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文傑著,張紹舜、郭柳霞點校

《止園醫話》~ 病理學合參卷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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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理學合參卷二 (1)

1. 病理學合參卷二

(此章對於病理、病狀、診斷、治法皆連類而及,以便初學。)

研究我們這個人所以生活的道理,叫作生理學,前已說明。若是不幸害起病來,普通人住往不能明白,這病是怎麼一回事?比方身上熱度高,在病者僅能覺著發熱燒得慌,至於身體內怎麼就太熱了?這個道理必須講明白了,人才能了然,簡言之,就是教人知道病態的所以然,這就叫作病理學。本編是講的極淺近的病理,不過給初學者開個道路而已。

(本編所講,只限於習見而又重要之病症,醫者治病,最宜先將西醫病理,瞭解於心,而後參以中醫合理的說法,及從實驗得來的,中或西的特效治法及藥品,較之只知中或西醫之單純治療,收效最大,但不可以一知半解,即自命為中西兼通,自誤誤人,慎之慎之。)

2. 一、熱

此熱字在一切傳染病中,為最多之病象。可是非傳染病中,亦有之。西醫每以檢溫器測驗病人之體溫(平人在攝氏表不過三十七度),凡自攝氏表三十八度以上,皆為體溫升騰之象,若至四十度五分,則為過高熱,那是最準確的測驗。按西醫說法,其發熱的原理,一為由於組織化學的機轉亢盛(就是體內脂肪及含水碳素燃燒機轉太旺)。一為由於體溫放散之障礙(就是體內所生之溫過多,放散不及,調節失宜)。

一為有害性物質,進入血液內,遂致發熱(例如產褥熱就是病菌所產生之毒素)。至於發熱之頃,在往惡寒戰慄,那是由於末梢血管收縮之結果,皮膚神經之血液突然輸入減少,所以病人自己覺著害冷,此時實際上體內已經蓄溫過多,熱度升高,所以有時皮膚或蒼白厥冷,或發赤灼熱,或手足厥冷。

若是溫之放散量超過溫之產生量(解熱期),那麼就是皮膚的血管擴張充血,發汗增盛,遂復平溫(發熱原理尚多,此僅舉其一二)。然熱度太高時,往往起了神經的症狀,比方昏迷、譫語、狂妄、頭疼、痙攣(角弓反張之類俗名抽風)、尿屎失禁等,這是常見的症狀。至於熱的太久或太高,體內的蛋白質及脂肪,消耗太多,神經衰弱,往往心臟因過於衰敗,致人於死,這就是發熱的大概狀況。(不基於以上原因,亦有發熱者,宜參考神經系統障礙之說,茲從略。

熱的種類約分①稽留熱,②間歇熱,③弛張熱,C回歸熱,⑤消耗熱,⑥敗血熱,⑦腸窒扶斯傷寒(Typhus)熱型(以上熱型應參照病理學專書詳細分識,茲從略)七種。

至於中醫論發熱,它的理想,是極透澈,而且它分的熱之種類,非常清晰。它的治法,也非常靈妙,若與西藥比較起來,實在中醫用藥有它的特長。不過中醫退熱的藥,有時極快,有時比較緩慢一些,可是有時非用中藥不能成功。我舉一個小小的例子於下,學者可以試驗試驗,自知我不是妄下斷語了。

(民國元年冬,余在山東提法司署供職,因由德州坐火車到濟南,沿途受了奇寒。在家起身時又因事悲忿,到署後就病倒了。惡寒戰慄,頭疼身痛,尤其是頭痛欲裂,格外厲害,脈浮緊。這是真正傷寒的表證,誰也知道的。客中煎藥不便,乃服安基比林氨基比林(Aminopyrine),服下後僅僅頭覺稍輕,不多時又如前狀。一日之中服極大量之安基比林,全身症並未稍減(曾發汗)。

余友李靜波來視,余已不能起床,伊甚驚慌(俗名夾氣傷寒)。余乃立方為羌活獨活防風、炙麻黃四味,生薑為引。李即為余煎藥,服下朦朧中睡去,至第二日醒後,其症若失,亦未覺出汗。李來視余,甚覺愕然,蓋伊前日目視余非僅感冒也,此例極多,凡初得之較重外感,絕非安基比林、阿斯匹林等所能治。歷經比較,千真萬確、西藥並非不靈的,不適用於此種發熱,故遜中藥一籌耳。

外感發熱之症,中醫約分十種。即1.表證實邪發熱,2.裏證實邪發熱(也在外皮),3.邪在半表半裏發熱,4.內外兩感發熱,5.餘邪不盡復出於表發熱,6.邪退正虛發熱,7.大熱似寒,8.大寒似熱,9.陰虛發熱,10,陽虛發熱等。茲將其病狀及治法,分述如下:

1.表證實邪發熱 ,中醫論表證發熱,是傷寒及溫病的第一步(初期)之必有症狀,若是傷寒初期的表證,必須發散,才能去病(得汗則解)。可是傷寒之表證,與溫病、瘟疫之表證,症候及治法,不能盡同,在傷寒表證初得病的時候,一二日之間,並不難認定。傷寒初起最重要的現象,就是惡寒(就是身上覺著寒冷),頭痛、項強、腰痛、腿痛、周身骨節酸痛、舌無苔、脈多浮緊、皮膚或發熱或不發熱(此時體內溫度已升高,但只用手捫,不覺發熱耳)。

無汗者居多,此證尤其易發於嚴冬天氣,(宜注意嚴冬二字)、此是極正規的初得的傷寒表證發熱(或稍有乾嘔,此是外寒束縛,感動胃氣,並非主要症候。)不可與裏證相混,用藥但治表證,嘔寒自止,若兼顧嘔吐,於發汗藥中,加以和胃順氣等藥則大錯,往往不能發汗,反致貽誤。但此嘔吐係隨惡寒一齊來,在初得之始,務須切記。

若三五日後,惡寒漸少,嘔吐日甚,則宜審各兼症(例如頭痛、舌苔、大小便、脈象均宜考察),不可一汗再汗,致誤病機,此條應特別注意,在初得及嚴冬等季,庶不至臨症茫然,處方無據矣。真正傷寒的第一步,就是如此,治之得法,一汗而癒(所謂太陽表證)。在病者,亦只以受涼或感冒二字為病名,並不重視,殊不知可畏之傷寒,即以此平庸數味之中藥而治癒。

此時若語以醫理上之重大,生命上之危險,鮮有能知者,螢螢之火,撲滅之後,不自知其燎原之危險也。

於此有一極大之問題,即中西醫關於此點之各是其是,不肯平心靜氣比較試驗,以增長其學問是也。西醫譯傷寒病為腸窒扶斯,其唯一之科學憑據,即腸窒扶斯病菌之檢查,及一定之熱型,當然千真萬確,毫無疑義。然西醫治傷寒,除注射傷寒漿苗,傷寒血清外,其初步用藥,多用緩下,次則亦有退熱藥之應用。然其所下斷語,則為待期療法,及對症療法。

一若既得此症,無論如何治療,必須待至四星期,始能痊癒者然。若於得病一二日間,用中藥發汗而癒者,則必謂絕非此症也。余關於此點,最所究心,自愧無細菌學之技術,不能證明余說。然余實已經過四十餘年之實驗,關於西醫對此症所持理論,發現可疑之點頗多,茲細述之,深願與當代醫壇共討論也。

此症譯名,是否根本錯誤。查中醫《傷寒論》一書,是否兼言溫病,已經議論紛紜,莫衷一是,且原書脫落舛錯,不易索解,則傷寒一書,是否專治傷寒,已成疑問。西醫譯名腸窒扶斯,(主要意旨是腸熱),然傷寒初起,只是外傷於寒,純粹實邪在表,一經發散,豁然而癒,絕不致於腸熱,必治不得法,實邪入內,其結果方為腸熱(細參各症自知,所謂熱結旁流等症)。

當初得表證之時,絕無此症候,惟溫病初得,往往即有內熱,所以溫病之表證,絕與傷寒上列之表證不同。而且中醫治溫病之表證,亦與傷寒迥異,因傷寒初起,惡寒特甚,溫病則或微惡寒,故傷寒之惡寒,必用發汗藥,否則只用解肌之品(西醫退熱藥其副作用往往發汗,並非發汗藥)。

在溫病之表近,第一溫病的惡寒,不如傷寒之甚;第二就是頭痛的症候,亦比傷寒輕,而且多頭暈、頭脹,身痛亦比傷寒輕,舌多有滑膩白苔,而皮膚上的熱,則較傷寒在惡寒時為重。亦有有汗者,口唇多乾,口氣重濁,亦與傷寒不同。最多見者,就是兩手脈多洪大,尤其右手更顯明。

這種表證,不限於嚴冬,越是春末、秋末,更所多見,此症若只用傷寒發散藥治之,多不中病(參照後列溫病及傷寒各法)。蓋傷寒與溫病,中醫論述,有極端相反之處,即傷寒是寒邪從外入,若不俟其深入,一汗而解。溫病是熱邪內伏,若不俟其熾盛,一經清涼解肌,亦可痊癒,是二症不同之點。

但治之不當,傷寒終極是因腸熱而致命,溫病終極則不必盡因腸熱而致命(溫邪逆傳卜之更危,可為明證)。然傷寒初起,可以一汗而解,溫病初起,可以清解而癒,絕不致演到腸熱,變象百出。若然則是西醫之待期療法,理由不能成立,余不知西醫譯名之腸窒扶斯,究指傷寒之腸熱言耶,抑指溫病之腸熱言耶。

西醫書腸窒扶斯病名之下,往往注明即古醫書之傷寒、溫病之類,更不可不加以糾正。蓋傷寒係獨立病名,溫病亦獨立病名,絕不可二病並稱,混為一談,概稱之曰腸窒扶斯。余曾見有傷寒延長病至數月者(參看後列薛毆賓醫驗),溫病亦有延長數月者(參看後列丁姓醫驗),非但四星期不足以言待期,而且腸熱雖同,而治法迥異,究竟何者為腸窒扶斯耶?若謂二症皆腸窒扶斯症,試將中醫治傷寒之方法以治溫病,未有不大錯特錯,立誤人命者。

竊願有志此道者,專心致力,先將此兩種病液加以化驗,若皆有同一之腸窒扶斯病菌,則是中醫已有兩種治法,並非絕對待期。若以同一西藥治療此二種不同之病症,所得之結果,必須待期,則不如以中藥補西藥所不及,醫者責任所在,又何樂而不為耶。

凡遇此二症,檢查確定後,姑且拋開科學,試以中醫中藥,分別治療之,所得成績,加以詳慎之統計,與西醫理論與治法,互相比較,倘有特別收效之證明,打破待期二字,無妨再以科學的理論,共同探討中醫中藥對此二症之收效點究竟何在?

余認為此中必含有科學的原理,今日之醫理科學,或者仍有許多未臻完善之域,亦未可知也。余治此二症,中西藥之應用。並非拘板,從未失敗。深知此二症,純用西藥,不易收功,參看後列薛姓等醫驗自明。所治各症,率皆係經過多醫之症候,其人今尚健在,不妨詢問也。

2.裏證實邪發熱 ,實邪在裏面,日子淺者,率在肺胃,稍久必至腸內,所以它的主要症候,脈多沉數(快),甚則反而全閉,外面皮膚發熱(下午尤甚),內裏頭多有咳喘,口渴煩躁,胸滿,腹痛,嘔吐,舌苔黃厚乾裂,唇焦,或鼻衄,或厥逆,大便不通(或便膿血),小便短赤(或無),譫語(侵及神經則譫語,此時表證已多不存在,不可聽病人自訴,誤認仍有表證,用藥猶疑,且以上諸症;病人不必皆備,須注意也。)此時治法,率用清熱利便之品,尤以早用瀉藥為值合病機(瀉藥最好用大黃,有它症者,(例如咳喘)亦須兼顧,內裏一清,表熱自退,切記切記。)但熱未結實,瀉藥亦有流弊,故用瀉劑宜慎重也。(脈沉實數,乃可瀉之)。

3.半表半裏發熱 ,此時脈多弦,或稍數,胸脇滿,寒熱往來,口苦,耳聾,心煩,喜嘔,口乾而不欲飲水,舌苔多滑白,或無苔。此由表證將轉入裏證之階段,中醫率用和解的方法,例如小柴胡湯等,然此種病象,為時甚暫,且不易分晰,學者宜加以注意也。

4.內外兩感發熱 ,此種熱候,溫病居多,率皆由於內有蘊熱,又值天氣變動太驟。例如春末秋深,忽然寒冷,病者早有內熱,又受外面寒氣束縛。其見症,多有頭痛,頭或脹或覺沉,微惡寒,身痛,口氣多重濁,或咳喘,舌多白苔或微黃或無苔,胸悶嘔惡,二便恆覺不利,脈或洪或緊而細,或有汗或無汗,此是內外皆有實邪,治法宜於清熱(例如連翹、雙花、竹葉桑葉等)之中,務必加入發散解肌之品(例如防風、薄荷、豆豉、荊芥之類),但不宜用麻黃、桂枝之類耳。(或稍加瀉藥,此溫病與傷寒治法不同之點也。)內熱症甚者(例如大渴等),必重用甘寒(例如菊花知母、花粉、石膏之類),或苦寒(例如黃芩梔子黃連龍膽草之類)之品。外症重者,可再稍加辛散之品(例如於防風、薄荷之外,加薑少許之類),必得微汗方解(先注重表證),然後再注重清裏可也。(或用熟軍無妨)。

5.餘邪不盡復出於表發熱 ,此即西醫所謂回歸熱之類,中醫書又名差後勞復。(俗名重勞)乃於大病治癒之後,忽然又覺不適,遂即皮膚發熱,脈多虛浮似數(按之無力),並有倦怠,頭痛咳嗽,嘔惡煩躁,口乾等症(不必皆備)。然病者常現十分衰弱之象,此症西醫最確之檢查,血液中必有螺旋菌。以余經驗上言之,西藥中之清涼及退熱藥(例如稀鹽酸及規尼涅鹽酸金雞納霜(Chininum hydrochloricum)),為本病最和乎有效之藥品,實有輔助中藥之奇能。醫者對於此症,須注意其屢發自汗,遂即平復熱退,隔數日反覆發熱(下午尤甚)自汗,(或有盜汗)又復常態。此時,必須注意餘熱未盡四字,但為日已久,不可再用汗下、清解、順氣、和胃等法。(如此治法,屢試不效,必誤人命,以汗下等法皆不對症也。)若以中藥之滋陰等品,補助西醫退熱之劑,率多奏效。蓋此症體雖虛弱,病乃實邪,第一要認明此乃大病後,元氣已虛,復感時邪,正氣雖虛,邪熱亦盛。與中醫所謂陰虛發熱,陽虛發熱,迥乎不同,所以此時若用攻伐之藥(例如汗,清、下法。),既所不勝(元氣已虛,不勝藥力,不但不能退熱,且易發生險象。)若用補藥,則胃氣壅塞,實邪更易熾盛,必不能適合症象,屢經試驗,實不如中西並用(西藥如稀鹽酸、苦丁枸椽酸、規尼涅等,中藥如生地、黃芩、丹皮,寸冬等。)之靈效也。(余非偏信西藥,此實經驗談,願學者深信之)老年人及平素衰弱者,屢感時邪,治法與此略同,醫者細心體認可也。茲錄最近治驗二則於下(本編醫案所載之西藥、中藥互用法,均經多年試驗,用之毫無危險,不起化學反對作用,故敢筆之於書,以告學者。但中西藥並用,非常危險,凡非本編所載一定之用法,萬不可任意濫將中西藥品互用,是為至要。)

①孟宅幼科四歲,住西城警爾胡同二號,病已六月餘。據稱初病似瘧,屢愈屢發,最近因服中醫發汗藥,病更重,來診時,脈微細,頭髮稀落,下午潮熱,喘促,頻呼腹痛,夜不安眠而昏迷特甚,小便黃少,大便溏且極臭,好飲水,精神癡呆,有時嘔吐吞酸。檢查前服藥方,率用清解消導表散,經過多醫,已成重病。

余診斷為陰虛,仍有實邪,乃先與清瀉劑,所下大便黏稠惡臭(此孩久食羊乳)病勢稍減,繼以中藥滋陰,重用生地,令其早晚服二次,每日上午十點鐘及下午三點鐘,服西藥優規寧各一包,三日完全退熱,中間曾服重曹小蘇打(NaHCO3)三次,吞酸亦止,此症中間停藥五六日又反覆,嗣即仍照原方繼續又服中西藥二星期,完全治癒。

此症以余之經驗,純用中藥滋陰,不能退熱,純用優規寧只能退熱,亦不能根本補養其已耗之津液完全收功,若以西藥補助中藥,則收效極速,本症治法最確實。且中西藥用法,均安全無危險,余敢斷言也。

②諸夫人二十餘歲,住西城武功衛二號,初病係感時邪,數月後屢治未愈,漸漸午後潮熱,咳嗽不思飲食,脈象細數,漸成虛勞。經診斷為陰虛有熱。乃令每日早跟規那丸二粒,兼服重曹、稀鹽酸、苦丁等西藥,約十餘日痊癒。此症經過數中醫治療,均未收效,特詰之。

6.邪退正虛發熱 ,此與上條病後復感實邪之發熱迥乎不同,乃大病之後(例如大吐瀉症,大瘟疫,傷寒等症),汗下攻伐太甚,或饑饉、勞役又近女色,或病勢太過,消耗氣血太多,自然而然必致變成虛怯之症,原病實邪早已絲毫不存在矣。此症現象,多有午後發熱、自汗、盜汗、精神恍惚、不寐或睡夢紛紜、或似睡非睡、恍見鬼物、(此余臨症實驗,參看後列徐君醫案)驚悸、虛煩、脈虛小微細(最要注意),或有微瀉、小便清白、口渴、皮枯色奪、睡時二目不能緊閉,且微有譫語。此症若與汗、下、涼解宣伐之劑,絕無生望,且最忌西藥退熱(例如阿斯比林、安基比林、別拉密童等一服再服,暫覺退熱,殊不知此藥多有發汗之副作用,均能令心臟驟然停止而死,可不慎歟?)此症之皮膚發熱,並不拘拘於日晡,或亦有一日之中,綿綿延延,恍如細雨濛濛,其熱不斷。(類似西醫所稱之消耗熱)愈服清涼和解之藥,其熱愈甚。醫者如遇此等症候,切須拋開病者之原始病名,(例如斑疹,霍亂,傷寒,瘟疫種種大病,皆是已往之病。)一眼看定此是虛熱。(此症之脈極可憑信(即一虛字),用中藥補養大劑,起死回生,必能大效,絕不可存餘邪未盡之心。)大凡陰虛者(注意前列各症),則於發熱之外,必有口渴枯燥之現象,以大劑六味地黃湯加減,或加重滋陰之品治之。陽虛者(注意前列各症,不必全具),則於發熱之外,必有驚悸、眩暈、下利之現象(此現象要記清此症之外,尚有前列各症也。),以大劑六君子湯加減,或稍加補陽之品(例如桂、附不可太多)治之(參、耆必重用),其效如神。至若陽虛之證,稍兼陰虧;陰虛之證,稍兼氣虛,亦可斟酌滋陰補陽之品,略與輔佐,方為圓到,不可不知。醫者臨是症,以己之靈明,運用方劑,消息陰陽,隨機應變,自能得心應手,起死回生,此中醫之特長,故特表而出之。於此有一極應注意之事,即大病之後,津液消耗,陰虧者多,故雖見陽虛證,亦不可不加入護陰之品(例如白芍、地黃等)。又有一種久病單純陽虛之證,除有全身衰弱各症外,微覺惡寒,並不發熱者,脈反洪大而虛,治亦同前,此所謂陽虛生外寒也(參看桂蘭坊張君醫案),茲錄治驗三則於下。

①徐君住德縣二郎廟街,26歲。於南方從役,積日勞苦太甚,行役中感受時邪,軍旅之內,醫藥不便,勉強治癒。又復跋涉長途,饑餓勞苦,元氣未復,返家後復近女色,遂致病倒。初病之時,日晡發熱,不思飲食,氣喘神衰,手足逆冷,漸漸自汗失眠,精神恍惚,每一欲睡如見鬼物。

諸醫均以清熱之劑,中西並進,迄未收效,月餘病漸垂危,延余診治,見其脈象虛數無力,斷為原病時邪早已不存,純係陽虛生熱,亟以大劑參、耆、白朮、白芍、甘草等治之,約十餘劑,諸症皆退而癒。

②秦夫人住德縣南關柴市街(秦煥德君之家族),初病霍亂,治療不得法,經過四十餘日,時有吐瀉等症,漸即病重。延余診治,通身均涼,脈細微已極,似有似無,口開氣促,自汗神昏而瀉仍然,不能言語,斷為霍亂本病已成過去,目下只有陽虛欲脫,危險昧甚。急以大劑西洋參肉桂附子、炙耆、白芍、甘草等與之,一劑陽回,漸省人事,約十餘日痊癒。

此症治療頗復雜,用藥凡三變,係在光緒二十三年,因此症特危險,故至今仍能記憶,因撮其大要,附記於此,以告學者。

③張君住北京鼓樓東街,桂蘭坊經理,五十歲。於民國二十七年三月來診,自述病已經年,自覺精神衰敗,手指尖感覺過敏,例如洗手水微熱,則覺熱不可耐,且無論如何,從來不見些微之汗,每日覺冷,形寒體衰,不思飲食,時欲睡眠,氣短,視物不明,漸即病倒,不能支持,診脈洪大特甚,症脈相反,最為不利,斷為陽虛脾弱,所謂陽虛生外寒也。急以參、耆、桂、附、炮薑、白朮等大劑與服。

病有轉機,後覺全身脫皮,有如蟻行,諸症均去。亦能自然汗出而癒。此症大劑補陽,約服藥百劑,調理年餘始愈。

7.大熱似寒 ,此是得病稍久,實邪入裏,失於攻下十餘日(當下不下),熱毒鬱結,內外閉塞,遏其陽氣,反將表面一切熱象漸漸隱去,始則四肢厥逆(手足涼也),漸涼漸往上(過肘膝皆涼,所謂熱深厥亦深也。),病者反覺惡寒而不發熱(庸醫見此症候,以為表證,投以發散之藥,殺之易於反掌。),漸次全身皆涼如冰,脈亦停閉(六脈皆無),至此已成危候。(庸醫見此以為大寒,又投以補陽大熱之藥,火上加油,其死更速。)此時診察最要之點,即在或嘔吐,或目赤,神識不清(此象多有,極應注意),鼻乾唇燥,舌黃黑(甚則舌短不能出),耳聾,或大渴(飲水即吐),小便短赤,或溺後有白粉(極應注意)沉澱,或小便不通,大便燥結,或瀉惡臭稀糞,或下血。如有以上等症(不必全有),急下之(大承氣湯之類)無遲疑。(此必審知腸熱已極,方可下之,若係溫病逆傳,邪在膻中,仍以芳香開竅為準,參看袁柳莊張姓醫驗自明。)下後內外陽氣二透,立時大熱真象(例如煩渴發熱)次第發現,再以熱病治法,萬無一失。所可慮者,一見惡寒即用發散藥(桂枝、麻黃等),一見厥逆又用回陽藥(肉桂、附子等)。更有依違兩可者,或利小便,或止嘔吐(木通半夏厚朴等),病已危殆,再加以藥劑之錯誤,殺人即在頃刻間也,慎之慎之。(此症死後全身移時必大熱,可以證明熱邪內鬱,此余所親見也。)

8.大寒似熱 ,此症係元陽將散,必在久病之後,俗名假熱。內係虛寒之極,外則皮膚發熱,若服清涼藥,愈治愈危,法宜大補元陽,參看第10陽虛發熱條自明。此處特標明大寒似熱病狀者,所以與上條大熱似寒相對比,使學者易於明瞭也。(參看徐君醫驗)

9.陰虛發熱 ,中醫書所稱陰虛發熱;率皆虛勞之症,亦係皮膚發熱,此症多半指癆瘵而言,例如西醫所稱之肺結核是也。(肺癆誘因最多,凡大病之後,多能誘起肺癆。(例如溫病),故此處陰虛二宇,不可作僅指肺結核而言也。)此種發熱,又與上條大病之後,陰虛發熱之治法不同,其症狀率多咳嗽、或吐血、自汗、盜汗、咽乾、舌或無苔或薄苔、兩頰潮紅,(余對肺癆發熱,另有實驗主張,並非臆斷,參看病症編肺癆症自明。)甚則泄瀉、皮膚感覺日晡潮熱、(亦有稍覺惡寒者),骨瘦如柴、脈則細數、全身衰弱。此種熱象,關係本病之進退,熱退則病減,熱盛則病加,且其熱綿綿,極難減退(消耗熱)。中醫治此,率用滋陰或補腎健脾補肺等藥,比較有效,但能根本治癒,亦屬不易(間有治癒者)。西醫治此症,更無根治療法,然退熱之藥,則一時多有著效。例如別拉密童、(退熱藥對於此症,雖服極小之量,往往誘起自汗,不可不慎,用時以樟腦酸配合於別拉密童中,似較穩妥也。)愛兒幫等(此藥效緩。繼續常服一月至數月,間能徐徐退熱有效。余對此症退熱藥,試驗極多,以此藥比較的滿意。)可以試用。但能收較大之效者,則仍宜以中藥為主也。此症發熱,有用滋陰藥(例如地黃、白芍、鱉甲牡蠣等)得效者,有用健脾藥得大效者(例如山藥蓮子、苡仁、扁豆、茯苓等),有用甘寒清涼藥(例如金銀花、菊花、桑葉,竹葉、生地露等)甘寒之藥得效者,然較少也。此症至今尚無特效療法,但細心體認病機,以中藥緩緩消息之(余多用膏劑,不用丸藥,且喜輔以西藥),實較只用西藥治法,活動可喜,收效較多。所最要者,不可拘泥於虛勞二字(只要見有微似實熱,即可試與甘寒,但謹防泄瀉可也。)此中運用;全在醫者心靈手敏,不可泥古不通,亦不可先有中西偏見,治之得法,並非必死之症也。茲將曩著之肺癆病自療法列下,此係余自患肺病之實驗,無一字虛偽,願學者參考也。(參看後列肺癆醫案)

肺癆病自療法

肺癆病西醫名肺結核,中醫則名肺癆,或癆瘵病,為一種慢性傳染,不易根治之險症。其症狀,則四肢無力、食思缺乏、咳嗽、痰血、盜汗、日晡潮熱、泄瀉、怔忡等,以至全身衰弱而死。倘醫治稍有錯誤,危險立至,勢必喪其生命。此就一般之肺癆病而言,然一考其病歷,治療得法,亦非絕對必死之症。

常年累月,僅有療養挽救之餘地,又似一極平常,而有希望治癒之疾病。所可懼者,病人習聞此症中外皆無根本治法之論,道聽塗説。不求甚解,張慌憂懼,醫藥率投,今日入一著名之醫院,明日請一著名之醫生,紛紜舛錯,卒致不救者,累累皆是,此非病殺之,自殺之也。

而經濟寬裕之家及知識份子,又失之於偏重科學,過信西醫之新奇醫術,人云亦云,毫無判斷自覺之能力,一惟最新學理之是從。殊不知現在東西洋對於是病,尚在極力研究試驗時期,仍無一定特效之療法。

入此途者,金錢耗費,猶其餘事,所得結果,並不能十分完善,而無絲毫流弊,且有誤於此種情形之下,甘心犧牲性命,而不自知者,詎不大可悲耶?貧困患者,更覺十分可憐,既無常識,只求串愈,偏方成藥,紛然雜進。環境困難,已覺不適療養。庸醫偽藥更足誤其病機,輾轉纏綿,斷送生命者,不知凡幾?言念及此,惕然心傷。

余體素弱,自光緒二十四年,已罹是病,咳嗽。吐血,身熱,痰喘,常年醫治,屢瀕於危。幸喜家傳醫學,頗有淵源,合力醫治,得以帶病延年;亙十五年之久,幸未發生不測。中西醫藥,反覆應用,不知幾費試驗,幾經失敗,掙扎多年,最後始能認識此症之真正治法及有效藥品,並已實驗中西醫關於是症之種種理論,何者可從,何者錯誤,認識既真,標準斯定。

從此一本經驗之所得,從事治療,此可畏之肺病毒菌,始於民國二年,舍我以去,迄今二十餘年,已屆花甲,不但日漸強壯,體貌豐腴,而且精神暢適。回憶過去病程,實有虎口餘生,不寒而慄之感。

天下同病,恆河沙數,余實不忍偏信西醫者,枉死於不完全之科學,而尤不忍只知中醫者,枉死於無辦法之欺騙;更不忍我可憐之同病,迷途彷徨,呼救無門,以坐待肺癆病菌之屠殺。

愛將余親身實驗所得,以及歷年治療此種病人之有效辦法,坦白記述,竭誠奉告,竊願病家潛心試驗,勿以余言為平淡無奇,不足治病,則化險為夷,同登彼岸,生死關頭,間不容髮,願明眼人審思之。

(1)治療肺病之條件

精神愉快,此可為治療肺病之先決條件。無論病勢如何?環境如何?當此治療期間,萬不可惶恐憂慮,最妙將肺病二字,置之度外,一切煩惱思慮,一概解除。而後內心怡悅,氣血調和,自易療養。否則無論如何,不易見效。

飲食滋養,治療肺病,唯一方法,即係飲食滋養。身體強壯,使其自能抵抗病菌,不令繁殖,此為一般醫學家所公認,是以病者對於本身滋養之飲食,不得不充分注意(參看後條)

戶外運動,長時間戶外運動,或山坡水濱,為治療肺病之天然藥品。但運動云者,非劇烈操作之謂,不過略略活動身體,藉以吸收新鮮空氣及充分日光。除大風雨或大吐血之時,不宜運動外,最好終日起居於戶外清潔之地,早起早睡,萬不可謬於舊說,深居避風,致肺中污濁,促其生命。

藥物治療,本病發現種種徵象,當然對症用藥,以冀補救。然此症用藥得法,亦必須長年累月,方能痊癒。病家必須精選真正有經驗,有學術之醫生,極端信任,請其治療,萬不可盲從庸醫,寒熱濫投,必不得已,寧以暫不服藥為愈。

(2)治療肺癆之宜忌

宜食諸品菠菜(此菜最宜常食)、白菜、豆芽、豆腐、豆類、薊菜(此菜有二種,一名薊菜,一名曲麻菜,最有止血之效,宜常食之)、黃瓜、茄子及青菜等,肉汁、雞湯、牛乳雞蛋、魚肝油。

忌食諸物,煙、酒、濃茶及一切辛辣之品,油炸火烤之品,乾燥之品,不喜食之物(雖係應食之品,倘病人不喜食之,不可強與。例如牛乳、魚肝油等)

應忌事項,大熱大寒天氣(尤以大熱為最甚)、大聲喊叫、猛烈震動、忿怒、色欲、過勞、悲慘、執拗、不合理之長時間仰臥。

應忌醫藥,麻醉藥、峻補藥、按摩、針治(此指中醫而言)及一切偏方,一切中西補藥。(患者不得醫生許可,萬不可自購市上所售之補藥濫服。)

10.陽虛發熱 ,此種發熱,率皆由於大汗、大下及大吐瀉之後,日久天長,全身之陽氣,消耗殆盡。在小兒則於吐瀉症、痘後、疹後,或因秉賦素弱、飲食積聚、過用攻伐,或過服涼藥,皆可演成此症。在中醫於小兒科即名慢驚風,其症狀最易見者,即為全身瘦弱、頭頸極細、發細而脫、皮膚甲錯、甚則神昏氣喘、二目無神、熱不退、或乍寒乍熱、面色青黃、口唇雖燥裂出血、但不喜歡冷水、而出氣極涼、瀉利、冷汗、完穀不化、或四肢冰冷、角弓反張、寐不合眼、日久泄瀉頻頻、或乾嗽,以上諸症均屬危候。凡日久熱不退,及由吐瀉而成者,此即屬孤陽外越(陰虛陽越),必用薑、桂、附子、參、耆、朮、芍、熟地等培補根本,庶可挽回一線元陽。莊-夔氏所著之《福幼編》,以溫補見長。余治陽虛發熱症,不論大人小兒,試驗四十餘年,無不神效,可取法也。此症若純以西藥治之,絕對無效,醫者必識其言。又有小兒時常發熱解表暫愈,又發熱;攻裏暫愈,又發熱;養陰滋陰發熱仍然,此亦陽氣浮游,無所歸著之象,以四君子湯加山藥、扁豆治之多效,不必用附子、肉桂。凡口起白疳及身腫者,則更危矣。

以上病者皮膚發熱,約分十種,病原不同,治法亦不同,差之毫釐,謬之千里,醫者無不知之,惟發熱之症,與1.汗,2.衄,3.大小便,4.舌苔,尤有重要關係,茲再分別說明於下,不厭求詳也。

1.汗 ,大略分發汗,自汗,盜汗,戰汗四種。

發汗,即用發散藥蒸發津液,開發表陽,使在表之寒邪(注意寒字),得汗而解,凡初得之傷寒病,有頭痛、身痛、惡寒者,皆宜發散。又有一種溫病,自汗惡寒發熱者,亦宜做解其表(例如荊芥、防風之類),不可用止汗藥,表解之後,汗自止也。此症有主用桂枝者,大誤,以桂枝性太燥,用之必衄血。

以荊芥、防風、葛根、薄荷、藿香等解表最為相宜。(但須兼清內熱之藥,例如連翹、銀花等)若係嚴冬傷寒病,用麻黃、羌活等藥發汗,自是正理。若溫病盛行之際,內有鬱熱,外為寒束(天氣驟冷、驟暖變動劇烈之時,此症最多,例如春末秋深之溫病是

自汗、盜汗(俗名虛汗),此二種汗症,雖有自汗係陽虛,盜汗係陰虛之說。然在久病(注意久病二字,若在初得傷寒、溫病之自汗,不在此例。)之人,如此現象,總以斟酌補陽(參、耆之類)補陰(生地、熟地、白芍之類),以期挽回衰弱之頹勢為宜。

又有所謂大汗亡陽、孤陽外越者,則係元氣將散(陽脫症),西醫稱之為死汗(此與下列之過服發汗藥,致大汗淋漓者不同一),則非大劑人參、附子、肉桂、白芍、熟地大補陰陽(補陽斂汗必兼用補陰之品,否則陽無附麗也),加以介類潛陽之法(例如牡蠣、鱉甲、龜板之類),不足挽回生命於萬一也。

(又有一種過用發汗藥,以致大汗淋漓不止者,頃刻之間,可以心臟停止,致人於死,凡中藥之麻黃、羌活,西醫之退熱藥例如安基比林等,用之過量,往往發生此種危險,但西藥退熱劑,與中醫發汗藥不同,其汗出乃該藥之副作用,醫者不可認安基比林等為發汗藥,自不待言,倘遇此種危險汗出之場合,西藥中之強心注射,在所必施,不可不知也。)又中醫介類潛陽之類,以治虛汗,尤為奇效,歷試不爽,附識於此,學者應注意也。

戰汗,此是所受之邪,欲借汗解。故此種汗解之前,病者必有一番極劇烈之不安,如瘋如狂,喊叫哭笑,手舞足蹈,一如邪魔,恐怖狀態,不一而足,或則周身戰慄,顫動不寧、脈停氣促(汗後脈自出),因而繼續汗出。或則大汗淋漓,立時表裏透澈,脈靜身涼。

此種戰汗,蓋即內外邪正相爭,既得汗出,即是邪有出路,為溫病及傷寒症固閉實邪解散之佳兆,實為病勢一大轉機。亦有戰汗之後,邪尚未淨,再作戰汗而解者。更有戰而不汗,(邪盛正衰)必待鼻衄,(凡疹一現即隱,身熱氣喘,實為危症,不易再出,若得鼻衄者,尚可救,亦同此理。)或屢用清下之藥而解者。

最危險者,為一戰之後,正氣不敵,邪氣不退,不能再作戰汗,遂即精神散亂,尋衣摸床,昏迷愈甚而死(此種危象,多由於病者素衰弱,或大病日久,元氣消耗太甚而然)此戰汗之大略也。以上戰汗,多因得病過程中,失於汗下,邪正交持日久,自然分解之現象,其戰汗乘機而作,不拘一格。

有因服下藥後得瀉而作戰汗者,有因大渴恣飲涼水(余親見之或有飽啖西瓜及飲冰激淩而作戰汗者。)而作戰汗者,有服清涼活血生津之品而得戰汗者。蓋邪方欲解,稍得助力,以啟其機,自然戰汗。此種汗解,不可強求,然實為表裏透澈之好現象,自無疑也。(病家遇此戰汗,不知吉凶,往往惶恐無措,醫者可詳告之。

)當戰汗之時,萬不可服補藥,亦不可用汗下、和解、清涼等藥。只宜穩靜看護,稍與溫水飲之,以助其津液可矣。至若正氣太虛,大汗不已,診斷確實有虛脫之慮時,始可與獨參湯,(或注射強心西藥),以防汗脫而死,然萬不可誤斷也。

2.衄鼻 ,內出血,除女人逆經(俗名倒經)及習慣性鼻衄,均不在本題範圍,姑從略。茲所申明者,為熱性病之鼻衄。蓋凡衄血現象,率皆由於血熱上行,關係肺熱尤顯。此種衄血,凡溫病過服發散藥太大,或誤服(病已不在表)發汗藥及熱藥,逼熱上行,往往如此。(尤以桂枝最甚,余曾見有溫病因誤服桂枝,死後口鼻出血者,慎之。)若於最險之斑疹,一現即隱,身大熱,神昏氣促,險象環生之頃,服清熱解毒藥後,一得鼻衄,自是佳兆。蓋疹方外透,驟遭寒涼(例如外受風寒),或內受寒冷(例如飲冷水),頃刻毒氣收聚入內,立呈險象。此時若欲疹再透出,百不獲一,惟有急服連翹、雙花、犀角等以圖挽回。此時若有衄血,是邪有出路,尚有生望,(再照清熱宣透之藥治之,可以望生)否則不易求生矣。又有溫病日久,邪已入內,失於清下,若有鼻衄,亦係佳兆,(與戰汗皆是邪有出路)不可不知。

3.大小便

此種診斷,必分虛實二種言之。

①先說明實證之大小便,凡實證發熱,(參看論熱諸條)例如傷寒、溫病等,本病認定之後,其大便之多少,或有或無及其顏色,均宜注意。大凡熱在表時(尚未入裏),大小便均無影響,一如平人,清利如常。迨至胃腸漸起變化,(中醫謂之傳經,或名傳變)診斷上最重要者,即為二便。

凡大便極乾燥,或數日不解大便,或腹痛,或瀉極惡臭之稀糞,或一日數次瀉下,(中醫謂之熱結旁流)或大便黑色如油,(此血便最危險)或大便如膿血,(痢疾如有此象,後重異常)或大便白色,(缺乏膽汁,凡膽石、疝痛多有之,中醫謂之脇痛。)綠色,(小兒多有此症,亦膽熱也。

)皆為實證。(多有潮熱,非表證也。)均宜用下劑,(中藥則有大黃、芒硝等,西藥則有甘汞氯化亞汞(Hg2Cl2)、硫苦硫酸鎂(Magnesium Sulfate)等藥均可酌用。但此種瀉藥作用不同,不可盲用。

)若遲延不下,反誤病機,或致神經受其侵害,(精神昏迷、譫語發狂)或至炎症延及腹膜,(當下不下,腸管破裂,西醫謂之穿孔,出血、潰爛,誘起腹膜炎,全腹皆腫,不可救藥矣。)立致危險。故一見腸胃燥結,總宜速下,不可拘泥於保存津液,下不厭遲之說也。但溫病逆傳,邪入心包,瀉藥不可妄用,此條應參看溫病說明,不再重敘。

至於實證之小便,或黃或赤,或少或頻數不禁,(此句必切記熱性病三字)或溺極混濁沉澱(白粉樣物),甚則點滴不通,精神錯亂(尿中毒),皆為實熱。(必與大便及全身症狀對勘,清利小便之藥,固所應用,但重要關鍵,仍宜注重清除大腸實熱(瀉下法),腸熱既去,小便自利,不可不知。但熱尚未在腸,例如熱閉膻中,則不可瀉其大便,所謂誅伐無過也。

(盲腸炎、腎臟炎、尿石等症,均有時必須用外科手術者,不在此例。)

②再說明虛證之大小便,凡虛證之大便多稀薄,或一日數次,(亦有由實證之痢疾日久,轉成虛證者,一日數次,所下仍有膿樣物,腹亦微疼,然不可認為實證,必大補元陽,乃可望癒。)或完穀不化,下利清水,(若係腸結核之症,往往由肺病而來,不易治療。)小便均清白順利或不禁。

又有一種虛證小便,亦有極短、極赤而臊者,此陽虛不化,不可疑為實熱。例如水腫症虛弱已極,非用大補元陽之藥,不能得其小便通利。此症參看雜症編腫脹病,趙氏醫案自明。此症並無其他熱象,而小便短赤如此,非由經驗得來,不易知也。此種病狀,多半皆係久病,(中醫謂之脾虛或名腎瀉)且多無表熱,(亦有發虛熱者)脈多無力,精神多清醒,身體多瘦弱,醫者不難診斷,不致認症錯誤。

惟有一種久瀉陽虛(小兒尤多此症,俗名慢驚風信),孤陽外越(西醫書殊無此症狀,俟考)之症狀,內裏愈是虛寒,表皮愈發乾熱,甚至日久發熱,皮膚甲錯,漸漸角弓反張,二目天吊,口噤氣散而死。其脈細微,小便自利,雖易診斷,然此病症絕非只用普通健脾、(中藥白朮、山藥等)止瀉(例如粟殼)等藥,所能奏功。

必須以大劑參、耆、白芍、熟地,甚則加附子、肉桂、乾薑,佐以大補脾腎之藥,始能有效。醫者稍存觀望模稜之念,必致誤事,(庸工見其表熱,多不敢用補陽之品,何能有濟?)故余詳細說明之。至若小便,亦是虛證多清白,或遺溺,或癃閉,(氣虛水腫小便極少)均宜尋其病源,施用補劑,未可概用利尿藥也。(子宮瘤之重者,(血崩)壓迫尿道,亦多小便不利,不在此例。

關於止瀉之藥,中醫書率列入收澀門,除罌粟殼(即鴉片花果之外皮)有收澀之效外,餘如赤石脂禹餘糧訶子肉之類,其效均不及西藥之次硝酸蒼鉛次硝酸鉍(Bismuth Nitroxylate),日譯鉍為蒼鉛、單那爾並鞣酸蛋白(Tannalbin)、單寧酸、阿片末鴉片(Opium)等(阿片末小兒不可用,易中毒也。)之確實而有特效。

(對久瀉之病尤效)然若遇本節所述之陽虛久瀉,(中醫俗名五更瀉、腎瀉、雞鳴瀉、稀屎癆、小兒慢脾風、慢驚風均屬此症。)用西藥止瀉劑,不過一時有效,且無退熱之功。根本治療,必以中藥之人參、炙黃耆、附子、肉崔、乾薑、補骨脂桑螵蛸、白朮、白芍、熟地、山藥、粟殼(粟殼原始亦為外國產,以後《本草綱目》始收入中藥類。)等,方能退熱止瀉,挽回生命。

最妙者,即以此等熱藥,而能退其頑固虛勞之表熱而止瀉,結果熱退瀉止,日臻於強壯而復其健康。余試驗四十年,百不爽一,不得不驚為神工,試以西藥之補劑及強壯劑治此重症,必不能得如此之效果。余敢下此斷語,但余之學問淺陋,願讀者於此場合,追究其科學之原理也。

更願西醫注意及之,以補其不足之點,自此以後,對此種慢性之虛瀉,得一完全根治之法,豈不善哉。(中西藥互用,其效更速。)

4.舌苔

熱病舌苔,最關重要,故簡單說明之。大凡初起之傷寒,邪在表者,舌多無苔,熱瀉及溫病初起,則多白滑薄苔或無苔。總之舌無苔,或僅白滑之薄苔,即是邪熱之初起,不可即用瀉藥。舌苔漸黃膩而厚,則邪熱漸入裏,若乾黃、醬黃或黑苔、燥裂,則裏熱極盛,再證以其他現象(例如便燥),則瀉藥應用之時也。

此說不過言舌苔之最普見者,若虛證發熱,(參看論熱諸節)舌上雖有苔,亦必須照虛熱治,醫者不可僅據舌苔,而忘卻病之虛實也。(此段應列入診斷學與脈症合參方為準確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