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餘》~ 治術篇上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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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術篇上 (5)

1. 治術篇上

其業必精。且古無醫籍;其有者,父以傳子,子以傳孫。故世業至三,可知其技之精。不特醫,周禮保章氏、馮相氏等陰陽星曆之類,凡以技成家者,皆令世其業。不三世不服其藥,以此也。後世醫籍日多,故雖非世業,亦有獨造之人。人或因疑此條,未深考耳。

又曰:「凡執技以事者:祝史、射、御、醫、卜,及百工凡執技事,上者不二事;不移官;出鄉不與士齒。」(王制)

凡百技術,非自少至老,一意專心攻其事,不能至其極,所以不移官也。然,人之才能,各不同:有長於彼而短於此者;有巧乎此而拙於彼者。是以相傳之技不必巧;首唱之業不必拙。要在其人,夫子所以畏來者也。

左傳曰:「樹德莫如滋;去疾莫如盡。」(哀公元年)

「樹」,樹植也。言欲樹德者,當務蕃滋;猶欲去疾者,期於除盡。其理相反,而意反切。與下條,使醫除疾而曰「必遺類焉」者,未之有也;其義相發。

又曰:「吳將伐齊,越子率其眾以朝焉。王及列士皆有饋賂,吳人皆喜,唯子胥懼,曰:『是豢吳也夫!』諫曰:『越在,我心腹之疾也。壤地同而有欲於我,夫其柔服,求濟其欲也。不如早從事焉。得志於齊,猶獲石田也,無所用之。越不為沼,吳其泯矣。使醫除疾而曰必遺類焉者,未之有也。』」(哀公十一年)

外順內忌,餌之以利,曰「豢」腹心之疾。雖輕不可忽也,況其重者乎?「石田」,磽确也。

春秋繁露曰:「子曰:『人而不曰「如之何,如之何」者,吾末如之何也已矣。』故匿病者不得良醫;羞問者聖人去之。」(執贄篇)

有匿病者;有忍疾者;是不特終身不能脫病患,或至於死,豈不愚乎?楚語曰:「誰無疾眚?能者蚤除之。」

論語曰:「康子饋藥,拜而受之,曰:『丘未達,不敢嘗。』」(鄉黨篇)

孔安國曰:「未知其故,故不敢嘗,禮也。」物茂卿曰:「饋毒於人令死,古者謂之饋藥焉,是所以無饋藥之禮也。孔子之時,禮失俗變,貴人問疾,或饋之藥,時人亦必嘗之,依賜食之禮也,皆非禮也。」

方言曰:「凡飲藥傳藥而毒:南楚之外謂之瘌;北燕、朝鮮之間謂之癆;東齊海岱之間謂之眠,或謂之眩;自關而西謂之毒。『瘌』,痛也。」(卷三)

藥也,逐病也,無不眠眩,此其所以為藥也。後人懼眠眩甚於疾病,而篤癃大患,尚且欲以平淡泛雜之劑治之,終使可生者斃,可不深思耶?

史記曰:「毒藥苦於口,利於病;忠言逆於耳,利於行。」(範睢傳)

前漢書《淮南王傳》、《張良傳》並同。《家語六本篇》、《韓非子‧外儲說》、《說苑‧敬慎篇》俱作「良藥」。良以藥能言;毒以藥性言。毒即能;能即毒。以毒藥攻病毒,所以眠眩而疾愈也。三代醫法為然。秦漢以降,

白話文:

治術篇上

醫術必須精湛。古代沒有醫書,有的只是父子相傳、代代相襲,所以三代行醫的家族,其醫術精湛可知。不只是醫術如此,周禮中的保章氏、馮相氏等負責陰陽、星曆等技術的家族,凡是靠技藝立家的,都世襲其業,非三代人都不服其藥,就是這個道理。後世醫書日益增多,因此即使不是世襲的醫生,也出現了許多獨具匠心的醫者,有人因此懷疑此說不夠深入考究。

又說,凡是靠技藝謀生的,如巫祝、史官、射手、車夫、醫生、卜者,以及各種工匠,上等的技藝人才,都不會兼職,也不會改換職業,出遊在外也不會與士人平起平坐。(《周禮‧王制》)

凡是各種技術,若非從年輕到年老,一心一意專心致志地鑽研,就不能達到精益求精的境界,所以才不改換職業。然而,人的才能各有不同,有人擅長此而短於彼,有人精通於此而拙於彼。因此,世襲的技藝未必精巧,首創的事業未必拙劣,關鍵在於人本身,所以孔子才會敬畏後來的能人。

《左傳》說:「樹立德行,沒有比使其繁茂更好;去除疾病,沒有比徹底根除更好。」(《左傳‧哀公元年》)

「樹」就是栽植的意思,意思是說,想要樹立德行,就應該努力使其繁茂;想要去除疾病,就應該徹底根除。其道理相反,但用意卻十分貼切,與下文「使醫生去除疾病,卻說一定要留下病根」的說法,是完全不同的。其義理互相闡發。

又說,吳國將要攻打齊國,越國國君率領群臣去朝見吳王。吳王和大臣們都贈送了禮物,吳國人都很高興,只有伍子胥擔心,說:「這是養肥吳國的禍患啊!」他勸諫道:「越國就在那裡,這是我們的心腹大患,土地相連卻對我們有野心,他們表面上柔順服從,只是為了達到他們的目的。不如及早對付他們,讓他們在齊國得志,就像得到貧瘠的石田一樣,毫無用處。如果越國不成為沼澤,吳國就會滅亡。」「使醫生去除疾病,卻說一定要留下病根」,這樣的說法是從來沒有過的。(《左傳‧哀公十一年》)

表面順從而內心忌恨,用利益來引誘,這就是養育心腹大患的意思,即使輕微的也不可忽視,更何況是嚴重的呢?石田是指貧瘠的土地。

《春秋繁露》說:「孔子說:『人若是不問怎麼辦,怎麼辦呢?我已經不知道怎麼辦了。』所以隱瞞病情的人得不到好的醫生,羞於求醫的人,聖人也會離他而去。」(《春秋繁露‧執贄篇》)

有隱瞞病情的人,有忍耐疾病的人,這不只是終身不能擺脫疾病的困擾,甚至可能因此喪命,豈不是很愚蠢嗎?《楚辭》說:「誰沒有疾病和災禍呢?有能力的人會及早去除。」

《論語》說:「康子送藥來,孔子拜謝後接受,說:『我還沒弄清楚,不敢服用。』」(《論語‧鄉黨篇》)

孔安國解釋說:不知道藥的成分,所以不敢服用,這是禮節。物茂卿說:給人送毒藥害死他,古代稱為送藥,所以沒有送藥的禮節。孔子時代,禮樂崩壞,風俗變遷,貴族問候病情,有時會送藥,當時的人也會服用,依據的是接受食物的禮節,這些都不是禮節。

《方言》說:凡是服用藥物傳播毒藥而引起的疾病,南楚以外的地方稱之為瘌,北燕、朝鮮之間稱之為癆,東齊、海岱之間稱之為眠或眩,函谷關以西稱之為毒。瘌,疼痛的意思。(《方言‧卷三》)

藥物,是治療疾病的,沒有不產生昏睡、頭暈的藥物,這就是藥物的作用。後人卻害怕昏睡、頭暈勝過害怕疾病本身,而對於嚴重的疾病,還想用平淡無奇的藥方治療,最終使本來可以活的人死亡,難道不值得深思嗎?

《史記》說:「毒藥入口雖苦,卻能治病;忠言逆耳,卻能使人改過。」(《史記‧范睢傳》)

《漢書‧淮南王傳》、《漢書‧張良傳》以及《家語》、《韓非子》、《外儲說》、《說苑》等書中都作「良藥」,「良」是指藥效好,「毒」是指藥性強,「毒」就是功效,「功效」就是毒性。用毒藥攻克病毒,所以才會出現昏睡、頭暈等症狀,而疾病最終痊癒,三代的醫術都是這樣的。秦漢以後,道家的長生不老之說混雜於醫術之中,才出現了不老長壽的方子,以及滋補虛弱、益氣的藥物,千百年來,人終究還是要走向死亡,即使是傑出的醫生,也無法擺脫死亡的命運,難道不值得感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