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西溪書屋夜話錄》~ 醫話 (4)
醫話 (4)
1. 醫話
傾忽嘔稀水半桶,倦極不語者半日,醒後漸思食,以米湯少少飲之,不嘔,再與稀糊粥少許頻頻飲下,亦不嘔,從此調理月餘,居然平復。今歲見一老嫗年逾七十,亦病脘痛,舌苔微白,諸藥不效,後竟不服藥,米粒不進共十八日,惟瞑目待斃而已。詎知忽然瀉出稀水黃糞甚多,從此漸思穀食,未幾即復,今已談笑自若矣。
旭高曰:是證之得不死者,雖然粒食不進,但神氣全無死象,如痛定時言語清楚,其正氣尚未脫離,是以不致於死,得能平復。須知脘腹痛證,若大痛不休者,必死且速,若時作時止者,未必便死,亦臨證之要訣。
高氏女將出閣,夏末秋初,趕緊刺繡,黃昏早起,勞碌殊甚。於七月十三日清晨,出幃開窗,忽聞鵲噪,頓生驚疑,汗出浹背。早膳食麵一碗,遂覺懶不怡,至夜忽發熱,頭大痛。初醫以為肝陽,但用清泄重鎮之劑,如羚羊、決明等藥。不效。再易一醫,用龍膽瀉肝湯送下當歸龍薈丸,詎知藥入即吐,從此湯水不得進,納即嘔吐,壯熱無汗,神識昏蒙,滿頭皆痛,小溲短赤,始邀余診。及余至,適值老醫張三明亦至,同至內診視畢。
張曰:「壯熱無汗,必夾風邪,舌苔黃膩,必夾痰濁,雖有肝陽,當先解表化痰。」余亦以為然。遂用牛蒡、荊芥、薄荷、蔓荊、滑石、半夏、橘皮、竹茹,磨沖玉樞丹。明日又來請,據云,病大增劇,一夜不安,幾乎發厥,聞之駭然。隨往診視,詢之,乃知昨日仍服苦降清泄之方。
余躊躇良久而後言曰:「內因肝風上升,外因暑風挾積,論理當散風邪兼消食積,而後清鎮肝陽,既得多方轉側,今已先授清鎮,將胃中所蘊之痰濁食滯,盡阻遏在中,氣不得通,因而嘔逆,邪不得散,因而壯熱,無汗,舌苔黃濁,大便六七日不通,脈象弦滑數疾,病機偏向於裡,雖頭痛如破,固屬肝陽,而神糊煩躁,胸膈已如燎原,為今之計,莫若且用涼膈散,表裡雙解,俟得汗得便,神氣稍清,再進熄風和陽之藥,循序圖治,庶可漸臻坦途」。於是竟疏涼膈散全方,服下得寐,少頃,先出慄糞,後下稀溏三四次,遽而一夜安然。
直至黎明,木旺陽升之際,忽手指牽引,面色變青,舉家慌亂,以為痙厥,莫可挽救。邀集諸醫商討,皆言難治,其危在傾刻,深怪涼膈之非。眾楚方咻,適余應邀請亦至,診得脈象弦,特少和,神氣略清,頭痛時止時甚。余曰:「諸公所言痙厥在邇,有何確據?」眾曰:「脈細數,肢冷,手足搐搦,豈非痙厥!」余曰:「唯,唯,尚容緩思。得汗得便,一夜安然,表裡盡行暢達,肢雖不溫,而非厥冷,是熱退而和也。
頭痛時作,乃肝陽為劇耳。舌苔黃膩,仍兼痰濁。此時當用熄風和陽化痰安神之劑為治。」眾議遂息。乃投羚羊、決明、半夏、茯神、川連、橘紅、枳實、鉤鉤、菖蒲、竹瀝、薑汁等味,調珠珀散六七分。明日再診,喜其病勢漸安,即仿此加入鮮薄荷根,因其喉間痰膩,且身尚微熱,而無汗也。
白話文:
[醫話]
某人忽然嘔吐稀薄的水,約半桶之多,疲倦極了,半天不說話,醒來後漸漸想吃東西,先喝少量米湯,沒有嘔吐,接著少量頻頻喝稀粥,也不嘔吐,這樣調養一個多月,竟然痊癒了。今年見到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,也患有胃痛,舌苔略白,各種藥物都不見效,後來干脆不吃藥,米粒也不進食,一共十八天,只是閉目等死。沒想到忽然瀉出很多稀薄的黃色糞便,從此漸漸想吃東西,不久就恢復了,現在已經能談笑自如了。
旭高說:這些病例之所以能不死,雖然粒米不進,但神氣並無死亡的徵兆,比如疼痛減輕時言語清晰,正氣尚未脫離,所以不至於死亡,得以痊癒。要知道胃腹疼痛,如果劇痛不止,必定很快死亡;如果時痛時止,未必會死,這也是臨證的重要訣竅。
高氏的女兒要出嫁,夏末秋初,趕緊刺繡,黃昏早起,勞碌非常。七月十三日清晨,掀開帳簾開窗,忽然聽到喜鵲叫聲,頓時驚疑不定,汗流浹背。早飯吃了一碗麵,就覺得懶倦不舒服,到晚上忽然發熱,頭劇烈疼痛。最初的醫生認為是肝陽上亢,只用清泄重鎮的藥物,比如羚羊角、決明子等。沒有效果。又換了一位醫生,用龍膽瀉肝湯送服當歸龍薈丸,沒想到藥物入口就嘔吐,從此湯水都喝不進去,一吃東西就嘔吐,高燒不退無汗,神志昏迷,滿頭都痛,小便短赤,於是邀請我診治。我到達時,恰好老醫生張三明也來了,我們一起進去診斷。
張醫生說:「高燒不退無汗,必定夾雜風邪,舌苔黃膩,必定夾雜痰濁,雖然有肝陽上亢,應該先解表化痰。」我也這樣認為。於是用牛蒡子、荊芥、薄荷、蔓荊子、滑石、半夏、橘皮、竹茹,並研磨沖服玉樞丹。第二天又來請我,說病情加重了許多,一夜不安寧,幾乎昏厥,聽了非常吃驚。我隨即前往診治,詢問後,才知道昨天仍然服用苦寒清泄的藥方。
我猶豫很久後才說:「內因是肝風上逆,外因是暑熱風邪夾雜食積,按理應該疏散風邪兼消食積,然後再清瀉鎮肝陽,既然已經多方嘗試,現在先使用了清泄鎮肝的藥物,把胃中積聚的痰濁食滯都阻遏在裡面,氣機不能通暢,所以嘔吐;邪氣不能疏散,所以高燒不退無汗;舌苔黃濁,大便六七天不通,脈象弦滑數疾,病機偏向於裡,雖然頭痛如裂,固然是肝陽上亢,但是神志昏迷煩躁,胸膈已經如同火燒,現在的辦法,不如先用涼膈散,表裡雙解,等到出汗通便,神氣稍清,再服用熄風和陽的藥物,循序漸進治療,才能逐漸康復。」於是就開了涼膈散的全方,服下後睡著了,一會兒,先排出硬糞便,然後瀉下稀溏便三四次,於是整夜安然無恙。
直到黎明,木旺陽升之際,忽然手指抽搐,面色變青,全家人都慌亂了,以為是痙厥,無法挽救。邀請多位醫生商議,都說難治,病情危急,都怪罪於涼膈散。眾說紛紜,我應邀也趕到了,診得脈象弦細,略微和緩,神氣略清,頭痛時輕時重。我說:「諸位說痙厥將至,有什麼確切的證據?」大家說:「脈細數,肢體冰冷,手足抽搐,難道不是痙厥嗎!」我說:「是的,是的,還需要仔細考慮。已經出汗通便,一夜安然無恙,表裡都暢通了,肢體雖然不溫暖,但不是厥冷,這是熱退而和緩。
頭痛時作時止,只是肝陽上亢作祟。舌苔黃膩,仍然夾雜痰濁。現在應該服用熄風和陽、化痰安神的藥物治療。」大家停止了爭論。於是給予羚羊角、決明子、半夏、茯神、川連、橘紅、枳實、鉤藤、菖蒲、竹瀝、薑汁等藥物,並調製珠珀散六七分。第二天再診,高興地發現病情漸漸好轉,就仿照之前的藥方加入新鮮薄荷根,因為她喉嚨裡痰膩,而且身體還微微發熱,沒有出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