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貫砭》~ 卷上 (16)
卷上 (16)
1. 傷寒論
已前諸公豈能預料後世有創造邪說之人,而先講明之耶。蓋仲景論傷寒,則說傷寒,傷寒中何得以內傷立論?東垣論內傷,則說內傷,內傷中何得以陰虛立論?丹溪論陰虛,則說陰虛,陰虛中何得以真假立論?彼所謂真者,指腎中之陰陽也。然謂五臟各有陰陽則可,謂腎為真,余為假則不可。
東垣曰:邪之所湊,其氣必虛,世間內傷者多,外感者間而有之。此間字當作五百年間出之間,甚言其無外感也。明明云邪之所湊,乃云非外感,則邪是何邪,湊將安湊耶?若五百年間出之間,則是千中無一。直云內傷中無傷寒可矣,何以又入傷寒條內耶?東垣《脾胃論》與夫《內傷外感辨》,深明飢飽勞逸發熱等證,俱是內傷,悉類傷寒,切戒汗下。東垣原指內傷之類傷寒者,不可從傷寒治,並非指天下之傷寒,皆內傷也。
引書失旨,自誤誤人。以為內傷多,外感少,只須溫補,不必發散。外感多而內傷少者,溫補中少加發散,以補中益氣湯一方為主,加減出入。如內傷兼傷寒者,以本方加麻黃;兼傷風者,以本方加桂枝;兼傷暑者,本方加黃連;兼傷濕者,本方加羌活。查東垣《脾胃論》調中益氣條下,並無此等加減法,不知出於何書。
當時方法之亂,原自東垣啟其端,然尚不至如此之甚。總之,治病必求其本,一病自有一方,自然隨手皆效。必立一方以治盡天下之病,開簡便之路,為下愚立法,則必自陷於下愚之境。蓋醫者,人命所關,固至難極重之事,原不可令下愚之人為之也。實萬世無窮之利,東垣特發明陽虛發熱之一門也。
陽虛發熱,從來所無。經云:陽虛生外寒。未聞陽虛反發熱者。若陽虛外越之證,則又是一類,正與補中益氣治法相反,投升柴即死也。然世間真陰虛而發熱者,十之六七,亦與傷寒無異,傷寒,桂枝、麻黃二證俱在,豈有陰虛發熱而類此者。真怪談也。反不論及,何哉?今之人一見發熱,則曰傷寒,須用發散,發散而斃,則曰傷寒之法已窮奈何。
豈知丹溪發明之外,尚有不盡之旨乎!予嘗於陰虛發熱者,見其大熱面赤,口渴煩躁,與六味地黃大劑,一服即愈。若繫有外邪者,服六味未必即死,而病必無愈期。余見此等誤治而遷延以死者,不可勝計,所以痛心疾首而批此書。若其偶愈者,則必其邪氣甚微,兼有浮火之人耳。
如見下部惡寒足冷,上部渴甚燥極,或欲飲而反吐,即於六味湯中加肉桂、五味,甚則加附子,冷飲下咽即愈。此陽虛之證,附、桂原不禁用。但或邪氣未盡,則熟地、五味、萸肉俱能留邪為害也。且舉傷寒口渴一證言之,邪熱入於胃腑,消耗津液故渴,恐胃汁干,急下之以存津液。
其次者,但云欲飲水者,不可不與,不可多與,並無治法,縱有治者,徒知以芩、連、知、柏、麥冬、五味、天花粉,甚則石膏、知母以止渴,此皆有形之水以沃無形之火,安能滋腎中之真陰乎?若以六味地黃大劑服之,其渴立愈,何至傳至少陰,而成燥實堅之證乎!口渴宜下有二證,一則熱邪在陽明,一則熱邪傳少陰,下之所以驅邪使出也。
白話文:
古人怎能預料後世會有歪曲醫理的人出現,事先說明呢?張仲景論述傷寒,就專講傷寒,傷寒之中為何能以內傷為理論基礎?李東垣論述內傷,就專講內傷,內傷之中為何能以陰虛為理論基礎?朱丹溪論述陰虛,就專講陰虛,陰虛之中為何能以真假為理論基礎?他所說的「真」,指的是腎臟中的陰陽。但說五臟各有陰陽是可以的,說腎臟為真,其他為假則說不通。
李東垣說:「邪氣所聚集的地方,那裡的氣一定虛弱」,世間內傷的病人很多,外感則偶爾有之。這裡的「間」應該理解為「五百年間出現一次」,極言外感之少。明明說邪氣聚集,卻又說不是外感,那邪氣是什麼邪氣?聚集在哪裡呢?如果五百年間才出現一次,那就是千分之一的機率。直接說內傷中沒有傷寒就可以了,為什麼又要把它列入傷寒的條目裡呢?李東垣的《脾胃論》和《內傷外感辨》,詳細闡述了飢飽、勞逸導致發熱等症狀,都是內傷,都類似傷寒,嚴禁使用汗下法治療。李東垣原本指的是內傷中類似傷寒的病症,不能用傷寒的治療方法,並不是說天下所有的傷寒都是內傷。
引用書籍卻曲解了原意,自己錯了還誤導別人。認為內傷多,外感少,只要溫補,不需要發散。外感多而內傷少的情況下,溫補中少加發散,以補中益氣湯為主方,加減運用。如果內傷兼有傷寒,就在這個方子裡加麻黃;兼有傷風,就加桂枝;兼有中暑,就加黃連;兼有風濕,就加羌活。但是查閱李東垣的《脾胃論》補中益氣條下,並沒有這些加減的方法,不知道出自哪本書。
當時醫術方法的混亂,本是從李東垣開始的,但還沒有到現在這樣嚴重的地步。總之,治病必須找出病根,一個病症自有一套治療方法,自然就能藥到病除。一定要制定一個方子來治療天下所有的病,走簡便的路,為愚笨的人立法,那必然會陷入愚笨的境地。醫術關係到人命,是極其困難而重要的工作,根本不應該讓愚笨的人來從事。這確實是關係到萬世無窮的利益,李東垣特別開創了陽虛發熱這一學說。
陽虛發熱,從來沒有聽說過。經書上說:陽虛會產生外寒。沒聽說過陽虛反而發熱的。如果是陽虛外越的症狀,那又是另一種類型,正好和補中益氣湯的治療方法相反,服用升麻柴胡就會死。然而,世上真正陰虛而發熱的病人,十之六七,也和傷寒無異,傷寒,桂枝、麻黃的症狀都有,怎麼會有陰虛發熱而類似這種情況的呢?真是怪論!反而不論述,為什麼呢?現在的人一見發熱,就說是傷寒,就必須用發散的方法治療,發散治療而致死,就說傷寒的治療方法已經用盡了,怎麼辦?
難道不知道朱丹溪的學說之外,還有不完善的地方嗎?我曾經治療過陰虛發熱的病人,見到他們大熱面紅,口渴煩躁,就用大劑量的六味地黃湯,一服藥就痊癒了。如果兼有外邪,服用六味地黃湯未必會立即死亡,但病情一定不會痊癒。我見過很多因為這種錯誤治療而延誤病情致死的病人,數不勝數,所以痛心疾首地批駁這本書。如果偶然痊癒的,那一定是邪氣很輕微,又兼有虛火的人。
如果見到下肢惡寒足冷,上肢口渴燥熱,或者想喝水反而嘔吐,就在六味地黃湯中加入肉桂、五味子,嚴重的情況下加附子,冷飲下嚥就能痊癒。這是陽虛的症狀,附子、肉桂本來是可以使用的。但是如果邪氣還沒有完全消除,熟地黃、五味子、吳茱萸肉都會留住邪氣而造成危害。再舉傷寒口渴一個症狀來說,邪熱進入胃腑,消耗津液所以口渴,擔心胃液枯竭,就急於使用下法來保存津液。
其次,只是說想喝水的人,不能不給水喝,也不能給太多水喝,並沒有治療方法,即使有治療方法,也只是知道用黃芩、黃連、山藥、柏子仁、麥冬、五味子、天花粉,嚴重的情況下用石膏、知母來止渴,這些都是有形的物質來澆滅無形的火,怎麼能夠滋養腎臟中的真陰呢?如果用大劑量的六味地黃湯服用,口渴立刻就會痊癒,怎麼會傳到少陰,而形成燥實堅的症狀呢?口渴適合使用下法治療的有兩個症狀,一個是熱邪在陽明經,一個是熱邪傳到少陰經,下法是為了驅除邪氣而排出體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