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粹精言》~ 卷三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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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(8)

1. 病案略陳

余過診時,脈息弦滑,身熱咽乾,漱水不咽,小便赤澀,腹內微響,投以柴芩散,一服而身熱退半,次日舌苔蒼燥,脈近沉數,腹滿而作痛楚,因授大柴胡〔湯〕,溏穢黑糞解約盈斗,解後漸寧,調理即愈。

述此一案,見張醫初則識病,只惜用藥輕淺,不能奏效,繼則懾病勢,妄付八味〔丸〕,而某則徒知是熱,不辨何經,一味清火,豈知黃連、綠豆瀉非所瀉。及張再診,則計無所出,此則不以救逆為心而特以支吾為事矣,以致病者身纏疾苦,囊磐銀錢,家外愴惶,婦兒悲泣,醫者於此未必不有傷於陰駕也。

一婦胃氣痛,醫以薑桂香砂楂曲等治之,兩帖奏效。病者恐其復痛,再索訂方,醫者恃其前功,如方疊進,不料愈服愈痛,心膈如割,一晝夜昏絕十餘次,兩手亂抓,咬牙捽首。余診其脈散聚不一,知因香燥通劑胃氣反傷,而脾陰失媾故也,但益氣則胃燥反不和陰,若養陰則血藥復憂窒膈,非得潤而不濡、香而不燥者無以善其治也,因搗松子仁二兩飲以陰陽水服之,一劑痛止人安,不啻捷於影響,然後調和胃氣以得全可。

述此一案,以見徒據成效不知變成者,幾為大害,也並見松子奏效要有至理,非曰姑試,小小機關正可引人入勝也。

孫某患熱症,服於醫柴葛數帖,肌熱已解,屢索食而禁與焉,與致病者胃虛火僭,煩亂不寧,更進燈心、木通、銀花、澤瀉之劑,虛火被逼,忽然狂妄,驚忤漸至,裸體咆哮,越野登山,嚼吞瓦片、譫語不休,胡然天帝,診之六脈全無,但見目紅、舌紫,雖數人按捺,猶難伏也。余以大劑六味加麥冬、肉桂投之,頃時狂燥頓止,頃與之粥,粥後再進前服,次日全安。

述此一案,以見醫無遠見,即病之愈與否尚不能知,食可進而不進,中臟將槁,猶自妄投涼瀉致變非常,甚可怪也。

周宅幼女甫二齡患瘧不愈,醫曾以小柴胡〔湯〕重加首烏,服至三十塗劑,飲食不進,胸腹膨脹,左脅瘧塊益大而跳悸不止,醫辭不治。余診之授以六君〔子湯〕加肉桂、莪朮、木香、鱉甲,懼不肯服,謂莪朮過克,肉桂過溫也,勉令服之,藥竟而愈。及來春其女偶感風熱夾濕之症,幼科治以荊防清散之藥不效,更引水惡咽,下利溏黃。

余過診見幼科之方不為無理,即照方付藥兩帖,但加赤苓錢許,澤瀉數分,一服即愈,越日周告余曰「小女兩次疾病,一重一輕,兩醫皆不能效,先生治瘧之方與小柴〔胡湯〕懸隔,宜其三服而愈,何以昨治風熱不另立方,只加苓澤而愈乎。」余曰:「令愛證感風熱,幼科之藥已對證矣,因遺卻利濕,是以未效,不見惡水、利溏非濕病乎,加苓澤者,正使濕有去路耳。」周憮然曰「不意藥味之別,效否大異有如是者,醫之為義不亦微乎!」

白話文:

病案略陳

我曾診治一病人,脈象弦滑,發熱口乾,漱口卻吞咽不下,小便短赤澀痛,腹部隱隱作響。我給他用了柴芩散,一劑藥後,發熱減退一半。第二天,舌苔乾燥粗糙,脈象偏沉而數,腹部脹滿疼痛。於是,我改用大柴胡湯,服藥後排出大量黑色稀便,約有一斗之多,症狀解除後逐漸好轉,調理後痊癒。

這個病例說明,張醫生一開始辨證雖然正確,可惜用藥輕淺,療效不佳;後來又害怕病情發展,隨意使用八味丸,而某醫生只知道是熱症,卻不辨屬何經絡,單純清熱瀉火,豈不知黃連、綠豆並非該瀉的藥物。等到張醫生再次診治時,已經束手無策,他根本沒有心思去積極搶救病情,只想敷衍了事,導致病人飽受疾病折磨,耗盡錢財,家人悲痛欲絕,醫者在此事中難免有損於名譽。

一位婦女胃痛,醫生用生薑、桂枝、砂仁、香附、山楂、神麴等藥物治療,兩劑藥後見效。病人擔心復發,再次求醫,醫生仗著之前的療效,重複開了同樣的方子,沒想到藥效卻相反,服藥後疼痛加劇,心膈部如同刀割一般,一天一夜昏迷十多次,雙手亂抓,咬牙撞頭。我診脈發現脈象時聚時散,知道是因香燥通氣的藥物損傷了胃氣,導致脾陰虧虛所致。但如果單純益氣,會加重胃燥,陰陽失調;若單純養陰,血藥又會阻滯心膈。必須使用滋潤而不寒涼,芳香而不燥熱的藥物才能治療。因此,我用搗碎的松子仁二兩,用陰陽水送服,一劑藥後疼痛止息,病人安然入睡,效果如同神效一般,然後再調理胃氣,最終痊癒。

這個病例說明,僅僅憑藉之前的療效而不知其轉變,往往會造成嚴重後果。同時也說明松子仁的療效確有其道理,並非偶然,小小的藥物機理便能收到奇效。

孫某患熱症,服用醫生開的柴葛藥幾劑後,發熱已退,但醫生卻禁止他進食,導致病人胃虛火旺,煩躁不安。醫生又用燈芯草、木通、銀花、澤瀉等涼藥,結果虛火被逼迫,病人突然變得狂妄,驚恐不安,脫光衣服咆哮,上山越野,甚至嚼吞瓦片,胡言亂語,自稱是天帝。診脈時發現六脈全無,只有眼紅舌紫,即使多人按壓,也難以制服。我用大劑量的六味地黃丸加麥冬、肉桂給他服用,很快狂躁症狀就停止了。稍後給他喝粥,粥後再次服用之前的藥物,第二天就完全康復了。

這個病例說明,醫生缺乏遠見,即使疾病好了,也不能保證病情不會轉變。病人可以進食卻被禁止,導致臟腑功能衰竭,醫生又妄用寒涼瀉藥,導致病情急劇惡化,實在令人不可思議。

周家二歲的女兒患瘧疾久治不愈,醫生曾用小柴胡湯加何首烏治療,服藥三十多劑後,孩子飲食不進,胸腹膨脹,左脅瘧疾的腫塊越來越大,而且跳動不止,醫生因此放棄治療。我診治後,用六君子湯加肉桂、莪朮、木香、鱉甲治療。家人擔心莪朮過於苦寒,肉桂過於溫熱,不敢服用,我勸說他們服用,服藥後病症痊癒。到了來年春天,女孩偶感風熱夾濕,兒科醫生用荊防清散治療無效,反而出現惡心嘔吐,腹瀉溏稀,大便黃色。

我診治後發現兒科醫生的處方並無不妥,便按照原方開了兩劑藥,只是加了少許赤苓和幾分澤瀉,一劑藥後就痊癒了。第二天,周先生告訴我說:「我女兒兩次生病,一次重一次輕,兩個醫生都沒能治好。您治療瘧疾的方子和小柴胡湯完全不同,卻只用了三劑藥就治癒了;而昨天治療風熱,您並沒有另立方子,只是加了赤苓和澤瀉就痊癒了,這是為什麼呢?」我回答說:「令愛感染風熱,兒科醫生的藥物已經對症了,只是遺漏了利濕,所以沒有效果。您看,惡心嘔吐、腹瀉溏稀,不都是濕邪的表現嗎?我加赤苓和澤瀉,正是為了讓濕邪排出體外。」周先生恍然大悟:「沒想到藥物細微的差別,療效竟會如此不同,行醫的道理,真是細微之至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