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素軒醫語》~ 素軒醫語 (12)
素軒醫語 (12)
1. 五十 此土陰陽六經,與黑智兒辯證法
或曰,六經之說,有裨於治療,既聞命矣。然《周易》之於一切現象也,皆以陰陽說之,故亦可謂之陰陽二元論。仲景衍陰陽為六經,毋乃不合。答曰,否否。篤而論之,六經亦只是陰陽。太陽為表即為陽,乃乾卦之上一畫也。陽明為里即為陰,乃乾卦之下一畫也。少陽居表裡之間,乃乾卦之中一畫也,由太陽之虛而有少陰之名,由陽明之虛而有太陰之名,由少陽之虛而有厥陰之名,又《易》家重卦之理也。《周易·繫辭》下曰,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,即其義也。
蓋嘗論之,《周易》、《內經》、《中庸》諸書言陰陽中和等字,絕似德國哲學家黑智兒Hegel「正反合」之辨證法。「陽」相當乎「正」,「陰」相當乎「反」,「中」「和」相當乎「合」。又《內經》以「少陽」為春木發生,陽和所鍾之象。儒道各書說中字和字,皆有陰陽調和之意,正合少陽為乾卦中畫之義也。
至於《苟子》言詩為中聲之所止,亦以詩教在溫柔敦厚,溫柔故可稱中聲,此雖不說少陽,理則相通已。自叔和以降,《易》家不必明醫,醫家又罕明《易》,名辨之學不昌,則思無工器,自然科學未入,則事少證驗,哲理衰而空言作,真理廢而迷信興,六經罕事過問,三焦起而代之,曲高和寡,固無惑也,修而復之,此其時乎。
白話文:
有些人說,六經的理論對於治療有幫助,這是已經聽聞的道理。然而,《周易》描述所有現象時,都是以陰陽來解釋,因此也可以稱之為陰陽二元論。仲景將陰陽延伸為六經,這未必符合事理。有人反駁說不對,深入探討後會發現,六經不過是陰陽的具體表現。太陽的位置代表陽,是乾卦的一種表現;陽明的位置代表陰,是乾卦另一種表現;少陽在表裡之間,正是乾卦中的一種表現。因為太陽的虛無而有少陰的名號,因陽明的虛無而有太陰的名號,因少陽的虛無而有厥陰的名號,這也與《易經》中的重卦理論相符合。《周易·繫辭》下說,兼具三才而兩者相互作用,因此形成六,這正是其意義所在。
其實,《周易》、《內經》、《中庸》等書中提到的陰陽中和,與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「正反合」辯證法相似。「陽」相當於「正」,「陰」相當於「反」,「中」與「和」相當於「合」。此外,《內經》中提到的「少陽」象徵春天樹木的生長,正是陽和交融的表現。儒道的著作中涉及的中與和,皆有陰陽調和的意涵,這正好符合少陽在乾卦中所表達的意義。
至於《苟子》提到詩歌在中聲的部分,這也反映了詩的教義在於溫柔敦厚,溫柔使其成為中聲,儘管沒有明說少陽,但其理也相通。自叔和以來,易學家未必明白醫學,而醫學家又少有了解《易經》的,學術辨識的興起不夠,僅依靠思考而沒有實用的工具,科學尚未建立,導致事物缺乏證據,哲理衰弱,空談增加,真理被忽視而迷信卻興起,六經很少有人關注,三焦代替其位置,這種情況自然不會引起疑惑,因此有必要修復這一切,或許這正是當前的時機。
2. 五十一 風字有岐義
空氣受熱而流動,則謂之風。熱為動之本,動為風之原。古醫經所謂風者,頗有岐義。或指動義言,或指熱義言,殊不一致。夫「太陽熱」為地球上一切生理現象之基件,二千四百年前,希臘哲學家額拉氏已識斯義,故謂萬物皆出於火,皆入於火,火化實天地秘機,與神同體。近世科學家亦謂熱力平均,天地乃毀。
我國古哲似亦早已知此,故以乾陽行健為化原。至耶方斯名學云,世間一切,任是如何冷時,其中皆含有熱,雖微,而不可謂無,尤與吾國「水中有火」之舊說有合也。然則熱力者,生力之代詞也。風者又熱力之代詞也。則風指生力也明矣。凡病毒深入之候,生理上必起異常變化,以資救濟,舌卷囊縮,正其事矣。
而古醫書輒指為厥陰肝病,目為內風,就文字粗淺觀之,似極不通,然內在涵義,殊有理致,則謂生理能力起非常救濟焉是已。
白話文:
空氣受熱後就會流動,這就是我們所說的風。熱是運動的根本,運動是風的源頭。古代醫書中所說的風,意思其實很複雜,有時指的是運動,有時指的是熱,並不統一。
「太陽熱」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現象的基礎,早在兩千四百年前,希臘哲學家額拉氏就已經認識到這一點,所以說萬物皆源於火,也都會歸於火。火的力量是天地運行的秘訣,與神靈同等重要。近代科學家也認為,如果熱能失去平衡,天地就會毀滅。
中國古代哲學家似乎也早已了解這個道理,所以把乾陽行健視為萬物變化的根源。西方科學家也說,無論多麼寒冷,所有事物中都包含着熱能,雖然微弱,但不可否認。這與中國古代的「水中有火」說法不謀而合。
因此,熱能是生命力的代名詞,而風又是熱能的代名詞,所以風其實就代表著生命力。當病毒入侵身體時,機體會產生異常變化來應對,舌頭捲縮、身體收縮等反應就是這種應對機制。
古代醫書常常把這些現象歸結為厥陰肝病,稱為內風。從字面上看似乎很奇怪,但實際上卻很有道理,因為這其實是身體在啟動非常手段來維持生命。
3. 五十二 春東本甲乙
在六氣為風,在四時為春,在四方為東,在五行為木,在十干為甲乙,皆含生力動力熱力諸義。春字古本作□。《易》屯卦曰,剛柔始交而難生,是屯有生訓,即春有生訓。《說文》東字注曰,萬物始動生也。《說文》木字下曰,冒地而生也。則東木二字,皆具生訓也。甲謂甲訴,乙言抽乙,皆指萌芽說,故甲乙亦本訓生也。
《易》曰,風以動之。《白虎通》曰,春者,蠢蠢然動也。《說文》東字下許氏原文云,動也。是風春東三字,皆有動力之義也。至風字有熱力義,前節已論及,不復贅。若日在屯下為春,日在木中為東,字義明甚,故曰,數字皆含生動熱諸義也,不知乎此,即不可與讀古醫經,故漢學常識者,亦醫家所必具也。
又案英文「司百林」spring一文,漢譯春字,所含岐義亦甚多,有動力、發生、跳躍、屈曲、轟炸諸訓,就中轟炸一訓,合吾熱力之說。屈曲一訓,合吾甲乙之說。跳動諸訓,合吾動力之說。尤足徵中西語原,心同理同矣。
白話文:
在六氣中為風,在四季中為春,在方向上為東,在五行中為木,在十天干中為甲乙,這些都包含了生機、動力和熱力等意義。古本的春字編寫著不同的文字。《易經》中的屯卦說,剛柔開始交接的時候難以生出東西,因此屯卦也有生產的教訓,正如春天擁有的生長的教訓。《說文解字》中的東字說,萬物開始運動、萌發。《說文解字》中的木字下面也說,它是冒出地面而生長的。因此,東和木兩個字都有生長的教訓。甲指的是甲稻,乙指的是萌芽,所以甲乙本身也代表生長的意思。
《易經》提到,風能使事物運動。《白虎通》說,春天是生機勃勃地活動。《說文解字》中的東字下許氏的原文也講到,動。從這裡來看,風、春、東這三個字都有著運動的意義。風字還有熱的意思,之前已有討論,因此不再重複。如果日子在屯卦之下便是春,日子在木中則為東,這些字的意思非常明確,因此說這些數字都含有生機、運動和熱的意義。如果不知道這些,就無法理解古醫經的內容,所以漢學的常識,醫家必須具備。
再看英文中的「spring」一詞,漢譯為春字,所包含的意義也很豐富,有運動、產生、跳躍、彎曲、爆炸等,其中的爆炸意義與熱力的說法相合,彎曲的意義與甲乙的說法相合,跳躍的意義則與動力的說法相合。這些都證明瞭中西語言的根本思想是一致的。
4. 五十三 風為陽邪之我見
風寒暑濕,四時各主一氣。冬主寒,春主風。風為氣候溫升之代詞,又風字之岐義也。古云,風為陽邪,寒為陰邪,紛紛擾擾,千古不得解人。吾謂風寒只是程度之差異,非寒外別有風也。推之,秋行春令,冬行春令,在溫升氣候中感寒者,皆謂之風。試觀仲景書,風是風病,無不煩熱。
桂枝證之中風,有煩者也,故用芍藥。大青龍證之中風,煩而兼躁者也,故用石膏。風溫為病,只「脈陰陽俱浮」一語為太陽見證,餘皆陽明見證,則中風之重證也。是故中風者,風溫之萌芽,而溫熱病之芻象也。然秋令皆有中風已,而必謂之春中風,冬傷寒者,舉大數而言也。
白話文:
風寒暑濕,一年四季各有主宰的氣候。冬天主寒,春天主風。風代表氣候溫暖升高的變化,也是「風」這個字的另一種含義。古人說,風屬陽邪,寒屬陰邪,對此眾說紛紜,千百年來無人能完全理解。我認為風寒只是程度上的差異,並非寒之外還有另外一種風。由此推論,秋天出現春天的氣候,冬天出現春天的氣候,在溫暖上升的氣候中感受寒氣,都叫做「風」。觀察仲景的醫書,凡是風病,都伴隨發熱。
桂枝證中的中風,有發熱的症狀,所以用芍藥;大青龍證中的中風,發熱且躁動,所以用石膏。風溫病的症狀,只有「脈陰陽俱浮」一句是太陽病的表現,其他的都是陽明病的表現,所以是中風的重症。因此,中風是風溫病的初期表現,是溫熱病的預兆。然而,秋天也有中風,卻一定要說是春天的中風,冬天受寒也說成是「冬傷寒」,這是概括性的說法。
5. 五十四 大青龍二證,傷寒脈緩,中鳳脈緊解惑
問曰:太陽中風亦有脈浮緊者,傷寒亦有脈浮緩者。大青龍證二條是也,此又何也?答曰:此就春中風、冬傷寒之主氣而定名也,其時則春令也,故名中風。其氣候則春行冬令也,故脈浮緊,此太陽中風之所以脈浮緊也。其時則冬令也,故名傷寒。其氣候則冬行春令也,故脈浮緩,此傷寒之所以脈浮緩也。
蓋氣溫低,則神經緊張,皮毛抗寒力大,即血行速,故脈緊。氣溫高,則神經緩弛,皮毛抗寒力小,即血行慢,故脈緩。緩緊二字皆從系,蓋以絲為喻也。大青龍證之中風脈緊一條,似即流俗所稱之春溫證。其傷寒脈緩一條,似即流俗所稱之冬溫證。特皆不渴,故仲景不名為溫也。
前哲如喻昌、柯琴,今人如東國丹波元簡,尚糾纏不清,則以不知從自然界氣候方面著想故也。今以四時六氣立論,又參以生理學眼光,全部《傷寒論》醫理,如桶脫底矣。
白話文:
有人問:太陽中風也有脈浮緊的,傷寒也有脈浮緩的,就像大青龍證中的兩條症狀,這是怎麼回事呢?
回答:這是根據春季中風、冬季傷寒的主氣來命名的。雖然是春天,但氣候卻像冬天一樣,所以脈浮緊,這就是太陽中風脈浮緊的原因。雖然是冬天,但氣候卻像春天一樣,所以脈浮緩,這就是傷寒脈浮緩的原因。
因為氣溫低,神經緊張,皮膚和毛髮抗寒能力強,血液流動快,所以脈緊;氣溫高,神經放鬆,皮膚和毛髮抗寒能力弱,血液流動慢,所以脈緩。緩緊這兩個字都帶有「系」字,是用絲線來比喻的。
大青龍證中的中風脈緊這一條,似乎就是民間所說的春溫證;傷寒脈緩這一條,似乎就是民間所說的冬溫證。只是這兩種症狀都不渴,所以張仲景沒有稱之為溫證。
以前的一些醫學前輩,比如喻昌、柯琴,以及現代的日本醫生丹波元簡,都對此糾纏不清,這是因為他們沒有從自然界氣候的角度去思考。現在我們用四時六氣來論述,並結合生理學的觀點,就能明白《傷寒論》中所有的醫學道理,就像桶子終於找到了底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