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粹精言》~ 卷三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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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(9)

1. 病案略陳

述此一案,以明藥過劑而疾以益增,見未到而病有遺治之誤,認病者貴眼力清而心思細也。

舒宅婦熱症燒渴八晝夜,未進粒米,及更衣(指大便)後熱退身涼,猶不與食,越一日身熱汗出、手顫頭搖,與粥反嘔,某醫不悟,反付以秦艽、川斷、萆薢、當歸、川芎、神麯等藥,服之即吐,更覺沉重,奄奄而已。余至診之,知胃氣大乏,急宜谷保。

夫云:「聞谷則嘔,不下奈何?」余令置粥數杯,坐視徐徐挑灌,嘔出旋又灌之,灌至第五杯後,始咽不吐,頃即沉沉睡息,舉家愕然,無不涕泣,良〔久〕連聲噫氣,呼親而醒,因問還食粥否?點首應之,與之兩盞,依然就睡,是夜醒即與粥,來日不藥諸症霍然。」

述此一案,非以示奇,乃見生死關頭,不須藥力,卻在與食不與食矣,若不坐視挑灌,但以聞谷則嘔而中止之,安能五杯方授,有來日之霍然乎?

費母感冒,頭痛寒熱,適程醫輿從過門,因有親誼,邀入診之,但云風夾食,必須靜餓,劑則從小柴胡也,及服劑徹夜不安,胸脅滿悶,明日仍用小柴胡加蔞霜二錢,服之漸漸沉困。

至三日程不能主,更邀馬姓商酌,馬雲小柴〔胡〕極妥,只蔞霜輕耳,因加倍投之,第四日便不言語,馬程同至愕然,又薦汪姓來診,汪用二陳楂樸蔞霜五錢,迭相稱讚,以為所見皆同,即令守服三帖,第七日病者抓心摜首,聲息全無,乃馳字來京並寄各醫藥方。余度其情,知被各醫所困,因囑來人迅速回報,試以薄粥灌之,如可下咽或有生機,勿以藥為務也。

來晨余親赴病家時,三醫適才診訖,余詢病象如何?同曰無救,伊等勉酌藥劑,所用厚朴、霍香、陳皮、枳殼,劑重三錢五分,外用黃耆幾片,石斛數咀,此則無可如何強作支吾意也。

三醫去後,余入診之,脈已無有,但見兩目如熏,舌黑似漆,喊叫不聞,按胸畏痛,二便不通,周身烙熱,灌以清粥,受一二匙,因急以附子理中〔湯〕枳實、茯苓大劑投之,一晝夜灌竟四帖,按覺六脈稍出如絲,第十日夜半時,腹內聲響,頃即大解黑穢,始聲息出有醒意也,繼以調理湯藥斟酌進之,半月乃愈。

述此一案,見病本太陽而遽用柴胡,證未結胸即妄投蔞實(仁),逆而又逆,強病就我,不至禍人不止,何如勿藥之為中醫也。

孫宅婦患虛損,診至二十餘處,服藥三百餘劑,病日益甚。余診之六脈洪大而虛,溢出魚孫,大肉枯極,發落皮皺,氣促咳痰,骨蒸汗熱,晌午則兩顴遊紅,杯粥亦不能下,加以抽掣便溏,臥床側席彌一月矣,病者告余曰:「病至此已自分必死,但是從前錯誤追悔已遲,為今之計尚可回生於萬一否?」余曰:「爾既自知,無庸贅說,但能息心靜慮,勿令藥劑亂投,或者轉禍為福,亦未可知,乃以炙甘草湯限服十劑,清寧膏晚服五匙,服至六日諸證仍然,反益煩悶,其姑欲令中止,病者誓以一日不死一日守服,及診其脈,溢出魚際者退於寸內矣,因屬再服,服至九帖忽身上颶颶,是夜竟得稍寐,來晨諸症略輕,病者自信益堅,專心續服至十有六劑,證平大半,繼以養榮、歸脾參酌為丸,每晚服之,右歸〔丸〕、六味〔丸〕時或早服,調理兩月,沉疴盡起,迄今八載連生子女。有謂怯弱之症九死一生者,余於此重有慨焉。

白話文:

病案略陳

第一個案例說明藥物過量導致病情加重,以及未診斷完全就治療的錯誤,說明診斷疾病需要敏銳的眼力和細緻的思維。一位舒姓婦女患熱症,高燒口渴八天八夜,不吃不喝,大便後熱退,身體涼爽,但她仍不吃東西。隔天又發燒出汗、手顫頭搖,喝粥就吐。一位醫生不明就裡,反而開了秦艽、川斷、萆薢、當歸、川芎、神麴等藥,服藥後更加嘔吐,身體沉重虛弱。我診治後,發現她胃氣大虛,急需進食來調養。病人說聞到粥的味道就吐,吃不下。我讓她慢慢地、一點點地喝粥,吐了再灌,灌到第五碗才不再吐,不久便沉沉睡去,家人又驚又喜,痛哭流涕。病人睡了很久,發出嘆息的聲音,家人叫醒她,問她是否還能喝粥,她點頭同意,喝了兩碗又睡著了。當晚醒來又喝粥,隔天所有症狀都消失了。這個案例不是為了炫耀醫術,而是說明在生死關頭,有時不需要藥物,關鍵在於是否進食。如果只是因為聞到食物就吐而停止進食,怎麼可能在喝了五碗粥後痊癒呢?

第二個案例講述一位費姓母親感冒,頭痛發燒,一位程姓醫生路過,應邀診治,診斷為風寒夾雜飲食不調,需禁食,開了小柴胡湯。服藥後整夜不安,胸脅悶脹。第二天,又服用加了蔞霜的小柴胡湯,越來越昏沉。三天後,病人神志不清,又請來馬姓醫生會診,馬醫生認為小柴胡湯沒問題,只是蔞霜劑量太輕,於是加倍投藥。第四天,病人完全不說話了,馬、程兩位醫生都驚訝了,又請來汪姓醫生。汪醫生開了二陳湯、枳實、半夏、蔞霜,三位醫生互相稱讚,認為診斷一致,讓病人連續服用三劑。第七天,病人抓心撓頭,沒有聲息,於是家人寫信到京城,並附上藥方。我判斷病人是被幾位醫生耽誤了,於是叫家人趕快回來,試著用稀粥灌服,如果能吞咽,或許還有生機,不要再用藥了。第二天,我親自去病人家中,三位醫生剛診完,他們都說病人沒救了,又開了厚朴、霍香、陳皮、枳殼等藥,劑量很大,還加了少量黃耆、石斛,這是他們黔驢技窮的表現。三位醫生走後,我診治,病人脈搏微弱,眼睛紅腫,舌頭黑如漆,喊叫不應,按壓胸部感到疼痛,大小便不通,全身發燙。我灌服稀粥,病人只喝了一兩勺,立即用附子理中湯、枳實、茯苓等大劑量藥物灌服,一晝夜灌服四劑。第二天,發現脈搏稍微有力了,第十天半夜,腹部有響聲,不久解出黑色大便,開始有了呼吸和意識。之後再用調理的湯藥,半個月後痊癒了。這個案例說明,病人本是太陽經症狀,卻急用小柴胡湯,病情尚未結胸就濫用蔞仁,一錯再錯,把病情弄得更糟,若非如此,又何至於此?

第三個案例講述一位孫姓婦女患虛損,看過二十多個醫生,服藥三百多劑,病情卻越來越嚴重。我診治後,發現她的脈象洪大而虛弱,脈氣溢出魚際穴,肌肉枯萎,頭髮脫落,皮膚皺縮,呼吸急促,咳嗽痰多,骨蒸盜汗,中午兩頰潮紅,連稀粥都吃不下,還有抽搐和腹瀉,臥床一個月了。病人問我還有沒有救。我說,既然妳自己都這麼認為,不必多說了,只要妳安心靜養,不要再亂服藥,或許還能轉危為安。我開了炙甘草湯,限服十劑,晚上再服清寧膏五匙。服藥六天,症狀沒有改善,反而更加煩躁,她婆婆想停藥,但病人堅決要繼續服藥。我診脈發現,脈氣溢出魚際的症狀減輕了,於是讓她繼續服用。服到第九劑,突然渾身發熱,當晚終於睡著了,第二天症狀減輕。病人更加堅定信心,繼續服藥到十六劑,症狀減輕大半。之後用養榮、歸脾等藥丸調理,晚上服用,偶爾早上服用右歸丸、六味地黃丸,調理兩個月,所有沉疴都好了,至今八年,還生了孩子。有人說這種虛弱的病症九死一生,我對此深有感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