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斷與斥醫斷》~ 斥醫斷 (1)
斥醫斷 (1)
1. 斥醫斷
2. 緒言
余讀鶴氏所編吉益子醫斷。廢書而嘆。可為太息者三。可為流涕者二。其佗背理而傷道者。難遍舉矣。夫醫雖小道。其精理妙用。非聖人不能肇修之也。是以古今醫流。雖有卓識俊才迥出於人者。然其論辨取捨。一皆折衷於經。而終不能更其轍也。人命所繫。至重綦大。豈可不慎哉。
而彼書也。斷然擯醫經。棄陰陽。變古今不移之道。而異其端矣。嗚呼此言之行也。後將不勝其弊矣。可為嘆息者一也。雖以仲景明敏。猶質信於素問。陰陽大論。彼書雖稱取方於仲景。然取捨任意。加以妄說。謂人參無補而治心下痞硬。附子非溫而逐水氣。然則仲景何不捨人參用枳實。
代附子以甘遂乎。可謂無稽之言矣。可為嘆息者二也。夫政有王霸之別。吏有循酷之異。醫道亦然。彼書論術甚率易。分證尤忽略。不求標本、不究病因。有攻而無補矣。譬猶李斯商鞅之術。郅都杜周之治。如此而不敗者幾希也。可大息者三也。雖死生有命。醫事所關亦大矣。
原治術之得法以回生。與失宜以速死。則可以知之矣。吉益子謂死生者醫所不與也。此言之弊。終令庸愚者。視人死如風花。籲。民病將疇依。可為流涕者四也。其最勝悲者。初誕嬰兒。不辨稟賦渥薄。一切攻擊之施。古今經法。置而不論。臆斷所是。無少顧疑。至痘疹之治。
慘刻益酷。可不謂忍乎。可為流涕者五也。此五者。誠足以為天下後世之患。夫俗樂悅耳。詭辯驚聽。彼人之論。亦取快一時。而其實有不測之禍。不可不辨也。作斥醫斷。
古人謂醫為司命官者。蓋本諸扁鵲之言。是不知道者耳。(至)誣扁鵲惑來學者。莫斯為甚矣。
司命出周禮。星名也。扁鵲引而諭之。思邈藉以名醫。猶管子以穀米為民之司命。孫子曰。將者人之司命。可以徵也。聖人制醫藥。以濟民夭死。則借司命以名醫。亦何不可之有哉。誣扁鵲惑來學者為誰也。可謂離蹤而跂訾者也。
死生者命也。自天作之。(至)醫焉能死生之哉。
死生有命。出子夏之言。顏子而夭。盜蹠而壽。貴不能奪。賤不得讓。數盈運盡。無奈之何。此夫人所知。何煩說之為。然亦有不幸者。有自取者。王仲任所謂強弱壽夭之命。所當觸值之命。及正命。遭命。隨命等之說。議論多端。終難得其要領。此即聖人所罕言也。而況非聖者乎。
蓋煩說之必惑人。輕言之則傷物。言之有弊。先賢慎焉。夫惟忠臣烈士。捨生而取仁。犯難而踏義者。臨時自斷曰死生命也則可已。其佗或為欲伐性。因忿忘身者。至其不可奈何。乃亦曰命也。此豈命哉。乃自求也。然亦自傷而止。無害乎人矣。惟刑官與醫者。決不可言命也。
言必有害乎物焉。何則。醫與刑官。皆與生殺之事者也。平反則多活。失入則多冤。診應病而起。方失法而斃。片紙具案。一匙藥劑。殺無辜而折多壽。莫斯可畏。以生殺為重任。畏之慎之。猶恐得罪於造化。而況一托之於命。而謂己不與焉乎。此非所宜言也。又敢唱以導人乎。
白話文:
我讀完鶴氏所編的《吉益子醫斷》後,放下書本,不禁感嘆。其中有三點讓人深感嘆息,兩點令人悲痛流淚,其他背離醫理、傷害醫道的地方,難以一一列舉。醫學雖然是小道,但其精深道理和巧妙運用,並非聖人不能開創的。因此,古今的醫學流派,即使有卓越見識和傑出才能超越常人者,他們的理論辯證和取捨,都必須以經典為準則,最終不能改變其軌跡。人命攸關,極其重要,怎能不謹慎呢?
然而這本書,竟然斷然摒棄醫學經典,拋棄陰陽學說,改變古今不變的道理,另立一套說法。唉!這種言論如果流傳開來,後患無窮啊!這是第一件令人嘆息的事。即使像張仲景那樣聰明敏銳,仍然要依據《素問》和陰陽學說。這本書雖然聲稱是從張仲景的方劑中選取的,但卻隨意取捨,加上一些荒謬的說法,說人參沒有補益作用,反而能治療心下痞硬;附子不是溫熱藥,而是用來驅除水氣。既然如此,那張仲景為何不捨棄人參而用枳實,取代附子而用甘遂呢?這簡直是毫無根據的說法!這是第二件令人嘆息的事。政治有王道和霸道之分,官吏有循規蹈矩和殘酷暴虐的不同,醫道也是如此。這本書的論述太過草率,對病情的分析也過於粗略,不探求根本,不追究病因,只知道攻伐而沒有補益。這就好比李斯、商鞅的法術,郅都、杜周的治理,這樣做而不失敗的能有幾個呢?這是第三件令人嘆息的事。雖然生死有命,但醫事所關甚大。
原本醫術運用得當可以起死回生,但如果失誤則會加速死亡,這應該是人人都知道的。吉益子說生死是醫生不能干預的,這種說法的弊端,最終會導致庸醫愚昧之徒,視人命如草芥。唉!百姓生病將要依賴誰呢?這是第四件令人悲痛流淚的事。最令人感到悲痛的是,剛出生的嬰兒,不辨別他們體質的強弱,一律施以攻擊性的治療,將古今的醫學經典拋在一邊,只憑自己的臆測來判斷對錯,毫無顧忌。至於治療痘疹,更是殘酷至極,簡直令人無法忍受。這是第五件令人悲痛流淚的事。這五點,實在足以成為天下後世的禍患。世俗的音樂能悅耳,詭辯的言論能驚動聽眾,這本書的論調,也是一時圖快,但其實暗藏著不可預料的禍患,不可不加以辨別。因此我寫這篇《斥醫斷》。
古人稱醫生為司命官,是根據扁鵲的話。其實是不了解其中含義的人。《周禮》中的司命是星名,扁鵲引用它來比喻醫生,孫思邈藉此來稱呼醫生,就像管仲以穀米為百姓的司命,孫子說,將帥是士兵的司命,這都是可以引用的。聖人制定醫藥來拯救百姓的夭亡,那麼借用司命來稱呼醫生,又有什麼不可以呢?說扁鵲迷惑後學的人是誰呢?簡直是背離正道、信口雌黃!
生死是命運,是上天注定的。(所以)醫生怎能決定生死呢?
生死有命,出自子夏之言。顏回早逝,盜蹠長壽,富貴不能剝奪,貧賤不能轉讓。氣數已盡,運數已完,也是無可奈何的事。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,何必多說呢?然而,也有不幸的人,也有自取滅亡的人。王充所說的強弱壽夭之命,應該遭遇的命,以及正命、遭命、隨命等說法,議論紛雜,最終難以抓住要領。這些都是連聖人都很少談論的,更何況不是聖人的人呢?
大概是說得太詳細反而會迷惑人,輕率地說則會傷害事物。言論有弊端,先賢會謹慎小心。只有忠臣烈士,為了仁義而捨棄生命,為了正義而冒險犯難的人,在危急時刻可以自己判斷說生死是命運。其他人,或者因為慾望而傷害性命,或者因為憤怒而忘記自身,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,也說這是命運。這難道是命運嗎?其實是自找的。但這樣也只是傷害自己而已,不會危害到別人。只有刑官和醫生,絕對不能說命運。
如果這樣說,必定會危害到事物。為什麼呢?因為醫生和刑官,都是掌握生殺大權的人。平反冤案,就能多救活人;判錯案子,就會多冤枉人。診斷準確,病人就能康復;用藥錯誤,就會導致死亡。一張紙上的記錄,一匙的藥劑,就可能殺害無辜的人,折損人的壽命,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!以生殺為重任,要敬畏,要謹慎,還恐怕會得罪上天,更何況把一切都推給命運,說自己沒有責任呢?這絕對是不應該說的話,又怎敢宣揚來誤導人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