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叢桂偶記》~ 卷一 (5)
卷一 (5)
1. 傷寒
甚哉。醫之難學。夫醫雖末技。原為政之一端。凡有情之物。不能無疾病。故投醫藥而救夭札之患矣。神農氏嘗百草。而醫藥興焉。然而正史不載。其所謂本經。後人偽託之書。比之素問難經。則又覺稍下一等。何以素難為醫家古典。而爭衡於六經乎。而二書惟說針灸。如其方藥。
白話文:
太難了!醫術真的太難學了。
儘管醫術是末流的技術,但它卻是治理國家的一環。凡是有生命的事物,都難免會生病。所以,人們往往求助於醫藥來挽救生命垂危之患。
神農氏嚐遍百草,醫藥由此誕生。然而,正史並沒有記載這件事。後人偽造的「本經」,與《素問》、《難經》相比,顯然又低了一個檔次。為什麼《素問》和《難經》被視為醫家的經典著作,並與《六經》相提並論呢?
因為這兩本書專門討論針灸。至於它們所說的藥方,
則措而不舉。醫果興於神農。則素難何不載其言。夫以湯液為不足用。而不及針灸之效耶。蓋素問之書。非一時一人之作。合數篇而為一部者。據文辭而可見也。或云。出於戰國。或曰。就於漢時。又云。與淮南子同作。至五運六氣之說。則唐王冰之所偽作。而古醫籍所未嘗有也。
白話文:
因此,(素問)只是記載了中藥治療的方法,而沒有提到針灸。如果(素問)認為湯液治療不足以應付所有疾病的話,那麼為什麼不記載針灸的功效呢?《素問》這本書並不是某一個人一時所寫成的,而是將多篇文章合編而成的,從文辭中就可以看出。有人說它出於戰國時代,也有人說它寫於漢代,還有人說它與《淮南子》是同時寫成的。至於「五運六氣」的理論,則是唐朝的王冰偽造的,古醫書中從來沒有記載過。
夫醫之用。備人身之變者。而其道賤小也。後學者。欲廣大其道。仍轉說其常。則不能不言神仙卻老延齡之術。終離先王之道。別說至人真人。爾後千載。論醫者。祖述之。滔滔者。天下皆是。難經。蓋就於一人之手。其論不全知素問者之所著也。蓋作者固不假名於扁鵲。而後人尊信之。
白話文:
中醫的用途,是對人體的變化進行治療。但是中醫的地位很卑微。後來的學者,想擴大中醫的影響力,就把中醫的範圍擴大到神仙養生、延年益壽的領域。這樣就遠離了古代聖賢的醫道。另外,還有人討論至人、真人等高深的境界。到了後來,上千年來,研究中醫的人,都遵循了這條錯誤的道路。難經這本書,應該是出自於一個人的手筆。它的論述並不完全,是對素問這本書的補充。但是,作者並非故意假借扁鵲之名,而是後人對他的尊崇。
遂冒之以扁鵲。然而二書之出。去古未遠。古言之可徵者。往往散在各篇。是不可悉信。而不可悉廢焉。要之。醫之興。未可知創何時也。然與謂之未可知創何時也。不如謂之興於神農也。後漢張仲景傷寒論。始載方藥。或云。輯古方而作。或云。仲景造之。後漢書無列傳。
白話文:
於是冒用扁鵲之名。但是這兩本書的出現,距離古代並不遙遠。可以考證的古語,常常散見於各篇。所以不能全部相信,也不能全部廢棄。總之,醫術的起源,尚不可知。然而,與其說是醫術的起源不可考,不如說是起源於神農氏。東漢張仲景的《傷寒論》,開始記載藥方。有人說,他是蒐集古代藥方而作。有人說,是仲景自己創作的。《後漢書》中沒有記載張仲景的列傳。
其考既詳於前。今以仲景為仲景。惟此一書。可謂古典也。諸論有晉王叔和插入素難語。大失其真之說。今所傳傷寒論。去叔和之世。既遠矣。亦非叔和所撰次之舊。嗚呼。醫為政之一端。而不齒於藝苑。人士舍而不校。古書亦多不傳。幸有傷寒論。亦只殘簡不全。而加之有後人攙入。
白話文:
它們考證得非常詳盡。現在以《傷寒論》為《傷寒論》,只有這部書可以稱之為經典。各種論著中,有晉代王叔和插入《素難》的言論,大幅偏離了真實的說法。現在流傳的《傷寒論》距王叔和的時代已經很遠了,也不是王叔和所撰寫和編排的舊本。唉,醫學作為政務的一部分,卻不被列入藝術領域。文人士大夫們捨棄它而不去校勘。古書也大多沒有流傳下來,幸好還有《傷寒論》,但也只是殘缺不全的片段,而且還有後人摻雜進去的東西。
醫之難學。余每長太息於此。仲景之書。固是與諸醫籍不同。古來注者。不知而說之。以其不同。而欲同其不同。方枘圓鑿。終至言古方不宜今人。中世以來。淫理論。五運相剋。司天在泉之說。習熱久為性。徵之仲景。而不通。則以其所信說。攙入其書中。亦不得已也。吾邦之民。
白話文:
醫學是難學的科目。我常為此長嘆。張仲景所著的《傷寒論》本來與其他醫書不同。歷代的註解者卻不懂裝懂,因為它有所不同,就硬要把它改得和別的書一樣。結果就像用方形的木釘套圓形的孔洞,始終不適合,最後便說古方的藥方不適用於今人。
從中世紀以來,流行著一些荒誕不經的理論,例如五行相剋、司天在泉之說。這些理論主導了醫學觀念,讓醫者長期習慣於把熱症當成常態。以此來對照仲景的《傷寒論》,當然難以理解,於是就把自己信奉的理論強加到《傷寒論》中。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。
而我們國家的人民,
不見干戈者二百年於此。承平之久。右文之化。以及吾醫。良山先生一唱古醫方。人始知讀傷寒論。自是海內知古方宜今人。折衷於仲景。說傷寒者。何徒數十家。比之西土。則其勝遠矣。只其說古方者。明吳又可最有所見。然其著溫疫論。開卷說邪在募原。達原飲主之者。
白話文:
在過去的兩百年間,沒有發生過戰爭。長期太平的環境,也影響到了醫學。良山先生提出恢復古代醫學的方法,人們才開始研讀《傷寒論》。從此,全國各地認識到古代醫方適用於現代人。結合《傷寒論》來理解傷寒,有數十個醫家。與西方相比,我們的成就遠遠超過他們。只是在闡述古代醫方的方面,明代的吳又可見解最為獨到。然而他在《溫疫論》中,開篇就講述「邪在募原」,用「達原飲」來治療。
是徒欲建奇幟於千古者。而不足怪。其僻建言家之常態也。至如言白虎達表氣之劑。逐邪不可拘結糞。及其他所言。踏實地。溯源流。實識古方者也。若言溫度與傷寒不同。則亦是素難家之醫而已。舊習既為性。不足深責也。傷寒論與素難之言不同。其題名傷寒者。以群籍正傷寒之說而解之。
白話文:
只是徒然想要在歷史上建立獨特的旗幟,而不足以感到奇怪。這是那些喜歡發表奇特說法的醫家們的常態表現。至於所說的白虎湯能使表氣暢達,邪氣不可拘泥於大便中排出,以及其他所說的話,都是根據實際情況,追溯起源的,確實是懂古方的醫生。如果說溫度與傷寒不同,那麼他只不過是素問家那派的醫生罷了。舊有的習慣已經成為本性,不足深究。傷寒論與素問的說法不同,其題名為傷寒,是因為它根據眾多醫書對傷寒的說法進行了解釋。
則難通。原與冬寒之寒不相關。又曰中風者。與群籍同看。則半身不仁。口眼喎斜。於仲景則不然。論既見於風字條。吳又可又言傷寒少而溫疫多矣。實傷寒少而溫疫多。則仲景何置其多而論其少乎。或言傷寒者。雅士之言。溫疫者。田舍間之稱。夫或然。或不然。余嘗有答桃井桃庵書。
頗辨此事。並附於此曰。
白話文:
這樣就難以溝通了。與冬天的寒冷無關。又有人說中風,《羣籍》中記載的一樣,身體一側麻木,口和眼歪斜。但張仲景與此不同。因為張仲景的論點已見於「風」字條。吳又可是這樣說的:傷寒少,而溫疫多。如果傷寒少,溫疫多,那麼張仲景何必把溫疫寫得多,而把傷寒寫得少呢?有人說傷寒是文雅的說法,溫疫是鄉間的稱呼。這種說法既可能是對的,也可能是錯的。我曾寫過一封信回答桃井桃庵的詢問。
本月十六日。得老兄之書不題日月。不知其幾日發。承仲景論中中風。傷寒。真溫疫。三證之事。謹領其詳。不佞始以為老兄之於醫。以復古為業。且刻日之事。仲景所未嘗論。而老兄之新得。更得其詳。則有益於斯醫矣。仍問其詳耳。老兄蓋以建一家之言為務。古人之說。
白話文:
本月十六日收到了兄長來信,信中未提具體日期,不知何時寄出。承蒙您論述仲景關於中風、傷寒、真溫疫這三種疾病的學說。我謹細細拜讀,受益匪淺。我最初以為,兄長您在醫學方面的志向,是以恢復古老醫學的風貌為職志。而且關於刻日之事,仲景曾未論及,而您卻能新有所得,闡述詳細,這對醫學界是一個很大的貢獻。因此特地請教您更具體的細節。您的大志,想必是創立一套獨特的醫學理論。而古人的說法,
或有不合老兄之論者。則皆以為不至實境。豈欲令天下人心悉同老兄。乎。何其所見之狹乎。不佞素不好爭。故不欲言老兄建言之非。只問刻日之事而已。其刻日者。仲景所未嘗言。故言無取徵之地。又論不佞之所言中風。傷寒。皆是單病。而真溫疫。別是一證。亦是仲景所未嘗言。
白話文:
如果有人不同意你的見解,他們就會認為你無法理解真實情況。難道你想讓天下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樣嗎?你的見識未免太狹隘了。我素來不喜歡爭論,所以不想說你的建議不妥當,我只想知道你說的「刻日」是什麼意思。仲景從未提過「刻日」,所以無從查證。另外,你說我所說的「中風」和「傷寒」都是單獨的疾病,而真正的溫疫是另一種疾病,仲景也沒有提到過。
而老兄之私說也。老兄又曰。溫者。溫熱也。南天之餘氣。即所謂瘴癘是也。瘴者。彰也。南天彰明之淫氣。高山亦彰明。故有山嵐瘴氣。亦是仲景所未嘗言也。風土氣候。不與傷寒相涉。讀仲景書。漫引他醫籍。則徒費解。夫風土之說。嶺南衛生方等。有論說。老兄何執滯斯空論乎。
白話文:
關於風土氣候的說法,都是先輩的個人主張罷了。您又說:「溫證」是指溫熱,是南方的餘留之氣,也就是所謂的「瘴癘」。「瘴」字的意思是彰顯,南方彰顯的淫邪之氣,高大的山巒也會彰顯,所以才會產生山間嵐瘴之氣,這也是仲景沒有提及過的內容。
風土氣候與傷寒並沒有關係。研讀仲景之作時,不要隨意引用其他醫書,這樣只會徒增解讀的困難。關於風土的論述,嶺南衛生方等書中已有探討,你為何執著於這些空洞的論調呢?
願高其論。老兄又曰。疫者。行疫有鬼而流行也。故謂之疫。古人所名不亦正乎。亦是仲景所未嘗言。而以疫為有鬼者。彼我一般。漢有剛卯帶之之制。後漢有振子逐疫之式。本邦打鬼豆。擊鬼木之類。是也。聖人不語怪力亂神。假令有鬼行之。於理療之日。一切無用。又與命名之義。
白話文:
希望您能提出高見。令兄又說,疫病是指因鬼神流行而導致的疾病,所以稱作疫病。古代人這樣命名多麼正確啊,這也是仲景(張仲景)不曾提到的。至於認為疫病有鬼,您的看法和我相同。漢代有剛卯帶的習俗,後漢有振子(木製驅邪工具)逐疫的儀式,我們國家也流傳著打鬼豆、擊鬼木等習俗。聖人不會談論怪力亂神的事,假使真的有鬼在作祟,在治療的過程中也是無濟於事的。這也與疫病的命名義理相矛盾。
不相協。老兄何以言之正乎。未知老兄刻日之法。有殺鬼技否。凡疫鬼為祟之類。觀聊齋志異等。則其怪非老兄所言之比。老兄又曰。叔和一失古訓。而素難偽學興焉。素難雖晚出。而叔和以前之書。何其言謬。老兄又以皇甫謐序文中。原於伊尹湯液之語為徵。唯夫甲乙經。
白話文:
這些靈異事件一看就和你的說法不吻合。老兄憑什麼說得如此斬釘截鐵?不知道老兄的祛邪方法,有沒有除妖的本事?凡是那些被疫鬼附身的事例,看看《聊齋志異》之類的書,那些詭異之事,可遠遠超過老兄所說的程度。老兄又說,叔和誤解了古人的訓示,於是《素問》這樣偽劣的學術才得以興起。儘管《素問》成書較晚,可是叔和以前的作品裡,謬誤也是不少。老兄還徵引皇甫謐《序文》中提到伊尹和湯液的說法作為證據,對此,我只想說:《甲乙經》罷了。
既後於叔和。而伊尹湯液之事。正史不記。何足以為徵焉。此他老兄所言。不遑枚舉辨之。願老兄讀天下書。而臨醫事。則復古之學。可與言。不佞竊為老兄惜之。是等之事。一面晤。則竹破冰釋。東西三百里。無緣相見。為可憾焉。今為老兄陳鄙見。請老兄少留意。夫傷寒中風者。
白話文:
接著說,叔和活得比扁鵲晚,而伊尹給湯熬製藥液這件事,正史中並沒有記載,怎麼可以拿來當作證明呢?這些都是其他先生所說的話,我不必一一列舉來辯駁。希望先生多讀一些醫書,在行醫時,遵循古代學說,這樣我們纔能夠好好討論。我私下為先生感到惋惜,如果我們能見上一面,這些誤會就能夠冰釋前嫌。現在我們相隔這麼遠,無法見面,真是遺憾。現在我將我淺薄的見解告訴先生,請先生稍加留意。如果是傷寒或中風患者,
輕重之稱呼。共失其理。則傳至陰證。又有合病並病。亦有輕重之分也。故周編論之。太陽篇中。溫病一句。後人之所加。何則。論中不再言。是全系以他醫籍並論傷寒溫病所補入也。夫仲景之所論傷寒者。正史所記疫。是也。疫者。取淫疫之義云。說文曰。民皆疾也。是與他醫方書曰正傷寒者不同。
白話文:
輕重病情的稱呼,如果判斷不合理,就會誤判為陰證。還有合病和並病的說法,也有輕重之分。所以周編對此進行了解釋。太陽篇中「溫病」一詞,是後人加上的。為什麼呢?因為原來的經文中沒有再提到,所以這些內容應該是從其他醫書中摘錄補充進來的。仲景所論述的傷寒,指的是正史中記載的瘟疫。瘟疫的意思就是「流行的疾病」。《說文解字》中說:「民皆疾也。」這與其他醫方書籍中所說的「正傷寒」不同。
四時之通名也。蓋後漢時。或偶呼疫為傷寒。崔實政論。亦有傷寒語。其他經史未見有之。小品方曰。傷寒是雅士辭。天行溫疫。是田舍間號。此說雖謬。然不以傷寒溫疫為二證者。稍可取也。老兄所謂真溫病。仲景未嘗言。又其溫疫。豈有真候二證乎。老兄若留意於此。則不佞之所試。
猶可論。若夫橫義臆斷。互以為是。則不佞所不屑。不欲與老兄爭也。照亮。不盡。
白話文:
傷寒和溫疫這個詞彙,是後漢時期纔出現的。當時有人偶爾把瘟疫稱為傷寒。崔實的《政論》中也有關於傷寒的論述,但其他經史典籍中沒有提到過。
《小品方》中說,傷寒是文雅的說法,天行溫疫是鄉間的稱呼。雖然這個說法有誤,但將傷寒和溫疫視為同一疾病的觀點,還是有一定道理的。
您所說的「真溫病」,張仲景的著作中沒有提到過。此外,溫疫中難道還有「真候」和「二候」之分嗎?
如果您留意於此,那麼我所論述的觀點就有了用武之地。
副治驗二首。畢覽完璧。所諭。國字書。大氐答本書中故不別陳。不佞偏頭痛。刺尺中。去惡血。後覺了了。勿勞念。不佞所申尺中。非老兄所謂指腹為尺中者。統希省察。
白話文:
還有兩個驗證病例。
我已經詳細閱讀了你的信件。關於你所提到的國字書,我基本上已經在回信中作瞭回覆,所以就不再另外說明瞭。
我之前提到的「尺中」,並非是你所說的「以手指的肚臍眼為尺中」。請注意分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