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覺廬醫話錄存》~ 覺廬醫話錄存 (4)
覺廬醫話錄存 (4)
1. 某藥人某經
張元素著《臟腑標本藥式》,王海藏集《湯液本草》多以某藥入某經,某經用某藥為言,余竊疑之而未有說也。後讀徐靈胎《醫學流源論》,謂人之血氣無所不通,而藥性之寒熱溫涼,有毒無毒,亦一定不移,入於人身,其功能亦無所不到,豈有某藥只入某經之理。蓋人之病,各有所現之處,而藥之治病,必有專長之功。
如柴胡治往來寒熱,能愈少陽之病;桂枝治惡寒發熱,能愈太陽之病;葛根治肢體大熱,能愈陽明之病。蓋其愈寒熱,已畏寒,除大熱,此乃柴胡、桂枝、葛根專長之事,因其能治何經之病,後人即指為何經之藥,孰知其功能實不僅入少陽、太陽、陽明也。故以某藥能專治某經之病則可,以某藥為獨治某經則不可;謂某經之病當用某藥則可,謂某藥不復入他經則不可也。
後再讀鄒潤安《本經疏證》,以方論病,以證論藥,以藥論方,反復推勘,一掃本草諸家龐雜蕪穢之言而歸於至當,由是知張、王二書之未可心准也。又如沈芊綠謂今人治瘧必用柴胡,若其瘧果發於少陽,服之自愈,若系他經用之,則必使他經之邪展轉而入少陽,遷延以斃云。
余謂小柴胡湯中參、夏、薑、棗,皆辛甘溫之品,投諸溫熱暑濕時瘧,當然誤事,然其咎不僅在柴胡也。且謂柴胡為少陽經藥,他經病而誤用之,以致邪入少陽,何不仍以柴胡治之?昔華佗論傷寒,謂熱毒在胃外,未入於胃而先下之者,其熱乘虛入胃,則爛胃也。然熱入胃病,要當須復下之,不得留於胃中雲。
是則先以下早而傷胃,後則仍當復下以救其誤,彼誤服柴胡而邪入少陽,固可援引此例,何至遷延至斃。蓋芋綠所言,實有語病,與元素所謂早服葛根反引邪入陽明,同一無稽也。
白話文:
某藥人某經
張元素的《臟腑標本藥式》和王海藏的《湯液本草》多半認為某種藥物專屬於某個經絡,認為某經絡的病症就應該用某種藥物治療。我以前也曾對此有所懷疑,但一直沒有說明。後來讀了徐靈胎的《醫學流源論》,書中提到人體的血氣是互通的,而藥物的寒熱溫涼、有毒無毒等特性也是固定不變的,藥物進入人體後,其功效也會遍及全身,哪有某種藥物只作用於某個經絡的道理呢?
人的疾病各有其顯現的部位,而藥物治療疾病也各有其擅長的功效。比如柴胡能治療往來寒熱,治愈少陽經的疾病;桂枝能治療惡寒發熱,治愈太陽經的疾病;葛根能治療肢體大熱,治愈陽明經的疾病。它們之所以能治療寒熱、畏寒、大熱等症狀,是因為這是柴胡、桂枝、葛根各自擅長的功效。由於它們能治療某個經絡的疾病,後人便將它們歸類為某經絡的藥物,卻不知道它們的功效實際上並不侷限於少陽、太陽、陽明經。所以說,某種藥物能專門治療某經絡的疾病是可以的,但說某種藥物只能治療某經絡的疾病就不對了;說某經絡的疾病應該用某種藥物治療是可以的,但說某種藥物絕對不會作用於其他經絡就不對了。
後來我又讀了鄒潤安的《本經疏證》,書中從方劑、證候、藥物三方面互相印證,反复考究,掃除了前代本草著作中眾多繁雜混亂的說法,使之歸於正確,由此我才明白張、王二書的觀點並不可完全相信。又如沈芊綠認為現代人治療瘧疾一定會用到柴胡,如果瘧疾的確是發於少陽經,服用柴胡自然痊癒;但如果瘧疾屬於其他經絡,服用柴胡反而會使其他經絡的邪氣轉移到少陽經,從而導致病情加重而死亡。
我認為小柴胡湯中的人參、黃芩、生薑、大棗,都是辛甘溫的藥物,在溫熱暑濕季節的瘧疾中服用,當然會加重病情,但其過失並不在柴胡。而且,如果說柴胡是少陽經的藥物,其他經絡的疾病誤用柴胡,導致邪氣入少陽,為何不仍然用柴胡來治療呢?以前華佗論述傷寒,認為熱毒在胃部外,還沒有進入胃部就先瀉下的話,熱邪就會乘虛而入胃,導致胃部潰爛。但是,熱邪入胃導致的疾病,最終還是要瀉下,不能讓熱邪留在胃中。
所以,一開始瀉下過早而傷了胃,後來還是要再次瀉下以挽救之前的錯誤。同樣道理,誤服柴胡而邪氣入少陽,也可以用這個例子來類比,何至於病情加重而死亡呢?沈芊綠的說法確實有錯誤,與張元素所謂早服葛根反而會導致邪氣入陽明的說法一樣,都是沒有根據的。
2. 藥有特性
丁氏叢書《醫界鐵椎》曰:「人類雖瞑目於地下,猶有使世界人類永不消滅之希望,宇宙間之萬物如此各逞其欲望,雖死不易其初心。不問其有生活力、無生活力,是有機體、非有機體,凡物莫不向其所有之特性而進行不已。」如水蛭、虻蟲,古人以之配藥,疏滌瘀血,號下瘀血湯,能下瘀血。
貼於急性化膿炎症,能速化膿,速破潰,容易流出膿汁,是即其死後猶具生前特性之徵也。番木鱉為為諸動物之毒物,特於犬鼠等尤甚,古人以之配藥,治犬毒病、鼠毒病,此亦向其自然性進行不已之徵。蛇畏蜈蚣,蜈蚣畏蟾蜍,蟾蜍復畏蛇,相畏相制,循環不已。唐宗海《本草問答》以五行之理釋之,雖未足為訓,然亦可見物之各有特性,故能相畏相制也。琥珀拾芥,磁石引針,則又以所含之電力有陰陽之異耳。
吳又可《溫疫論》謂蟹得霧則死,棗得霧則枯,此則以氣質而相制。喻嘉言《尚論篇》謂雞瘟死雞,豬瘟死豬,牛馬瘟死牛馬,於人亦然,此則感受其同類之厲氣使然,而又足見氣與質之互相感應也。王秉衡《重慶堂隨筆》謂葭管飛灰,惟河南□縣之葭應候而飛,足見藥之所產,各有土地之宜,而物性亦各有專長,如蜜能固密護內,酥能融化攻堅。
又各有所制,如以醋浸象牙一宿,則軟如腐,再用木賊水煮之,則堅如故;白銀觸倭硫磺則色黑;犀羚之角畏人氣;珍珠畏屍氣,並不近鐵與柏木;梨與蘆菔同藏,冬採橙橘藏綠豆中,皆不壞;銅以鳧茈水煮可刻字;木槿葉揉水浸絲則不亂;桃杏仁可澄水;血汙衣嚼蘆菔擦之則潔;墨汙衣生半夏或白果、杏仁杵爛,揉之則去;圍爐炭烈,分開易滅,不分易熾;用草紙一張覆於火頂,燒過存灰,則火不焰而四布;嚴冬向火,惟桑柴炭不燥皮膚,此足徵物各有特性。其特性之表露,即其物之效用也,在人能知其所以然而善用之耳。
又方書所載藥忌、食忌等,尤不勝縷述,凡此之類,皆當博考。
白話文:
藥有特性
人類即使死去,其存在仍對後世有影響,宇宙萬物皆依循自身特性發展,即使死亡也不會改變其本質。無論是有生命體還是無生命體,有機物或無機物,所有事物都在持續展現其固有特性。例如水蛭和虻蟲,古人用它們配藥,能疏通瘀血,稱為「下瘀血湯」,可治療瘀血。
將其貼敷於急性化膿性炎症,能加速膿液形成和排出,這是它們死後仍保有生前特性的表現。番木鱉是劇毒之物,對犬鼠類尤其致命,但古人用它來治療犬毒和鼠毒,也是其特性使然。蛇怕蜈蚣,蜈蚣怕蟾蜍,蟾蜍又怕蛇,三者相互制衡,周而復始。唐宗海在《本草問答》中用五行學說來解釋這種現象,雖然未必完全正確,但也說明了萬物皆有其特性,因此會互相制約。琥珀吸附細小物品,磁石吸引鐵針,這也是因為它們帶有不同的電性,具有陰陽之分。
吳又可在《溫疫論》中提到,螃蟹遇霧則死,棗子遇霧則枯,這是氣質互相制約的例子。喻嘉言在《尚論篇》中說,雞瘟會使雞死亡,豬瘟會使豬死亡,牛馬瘟則會使牛馬死亡,人也是一樣,這是因為受到同類的厲氣感染所致,也說明了氣和質之間的相互影響。王秉衡在《重慶堂隨筆》中記載,蘆葦管中的飛灰,只有河南某縣的蘆葦在特定時節才會出現這種現象,這說明藥材的產地會影響其藥性,而每種物質都有其獨特的特性。例如蜂蜜能滋潤保護內臟,酥油能融化堅硬之物。
事物間也存在著相互制約的關係,例如用醋浸泡象牙一夜,就會變得柔軟如腐爛物,但再用木賊水煮沸,又能恢復堅硬;白銀接觸硫磺會變黑;犀牛和羚羊的角怕人氣;珍珠怕屍氣,也不宜靠近鐵器和柏樹;梨和蘿蔔一起儲存,冬天採摘的橙子和橘子放在綠豆中保存,都不會壞掉;用荸薺水煮沸銅器,可以刻字;用木槿葉揉碎後浸泡絲線,絲線就不會亂;桃杏仁能澄清水;用蘿蔔擦拭血污衣物可以去除血跡;用半夏或白果、杏仁研磨後塗抹墨跡,可以去除墨跡;圍爐的炭火,分開容易熄滅,不分開則容易燃燒旺盛;用一張草紙覆蓋在火上燒過留下的灰燼,火就不會猛烈燃燒,反而會四處蔓延;嚴冬靠近火堆取暖,只有桑柴燒成的炭火不會使皮膚乾燥。這些都說明了萬物皆有其特性,而這些特性的表現,就是它們的藥效或作用,關鍵在於人們能否認識到其原因並善加利用。
此外,藥方中記載的藥物禁忌和食物禁忌更是多不勝數,這些都應該廣泛地研究考證。
3. 治血病用炭藥
醫治血病,多用炭藥,謂血見黑則止也。所用多斂澀之品,流弊之多,惟葛可久十灰散,尚稱平穩,蓋彙集止血行瘀清熱之藥成方,初非斂澀之謂也。且用炭藥,亦有分別,趙晴初曰:「樓全善《醫學綱目》治血崩,用香礬散,以香附醋浸一宿,炒黑為炭、存性,每兩入白礬末二錢,米飲空心調服,此氣滯者用行氣炭止之也。五靈脂散用五靈脂炒令煙盡為未,每服一錢,溫酒調下。
一法每服三錢,水酒童便各半盞煎服,名抽刀散,此血淤者用行血炭止也。荊芥散,用麻油點燈,多上燈芯,就上燒荊芥焦色為末,每服三錢,童便調下,此氣陷者用升氣藥炭止之也。治崩中不止,不問年月遠近,用槐耳燒作炭,為末,以酒服方寸匕,此血熱者用涼血藥炭止之也。
如聖散:棕櫚、烏梅各一兩,乾薑一兩五錢,並燒炭存性為細末,每服二錢,烏梅酒調下,空心服,久患不過三服愈,此血寒者用熱血炭止之也。棕櫚、白礬煅為末,酒調服,每二錢,此血脫者用澀血炭止之也。同一血崩證,同一用炭藥,而條分縷晰如是。治病用藥,首貴識證,可以一隅三反矣。
白話文:
治療出血疾病,常用炭類藥物,因為黑色能止血。常用的藥物多具有收斂止血的功效,但弊端不少,只有葛可久十灰散比較溫和,它匯集了止血、活血化瘀、清熱的藥物,並非單純的收斂止血藥。而且使用炭藥,也要區分情況。趙晴初說:「樓全善的《醫學綱目》中,治療血崩的香礬散,用香附子浸醋一夜後炒黑成炭,保留藥性,每兩加入白礬末二錢,米湯空腹服用,這是針對氣滯者,用行氣的炭藥來止血。五靈脂散用五靈脂炒至無煙,每服一錢,溫酒送服;另一種用法,每次服三錢,用等量的水、酒、童尿煎服,名為抽刀散,這是針對血瘀者,用活血的炭藥來止血。荊芥散,用麻油點燈,用燈芯燒焦荊芥成末,每次服三錢,童尿送服,這是針對氣陷者,用升提陽氣的炭藥來止血。治療崩漏不止,不論病程長短,用槐米燒成炭,磨成粉,酒送服一小匙,這是針對血熱者,用涼血的炭藥來止血。
如聖散:棕櫚、烏梅各一兩,乾薑一兩五錢,都燒成炭,保留藥性,研成細末,每次服二錢,烏梅酒送服,空腹服用,久病者通常服用三次就能痊癒,這是針對血寒者,用溫熱血液的炭藥來止血。棕櫚、白礬煅燒成末,酒送服,每次二錢,這是針對血脫者,用澀血的炭藥來止血。同樣是血崩,同樣是用炭藥,卻能如此細緻地區分。治療疾病用藥,首先要辨別病症,以此可以推知其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