀角,再加燈心草、竹葉煎服。用刷子刷腳底,掰開嘴巴,慢慢灌藥。一會兒,面色稍退,再服一劑藥,眼睛能睜開看東西了,服三劑藥後,又能說話了,之後調養身體就康復了。

李元吉的妻子,產後出血不止,頭暈眼花,食慾不振,面色青黃,脈象虛大無力,甚至昏厥不醒,一天多次。請我治療。我說:「失血要益氣,陽氣生長,陰氣滋長,這是《靈樞》的原則。況且陽氣是陰氣的使者,陰氣是陽氣的守護者。現在久病出血,快要氣竭了,怎麼能固護陰氣呢?所以經血不停地流,都是因為陽氣不能護衛體外。」如果一味養陰止血,就好比人已經掉進井裡,又往井裡扔石頭一樣。我用補中益氣湯加五味子、艾葉治療,病情沒有惡化。我想起古話說:「大虛必挾寒。」又用人參一兩,熟附子一錢煎服,她便睡着了。一會兒醒來,暈眩減輕,神清氣爽。之後用養榮湯,去掉肉桂,加入附子調理,最終痊癒。

雷廉道潘畏庵的兒子,從小就腹痛,以前用治療內傷的方法治療,有時好轉,但不能根治。庚子年春天,去龍華掃墓回來,從巨浦經過,正好遇到風雨交加,大浪滔天,船停泊在小港,因此又飢又寒,腹痛加劇。他請我治療,左手脈弦遲,右手寸關脈虛大無力。這個病症是因為飲食過飽,損傷了脾胃,後來雖然食物消化了,但是脾胃的陰氣仍然受損,所以一有不調,就腹痛。而且多年累積下來,中脘的陽氣不能溫煦,積聚痰涎形成窠臼,正如《內經》所說的「寒邪未傳入臟腑」。如果不使用溫補辛散的藥物,這種久積的疾病,怎麼能轉危為安呢?

我用異功散加桂枝、半夏、炮薑、木香研成粗末,用薑湯煎服,疼痛立即止住。後來根據之前的處方,再加入益智仁、白芍、神麴,用薑湯和成丸劑服用,以後再也沒有發作。大學士徐元扈的夫人胃脘痛,開始用理氣的方法治療,然後用調補脾胃的方法治療,接著用溫熱的方法治療,都沒有效果。疼得昏迷,很久才醒過來,請家父治療。家父說:「夫人的病,不是氣,不是食積,也不是熱證。是勞碌過度,中氣受損,脾陰虛弱,不能運化水谷,胃陽衰弱,不能溫煦,陰陽都虛,脾胃功能失調,運化失常,所以濁氣清氣相干擾,氣血相搏而疼痛。」

如果用消導的方法,則正氣會更加耗損,如果錯誤地使用寒涼藥物,則胃脘的陽氣會更加受損。現在的辦法,只有補益。雖然說「疼痛不能用補法」,這是指邪氣正盛的時候說的。現在病情雖然嚴重,但是按壓腹部疼痛略微減輕,脈氣雖然很大,但是重按稍鬆,說明脈症都虛,不補怎麼行呢?我用六君子湯加香附、砂仁,一劑藥就眩暈止住,疼痛也消除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