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柳寶詒醫論醫案》~ 醫論 (3)
醫論 (3)
1. 教言
予看病三十年來,自著者兩方。一方瘀熱湯,用三味旋覆花湯加茅根、枇杷葉,治瘀熱積胸痛最妙。一方未定名目,治痧疹後,邪戀正虛,將成勞者。倘神識脈情已脫者,無益也。方用四物加杏仁、蘇葉、桔梗。
問痹症治法。師曰:痰在絡中,一用補藥便成拘攣,大法用蠲痹湯送指迷茯苓丸。(即:茯苓、枳殼、半夏曲、風化硝。)
陰火上乘,亦有真有假。真者不治,假者予用豬膚湯,苦酒湯亦效。豬膚須用黑毛皮外另一層,惟春夏間有。今所用者,多是肉皮。苦酒煎雞子法,武火為佳。治肺花瘡亦效,然究難痊。
予看何姓病,用瘀熱湯加忍冬藤、橘絡(鴨血炒)、絲瓜絡、歸鬚,此皆搜剔之藥,所謂由此方而擴出一層也。若收進一層,則加生地、阿膠。凡方必有出入,八面顧到,才成一方。
予昔看書,每見一病,不看伊方,先自想一方,然後再看伊方。一日看《千金》,見產後陽虛咽痛一病,思其方不可得,及看其方,乃八味丸加用紫雪丹為衣。大妙大妙。但此種方極重,不得浪用,必有此病到手,一用即是仙丹。
有風疹塊不時舉發者,性天先生殊不經意,曰:此風入肚中耳。用白蒺藜丸加山梔、防風兩味而愈。(此兩味即山梔丸。)
問:改春洲芎枳散。先生曰:郁咳成勞,邪鬱於氣血之中,用川芎以挑血中之邪,枳殼以挑氣中之邪,或干或臭,或五色之痰,皆可從此化去。有陰火者,斷不可用。況此病下午發熱者乎?能將改方,想其所以然,則得法矣。得法者,得心之法也。
友竹云:芎枳治冷風。若熱風服之,必見血。
問:芎枳不輕用者乎。曰:此升降法也。必有寒風化熱,鬱閉於肺,用芎之升、枳之降,挑松之。火重者不可用。陰火者更不可用。恐火升則火易動耳。至若「勞風法在肺下」一條,此風鬱之更深。於此方者,則柴前連梅煎,其中有膽汁、豬脊髓、童便等。一面降陰火,一面用柴、前,挑散風邪。
可知立一方,其中斟酌盡善,有不可思議之妙。尤在涇《金匱翼》中論之甚詳。想當時逐漸增減,不知推敲幾年,而至盡善盡美。後人漫不加察,最為可惜。
黃疸兼臌脹症,古人以為必死。予看蔣姓此病,其自問必死。予用附子理中湯二十劑,腹脹大平,黃疸盡化。惟胃口不開,曰:胃中必有機竅不靈,必當有以撥之。蔣曰:奈何?曰:予所謂蓽撥即藥也。因取所服方,加蓽撥一分,明日大愈。此一時戲言,而蔣姓至今不忘此語。想古人命名,亦必即此意思也。
復友吐血症。曰:其人即刻大吐,而舌帶黃白苔,雖血症而熱尚在氣分,仍用石膏。若舌紅,則用犀角地黃矣。
當歸一味,溫經之功,比附子尤應手。此余所親歷也。
白話文:
我行醫三十年來,自己創立了兩個方子。
第一個是「瘀熱湯」,用旋覆花湯的三味藥,再加上茅根、枇杷葉,治療胸口因瘀熱積聚而疼痛的效果最好。
另一個方子還沒命名,是用來治療麻疹、疹子之後,邪氣留戀、正氣虛弱,快要變成勞損的情況。如果病人的神智和脈象已經脫離,那這個方子就沒用了。這個方子用四物湯加上杏仁、蘇葉、桔梗。
有人問我關於痹症的治療方法。我說:「痰停留在經絡中,如果一用補藥就會造成拘攣,所以主要方法是用蠲痹湯,配著指迷茯苓丸一起服用。(指迷茯苓丸的組成是:茯苓、枳殼、半夏曲、風化硝)。」
陰火上炎,也有真假之分。真的陰火無法治療,假的陰火我用豬膚湯,或是苦酒湯也有效。豬膚要用黑色毛皮外面的那一層,只有春夏才有。現在用的多半是肉皮。用苦酒煎雞蛋的方法,用猛火最好。這個方法治療肺部瘡瘍也有效,但不容易完全痊癒。
我診斷何姓病人的時候,用瘀熱湯,再加上忍冬藤、橘絡(用鴨血炒過)、絲瓜絡、當歸鬚,這些都是能搜刮剔除病邪的藥物,這就是我所說的從這個方子再擴展一層。如果想要收斂,就加上生地、阿膠。所有的方子都一定要有加減變化,考慮周全,才能成為一個有效的方子。
我以前看書的時候,看到一個病症,不會先看它的處方,會先自己想一個方子,然後再看書上的方子。有一天看《千金方》,看到產後陽虛咽痛這個病症,想不出它的處方是什麼,等看到書上的方子,是用八味丸,再加上紫雪丹做成藥衣。真是太神奇了。但是這種方子藥性很強,不可以隨便用,一定要遇到這種病,用下去就如同仙丹一般。
有些人身上會不時出現風疹塊,性天先生不以為意,說:「這是風邪進入肚子裡了。」用白蒺藜丸,再加上山梔、防風兩味藥就治好了。(這兩味藥就是山梔丸。)
有人問我修改春洲芎枳散的問題。我說:「鬱悶的咳嗽變成勞損,邪氣鬱積在氣血之中,用川芎來挑動血液中的邪氣,用枳殼來挑動氣中的邪氣,不管是乾的、臭的,或是五顏六色的痰,都可以從這裡化解掉。但是如果有陰火的人,絕對不可以用這個方子。何況這個病症是下午發熱呢?如果能把修改方子的道理想清楚,就找到方法了。找到方法,就是找到心的方法。」
我的朋友友竹說:「芎枳散是治療冷風的,如果熱風服用,一定會出血。」
有人問:「芎枳散不是不可以隨便用嗎?」我說:「這是升降的方法。一定是寒風化熱,鬱悶在肺部,用川芎的升、枳殼的降,把這個鬱悶的氣機挑開。如果火氣很重,不可以使用。有陰火的人更不可以,怕火氣上升就容易妄動。至於『勞風法在肺下』這句話,是指風邪鬱積更深。治療這種情況,就要用柴前連梅煎,裡面有膽汁、豬脊髓、童便等等。一方面降陰火,一方面用柴胡、前胡來疏散風邪。」
由此可知,一個方子能夠考慮周全,就有不可思議的奧妙。尤在涇在《金匱翼》中論述得很詳細。想必古人當時慢慢增減藥物,不知道推敲了幾年,才能達到盡善盡美的地步。後人隨意照搬,不加以仔細思考,真是太可惜了。
黃疸病又兼腹脹,古人認為一定是死症。我診斷蔣姓的病人,他自己也認為必死。我用附子理中湯二十劑,腹脹大為消退,黃疸也完全消失。只是胃口不好,我說:「胃裡一定有竅門不靈活,一定要想辦法撥動它。」蔣姓問:「要怎麼做呢?」我說:「我說的『蓽撥』就是藥啊。」於是從他服用的方子裡加上一分蓽撥,隔天病情就好轉很多。這是一句當時的玩笑話,但是蔣姓到現在都還記得這句話。我想古人命名藥物,也一定有這個意思。
我再次診斷朋友的吐血症。我說:「這個人馬上就大吐血,而且舌頭有黃白苔,雖然是血症,但是熱邪還在氣分,仍然要用石膏。如果舌頭紅,就要用犀角地黃湯了。」
當歸這一味藥,溫經的效果,比附子更有效。這是我親身經歷的經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