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覺廬醫話錄存》~ 覺廬醫話錄存 (2)
覺廬醫話錄存 (2)
1. 古書之遭割據
古之醫籍,其湮沒既久,為後人所得者,每竊其言,參以已意,冒為己作。亦有流傳既遠,版已殘闕,而忘其著者之真名,誤以為別人之書者。如喻嘉言《尚論篇》,多方中行《條辨》之語;黃元御之新方,則竊自《松峰說疫》書中;張元素著《保命集》,後人偽撰序文,混入傷寒六書中,不知者,竟屬之劉河間。
又《脈因證治》乃秦皇士所著,而刻本則屬之朱丹溪;《景岳全書發揮》人盡知為葉香岩之書,亦有謂是姚頤真所撰者。餘外見於《冷廬醫話》、《世補齋醫書》者,辨正尤多,至如《東垣十書》、《薛氏醫案》、《陳修園七十二種》等,多非本人自著。四庫提要醫家類謂:「坊賈務新耳目,濫為增入,以足卷數」,此則顯而易見者也。
白話文:
古時候的醫書,流傳時間久了,很多都失傳了。後人得到這些醫書後,常常剽竊書中的內容,加入自己的想法,冒充成自己的作品。有些醫書流傳已久,版本殘缺不全,作者的真實姓名也被遺忘了,甚至被誤認為是別人的著作。例如,喻嘉言的《尚論篇》裡面有很多方中行的《條辨》中的內容;黃元御的《新方》偷取了《松峰說疫》書中的內容;張元素的《保命集》,後人偽造了序文,混雜在傷寒六書中,許多人不知道,竟然把它歸屬到劉河間名下。
此外,《脈因證治》是秦皇士寫的,但刻印的版本卻署名朱丹溪;《景岳全書發揮》大家都知道是葉香岩的著作,但也有人說是姚頤真寫的。其他在《冷廬醫話》、《世補齋醫書》中看到的,需要辨正的更是很多。像《東垣十書》、《薛氏醫案》、《陳修園七十二種》等等,大多都不是作者本人親自寫的。《四庫全書提要》醫家類的記載說:「書商為了圖新奇,隨意增補內容,以增加書的篇幅」,這就是很明顯的例子。
2. 古書存疑
古書所載,有荒謬者,有欠解音。如龐安常捫腹針兒一案,夫胎兒在胞,豈能手執母之腸胃?雖針之得下,而立論則乖。免腦丸治難產,服之則男握左手出,女握右手出,遑計未消化之藥劑不能奏效,而丸入腸胃,何能竟入胎兒手中?姚蒙診鄒來學,以其脈左關滑而緩,謂肝第四葉有漏通下,故根器上別有一竅出汗水,則明屬誇張之詞矣。
《清代異記》載咽膈奇方,用老蘇梗泡水和麵粉,俟日食時,在日中搓為丸,即日本干,則丸皆中空,治咽膈奇效,他時制之則不然。嬰兒初生,啼哭一聲,後竟默不作聲,治法以貓一隻,以袱包之,持向兒耳邊,隔袱咬貓耳,貓必大曝,而兒亦即應聲而啼。胞衣不下,用芡葉囫圇不碎者一張,煎湯服立效;若芡葉裂作兩片者,胞衣亦分裂而下。
此等法,古人曾經試驗,真不可解也。至《千金》所載禁法掌決,《串雅》所載疔毒、徙癰等,雖祝由遺意,然其事不經,且不曾試驗,存而不論可也。
白話文:
古書記載的一些內容荒謬可笑,有些則難以理解其含義。例如龐安常用針灸治療胎兒腹中疾病的案例,胎兒在母體子宮內,怎麼可能用手抓住母親的腸胃?即使針灸真的奏效,其論述也自相矛盾。又如用「免腦丸」治療難產,說服藥後男嬰握左手出生,女嬰握右手出生,且不說藥物尚未消化就產生作用根本不可能,藥丸進入腸胃,怎麼可能跑到胎兒手中?姚蒙診治鄒來學,因為其脈象左關脈滑緩,就說肝臟第四葉有漏孔通向下方,因此根部另有一個孔排出汗水,這明顯是誇大其詞。
《清代異記》記載一種治療咽喉疾病的奇方,用老蘇梗泡水和麵粉,等到中午日照時,在陽光下搓成藥丸,做成的藥丸都中空,療效奇特,但其他時間製作就沒有效果。還有一種治療嬰兒出生後不哭的方法,用一隻貓用布包起來,放在嬰兒耳朵邊,隔著布咬貓的耳朵,貓就會大叫,嬰兒也會跟著哭。還有治療胎盤不下垂的方法,用完整未破裂的芡實葉煎湯服用就能立刻見效;如果芡實葉裂成兩片,胎盤也會分裂而下。
這些方法,古人曾嘗試過,實在令人難以理解。至於《千金要方》記載的禁法掌決,《串雅》記載的疔瘡、徙癰等療法,雖然帶有古代祝由術的影子,但這些方法缺乏根據,而且從未經過驗證,姑且存而不論。
3. 醫家附會之說
古來醫家恆多依託之言,其事怪誕,多不切理。如《史記》扁鵲遇長桑君飲藥,以此視病,盡見五臟癥結;華佗《中藏經》謂佗之外孫,因吊寢室,得之於夢中;許叔微夢白衣神,勸其習醫;劉河間夢道者飲以美酒,既醒,遂有所悟;《金史》載張元素夢有神人以斧洞其腹,納書數卷;張景岳則謂遊東藩遇老人秘授;朱明重刻《薛氏醫案》,謂見夢於立齋;黃元御著《傷寒懸解》,謂夢境初回,恍然而通其義;周夢覺著《三指禪》,自云鬼神默為啟迪。
更謬者,陳遠公《石室秘錄》托諸歧伯、雷公、仲景、元化所傳;竇林《神(心)書》,居然自比扁鵲,皆欲藉此以神其術,而堅後人之信,此古來醫家通弊也。按扁鵲《神(心)書》論治以艾灸為第一,服丹藥次之,服附子又次之,更詆譭仲景,不遺餘力,立言荒誕不經,早為四庫館書所不採,惟汪蓮石《傷寒論匯言》則極推重之。
考《匯言》多采喻嘉言、舒馳遠、陳修園之注,而三家於傷寒均好用溫補者,則其推重是書,意亦可見矣。
白話文:
醫家附會之說
古代許多醫生常藉助一些奇聞怪事來佐證自己的醫術,這些事蹟大多荒誕不經,缺乏理據。例如,《史記》記載扁鵲遇到長桑君,喝了藥後就能透視五臟的病症;華佗的《中藏經》說華佗的外孫,因為在臥室裡睡覺,從夢中獲得醫術;許叔微夢到白衣神,勸他學習醫術;劉河間夢到道人給他喝美酒,醒來後就有所領悟;《金史》記載張元素夢到神人用斧頭剖開他的肚子,放進幾卷書;張景岳則說他在東藩遊歷時遇到一位老人,秘密傳授他醫術;朱明重刻《薛氏醫案》,說他在立齋時夢見了薛氏;黃元御撰寫《傷寒懸解》,說他夢境初醒時,突然明白其中的道理;周夢覺撰寫《三指禪》,自稱受到鬼神的指點。
更荒謬的是,陳遠公的《石室秘錄》託辭是岐伯、雷公、張仲景、元化等人所傳授;竇林的《神(心)書》,竟然自比扁鵲,這些都只是想藉此來抬高自己的醫術,以獲得後人的信任,這是古代醫家普遍存在的弊病。像扁鵲的《神(心)書》就認為治療疾病,艾灸是第一位的,服用丹藥次之,服用附子又次之,並且極力貶低張仲景,言論荒誕不經,早就被《四庫全書》所摒棄,只有汪蓮石的《傷寒論匯言》極力推崇它。
考察《傷寒論匯言》,多數引用喻嘉言、舒馳遠、陳修園的註釋,而這三家在治療傷寒時都偏好用溫補的方法,因此他們推崇這本書的原因也可想而知了。
4. 世人好溫補之非
「人情畏虛,補死無怨」,此張信堂述徐靈胎之激論也。今則溫補之說,猶牢在人心,舉世滔滔,如飲狂藥,故喻嘉言先議病後議藥之說,今則竟成絕調矣。夫有是病,服是藥,藥得其宜,硝、黃即為補;藥失其宜,參、術亦為毒。若必以參朮為補,失之遠矣。須知溫補不過治病之一法,雖不可廢,但非可盡治諸病也。
蓋凡病未必皆虛,即虛矣未必盡為寒證,而溫補之藥,只可以治陽虛,不可以治陰虛。凡陰虛之病,脈見虛促細數者,悉宜清滋,不比虛寒之脈,浮大無力之宜溫補者也。設陰虛之證,而投以溫補,不死何待?雖然,世人相習成風,原無足怪,獨醫者亦徇隨俗好意用溫補,從未有別其證之當補當瀉,宜溫宜涼,而隨證以用藥者,不亦可怪哉!王潛齋曰:「古人詳於治寒,略於治溫,故好用參、耆者,每謂甘溫能除大熱,而投之陰虛之症,則其弊立見。蓋參、耆能除之熱,乃脾肺虛寒之熱,非肝腎陰虛之熱也。
」魏玉璜曰:「凡產後陰虛血少之病,第以二地、二冬、杞子,一切養營之劑,投之無不立愈。若氣血兼補,雜以薑、附剛劑,非擔延時日,即貽病者後患矣。」葉香岩曰:「『《內經》言勞者溫之』,謂溫存以養,使氣自充,若甲熱藥為溫補,大失經旨矣。」李東垣亦有熱藥耗人元氣之誡,奈何世之好用溫補者,竟不一思哉!
白話文:
世人好溫補之非
俗話說「人怕虛,補死不怨」,這是張信堂引用徐靈胎的激烈言論。現在溫補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,世人盲目跟風,如同服用毒藥一般,因此喻嘉言提倡先診斷病情再用藥的觀點,如今已成絕響。其實,對症下藥,硝石、雄黃也能成為補藥;反之,人參、白術也可能成為毒藥。如果一味認為人參、白術是補藥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要知道,溫補只是治療疾病的一種方法,雖不能廢棄,但並非所有疾病都能用溫補來治療。
許多疾病未必都是虛症,即使是虛症,也不一定是寒症。而溫補藥物,只能治療陽虛,不能治療陰虛。凡是陰虛的疾病,脈象表現為虛弱、急促、細小、數脈者,都應該用清熱滋陰的藥物治療,而不是像虛寒症的脈象(浮大無力)那樣適合溫補。如果陰虛的病人,卻用溫補的藥物治療,不死才怪呢!雖然,世人習以為常,不足為奇,但令人驚訝的是,醫生也隨波逐流,熱衷於使用溫補藥物,從未根據病情辨別該補該瀉,該溫該涼,再根據病情用藥,這不是很奇怪嗎?
王潛齋說:「古人詳細論述寒症的治療,卻略述溫症的治療,所以常用人參、黃耆,常常認為甘溫的藥物能去除大熱,但用於陰虛的症狀,其害處立刻顯現。因為人參、黃耆能去除的熱,是脾肺虛寒引起的熱,而不是肝腎陰虛引起的熱。」
魏玉璜說:「凡是產後陰虛、血少引起的疾病,只用生地黃、熟地黃、枸杞子等滋養身體的藥物,都能很快治癒。如果既補氣血,又加入生薑、附子等溫熱藥物,不是拖延時間,就是留下後患。」
葉香岩說:「《內經》說勞累者溫之,是指溫和地保養,讓氣血自然充盈,如果用辛熱的藥物作為溫補,就完全違背了經文的本意。」李東垣也告誡過,熱藥會耗損人體元氣,然而,現在很多人仍然熱衷於溫補,難道就沒有反思嗎?
5. 小兒之病多由不善防護所致
小兒骨肉柔脆,臟腑嬌嫩,血氣未充,精神易動,防護不易,調治亦難。而病苦不能自言,全憑醫者之意以為推測,幸而得,則得矣,否則魯莽施治,貽患何堪!故非確知其病情,毋寧守不服藥為中醫之誡。昔張子和告陳敬之,以蒸餅泛丸,給妻妾以為真藥,使兒服之,以俟天命。
蓋取其不傷胃氣,兼有化氣消滯利水之功,遠勝誤服別藥也。且小兒之病,多由將理失宜,或間接由母體感受而成,苟知其故,自能預為防護。觀《顱囟經》曰:「初生小兒,乳劑如膠,是母寒氣傷胃;乳劑如血,是母胸有滯熱。兩眼赤者,是在胎時,母吃炙爆、熱面擁滯氣入胎中,熏兒腦所致。
孩子無故煩渴,由飲乳猛衝損肺;無故肚大項細,四肢消瘦,筋脈骨節弛緩,是因母乳少,嚼飯與吃,遂成骨熱疳癆;行走遲者,是少時抱損。夏熱時,乳母沐浴多使冷水,乳得冷氣,血氣皆亂,氣未定,便與兒乳,使兒胃毒,及成赤白惡痢。師巫燒錢,乳母須預祝之,勿令著水噴兒,致令驚熱入心,轉成患害。
」凡此皆醫書所未載者。後薛鎧《保嬰撮要》,其論乳下嬰兒有疾,必調治其母,母病子病,母安子安,且云小兒苦幹服藥,亦當令母服之,藥從乳傳,其效自捷。錢仲陽亦謂糞溺不可近褪褓小兒,蓋恐其為穢氣所觸也。其意悉與《顱囟經》合,爰錄於此,以告為人父母者。
白話文:
小兒之病多因防護不周而起。嬰兒骨骼柔軟,臟腑嬌嫩,血液不足,精神容易受到影響,不易預防,治療也困難。他們又無法表達病情,全靠醫生推測,治療得當還好,若胡亂用藥,後果不堪設想!因此,中醫告誡,若不能確診病情,寧可不服藥。從前張子和就曾用蒸餅拌藥粉,騙妻子服下,以等待病情自然好轉。
這是因為蒸餅不會傷及胃氣,又能化氣消滯、利水,遠比亂服藥好。小兒疾病多因照顧不當,或間接因母親受病影響所致,只要了解原因,就能預防。例如《顱囟經》記載:新生兒乳汁如膠狀,是母親寒邪傷及胃氣;乳汁如血,是母親胸中有鬱熱;孩子眼睛發紅,是母親懷孕期間食用辛辣炙烤食物,導致鬱滯之氣進入胎兒,熏灼了孩子的腦部;孩子無故煩渴,是因猛烈吸吮乳汁損傷肺部;孩子肚子大、脖子細、四肢消瘦、筋骨鬆弛,是因母親乳汁不足,孩子只能吃飯,導致骨熱疳勞;孩子行走遲緩,是因幼時抱法不當;夏季炎熱,乳母多用冷水沐浴,乳汁受寒,氣血紊亂,此時喂奶會使孩子胃受寒毒,導致赤白痢疾;巫師做法事時,乳母應事先祈禱,避免污水噴到孩子身上,以免驚嚇導致熱邪入心,引發疾病。
這些都是醫書上未曾記載的經驗。後來薛鎧在《保嬰撮要》中也提到,嬰兒生病,必須調理母親的身體,母體健康,孩子才能健康;嬰兒吃藥苦,也應讓母親服用,藥物可通過乳汁傳給嬰兒,效果更佳。錢仲陽也說,糞便尿液不可靠近嬰兒,以免受到污穢之氣的侵害。這些說法都與《顱囟經》的觀點一致,特此記載,告誡各位父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