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藤氏醫談》~ 卷上 (3)
卷上 (3)
1. 疫疾汗解
凡事不患不詳,患其多而惑也。於吾道為最甚。自漠長沙氏以來,名賢代起,方法議論,於今無不備矣。然其說愈繁,其辨愈鑿,苟非能繹其條理,提其要領,何以臻於妙妙之術哉。夫汗吐下溫清補治術要領之所在,而其施之之方,各當其可,是之謂能得其條理也。若夫傷寒溫疫二症,汗解之功居多,而傷寒與溫疫進退前後迥別,不當其可,何以治病。吳又可曰:傷寒投劑一汗而解,時疫發散雖汗不解。傷寒汗解在前,時疫汗解在後。余讀此論至於此,未嘗不喟然嘆吳氏之精到矣。徵之於症候,施之於治術,無毫髮之違,是治疫之要領,而吳氏乃能得其條理者也。
能得此訣以臨病,終無有誤。世醫間不知傷寒與溫疫有分別,一遇熱毒,漫稱云溫疫,投以葛根湯、麻黃湯之類,發汗而間有瘳者,蓋傷寒感冒之邪,而非疫邪也。醫工不知,則自誇曰:吾藥能去疫毒,病家亦歡唱呼神醫,是何蒙迷之甚乎。醫家終身不悟,其及一遇真疫症,亦猶稱溫疫,一切恃前功,殊不知溫疫初起在疏利,漫投發汗劑,只損表氣,既而遷延十餘日,病勢漸張,疫毒已離募原,欲表未表,當一汗以可解,時乃引經語發汗過多亡陽,遂以柴桂湯、黃連解毒湯、瀉心湯之類,專務清熱,是以邪氣不能出表,邪毒漸瘀到胃,通舌變黑,病勢加重,當是時一下可以解,又稱為陰症,投以真武湯、附子理中,或益氣湯之類,邪毒益固,變症日增,神脫氣盡,卒至斃。是蓋不知治疫之要領,終違條理而所致。向則不應汗而反汗之,今則應汗而反失汗,此醫不知傷寒與溫疫有分別,用藥前後失序之誤也。蓋溫疫與傷寒所以異者,傷寒之邪,自毫竅而入,時疫之邪,自口鼻而入,故傷寒汗解在前,時疫汗解在後。且溫疫之為治,首尾以通行為主,初起在疏利,至邪毒漸離募原,專主發汗,或幸有得自汗、盜汗、戰汗、狂汗而愈。若邪毒愈重,漸留在胃,則一下得以解。知其要領,得其條理,何難之有乎。
然世醫動輒稱溫疫漫投發汗劑,不知傷寒汗解在前,溫疫汗解在後,一概遵用斯法,是豈得有兩全乎。余故謂治傷寒能察仲景之旨趣,治時疫能取又可之法,而得其要領條理者,雖遇千變萬化之奇症,易於拾芥焉矣。又偶有感之重而邪毒猛烈,表裡共熱等之症,是不可專任疏利,桂枝麻黃之類,可以分解,別詳論之。
白話文:
[對於疫情疾病以出汗方式來治療]
任何事不怕不明白,怕的是信息太多導致混淆不清。在醫學上這種問題尤其嚴重。從漢朝張仲景開始,歷代都有許多醫學名家出現,醫方和理論至今已經十分完備。然而,這些理論越發繁複,爭辯越發深奧,如果無法理解其中的邏輯,抓住其核心要點,如何能夠掌握高超的醫術呢?
出汗、催吐、下瀉、溫熱、冷卻、補充,這些都是治療的重要方法,而使用的方法應當適宜。這就是所謂的理解其邏輯。至於感冒和疫情,出汗療法佔了很大一部分。但感冒和疫情在發展過程中有著顯著的差異,如果使用不當,如何能治病?吳又可曾說,感冒服用藥物後一次出汗即可痊癒,但疫情即使出汗也未必能好轉。感冒出汗治療在初期,而疫情出汗治療在後期。我每次讀到這段論述,都不得不讚歎吳氏的精闢。他將理論應用於病症,進行治療,毫無偏差。這是疫情治療的核心,吳氏能掌握其邏輯。
如果能掌握這個訣竅來治療疾病,絕不會出錯。有些醫生不知道感冒和疫情之間的區別,一旦遇到熱毒,就隨便稱之為疫情,使用葛根湯、麻黃湯等藥物,出汗後偶爾有病人康復,其實他們感染的是普通感冒,並非疫情。醫生不懂,反而自吹自擂,說自己的藥能去除疫情毒。患者家屬也會高興地稱贊他是神醫,這不是很荒謬嗎?醫生終身不悟,一旦遇到真正的疫情。
他們還是會稱之為疫情,依賴過去的經驗,卻不知道疫情在初期需要疏通,隨便使用出汗藥物,只會損傷表面氣血。然後病情拖延十多天,疫情逐漸加重,毒素已離開皮膚表面,處於欲出未出的狀態,此時應當出汗來治療。但醫生卻引用古語“出汗過多會喪失陽氣”,使用柴胡湯、黃連解毒湯、瀉心湯等,專門清除熱毒,結果導致邪氣無法排出,毒素逐漸淤積到胃部,舌頭變黑。
病情加重,此時應該使用下瀉治療,但醫生卻稱之為陰症,使用真武湯、附子理中湯、益氣湯等,毒素更難排出,病情逐漸惡化,最終死亡。這都是因為不懂疫情治療的核心,違反了治療的邏輯。過去不該出汗卻出汗,現在該出汗卻沒出汗。這就是醫生不瞭解感冒和疫情的區別,用藥時機錯誤的結果。疫情和感冒的不同在於:
感冒病毒通過皮膚毛孔進入人體,而疫情病毒通過口鼻進入。因此,感冒出汗治療在初期,而疫情出汗治療在後期。疫情治療的始末,主要以疏通為主。初期需要疏通,等到毒素逐漸離開皮膚表面,主要使用出汗治療。如果幸運,病人可能自己出汗,或者在睡夢中出汗,或者因發燒而出汗,或者因焦慮而出汗,病情可能會好轉。如果毒素越來越重,逐漸停留在胃部,那麼使用下瀉治療就可以解決。瞭解其核心,掌握其邏輯,還有什麼難度呢?
然而,有些醫生經常稱病情為疫情,隨便使用出汗藥物,卻不知道感冒出汗治療在初期,而疫情出汗治療在後期。統一使用這種方法,怎麼可能兩全其美呢?我認為,治療感冒要理解張仲景的意圖,治療疫情要學習吳又可的方法,掌握其核心和邏輯,即使遇到千變萬化的罕見病情,也能輕鬆處理。偶爾有病情嚴重,毒素猛烈,表裡同時發熱的情況,這時候不能單純使用疏通方法。
可以使用桂枝湯、麻黃湯等,來分解毒素,詳細的討論請看其他論述。
2. 決死生
治之為事也。有可治焉。有不可治焉。有不可治而可治者焉。治可治弗治,不可治固亡論已。彼弗治不可治,而可治者,將焉用醫工乎?庸醫終未達於經旨,方術猶未精,動輒曰:「我能治可治,弗治不可治。」而一遇危篤難治之病,則不能盡治術於專一,專以決死生,計死日為至。
既而其人死,則曰:「我能決死生,我能計死日。」因是至危篤難治之病,則不察脈理,不詳所因,戰戰履冰,兢兢臨淵,專以讓於他醫為得矣。是以不可治而可治之病,竟以至於不可治,豈非不仁之甚乎?經云:「死日有期,醫不能明,不問所發,唯言死日。」亦為粗工,此五過之一也。
若夫至危篤難治之病,能察其所因,能詳其虛實,能按其治術,則刀圭朝入口,夕至死,實非醫工之訧也。故歷代名家云危篤,云難治,云九死一生,云十死一生者,皆是死生不決,不可治而可治之病也。古人猶且如此,況今人豈有一一能決死生乎?至其不可治者,古人云不治,云必死。
然則醫家之要,不在決死生,言死日可知矣。世醫多以察死生為務,曰:「我能治可治,弗治不可治。」蓋治可治,不治不可治者,庸醫能之。弗治不可治,而可治,何足以稱醫之良矣乎?
白話文:
這段文字談的是醫生在面對疾病時的判斷和治療態度。內容大意如下:
醫學作為一種專業,有些病是可以治療的,有些則不行,更有些看似無法治療但實際上可以救治的情況存在。如果醫生只選擇治療那些容易治癒的病,而放棄那些表面上看來無法救治的患者,那麼對於那些有可能被救治的患者來說,醫生的存在又有何意義呢?庸醫往往未能透徹理解醫學典籍,對醫術掌握不精,他們常說自己能治療那些有希望治癒的病症,卻在遇到危急重症時,無法專注於治療,只顧著預測患者的生死和死亡日期。
當患者真的去世後,這些庸醫就會自吹自擂,聲稱自己能預測生死和死亡日期,因此,對於那些危急重症,他們不仔細檢查脈象和病因,只是畏首畏尾,生怕出錯,最後選擇把患者推給其他醫生,認為這樣就是明智的。結果,那些本來可能還能救治的患者,最終因為這種治療態度而變得無法救治,這不是極度不仁義嗎?古籍提到,醫生如果只知道預測死亡日期,卻不知道病因,只是一味地預測死亡日期,這樣的醫生也只能算是低劣的醫生,這是醫學中的五大錯誤之一。
對於那些極為危急重症的患者,如果醫生能夠詳細瞭解其病因,精確判斷病情的虛實,並採取適當的治療方法,即使患者在一天之內從服藥到死亡,也不能單純歸咎於醫生的失誤。因此,歷代醫學名家所說的“危篤”、“難治”、“九死一生”、“十死一生”,都是指那些生死難以判斷,看似無法救治但實際上還有救治可能的病例。連古人都會面臨這種情況,何況現在的人,哪有可能完全確定生死呢?對於那些確實無法救治的患者,古人會直接說“不治”或“必死”。
由此可見,醫生最重要的工作並不是判斷生死和預測死亡日期。現實中,許多醫生將判斷生死視為主要職責,聲稱自己能治療有希望治癒的病,卻放棄那些看似無法救治的患者。然而,治療那些容易治癒的病,放棄那些無法治療的病,這只是庸醫的行為。對於那些被認為無法治療,但實際上還有救治可能的患者,醫生應當努力去救治,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良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