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十四性集·雜證謨 (7)
卷之十四性集·雜證謨 (7)
1. 嶺表十說(吳興章傑)
一、嶺表之俗食檳榔,甚者,日至十數枚。蓋瘴瘧之作,率因飲食過度,氣滯痰結,而檳榔最能下氣消食去痰,故人皆狃於近利而暗於遠患。此頗類北人之食酪酥,多致膚理縝密,一旦病疫當汗,則塞而不得出。嶠南地熱,食檳榔故臟氣疏泄。若一旦病瘴當攻發,則虛羸而不能堪。所以土人多瘠而色黃,豈全是氣候所致。蓋亦檳榔為患,殆勿思耳。
二、《本草》載三人觸霧晨行,飲酒者,獨不病。故北人度嶺,率相勉飲酒,而遷客羈士,往往醺酣以自適。且嶺外酒價尤廉,販伕役卒俱得肆飲,咸謂可以闢瘴。殊不知少則益,而多則滋瘴之源也。何以言之?蓋南土暑濕,嗜酒則多中濕毒,兼以瘴瘧之作,率因上膈痰飲,而酒則尤能聚痰。嶺外諺云:莫飲卯時酒,莫食申時飯,誠攝生之要也。
可見酒之為物,能闢瘴以生人,亦能滋瘴以害人。然則生也、死也。非酒也,顧在人也。
三、廣南每以暑毒為患者,蓋一歲之間,暑熱過半,使人難避而易犯,凡起居飲食少失節度,則為暑毒所中,道途之間,尤多冒暑。故土人於暑時,相戒勿出。且遐荒之境,道路崎嶇,而傳舍飲食,皆不如欲。所以自北初至者,皆云不習水土而病,及既還,則又謂之回頭瘴。大率得之道路勞倦,冒犯暑氣,與夫飲食居處失度也。
四、嶺南寒暑之候不常,尤難於調攝,故凡居入與在路者,冬夏之衣皆不可缺,隨其氣候,速宜增減,緩則致病。又嶺外海風異常,稍中人則為病,坐臥易衣,時當慎也。
五、嶺外雖以多暑為病,而四時亦有傷寒、瘟疫之疾其類不一,土人不問何疾,悉謂之瘴,治療多誤。或有一歲盛寒,近類中州,而土俗素無蠶績,冬不衣綿,居室疏漏,戶扃不固,忽遭歲寒,則次年瘟疫必興。醫者之治瘟疫,亦當以本法治之,而隨其風土氣候,與夫人之強弱,酌宜可也。
六、瘴瘧之作,多因伏暑傷冷所致,縱非飲食冷物,亦必寒邪感於外,飲食傷於內也。大抵伏暑淺而寒多者,易治。伏暑深而熱多者,難治。近時北醫至此,用大柴胡湯治熱瘴,須是本氣壯實者,乃能堪之。如土人久服檳榔,臟氣既虛,往往不能服寒藥,又能當此峻劑乎?然土人才見發黃,便謂不治之疾,良可哀也。
七、北人之來嶺南,婢僕多病瘴氣。蓋勞役之人,飲食乖度,晝夜冒暑,夜多臥地。又凡事不能避忌,故先受其斃。既與之同休慼,宜加意戒之。
八、俚俗有病必召巫覡而祭鬼神,士夫咸笑其信巫不信醫,愚謂此可憫惻而不可以笑也。夫民雖至愚,然孰不思趨利避害,況性命所繫,曉然易見。若醫者能愈人疾,彼何為不用?蓋嶺外良醫甚鮮,藥類尤乏,且山谷海嶼之民,何從而得醫藥?所以不免信巫也,豈得已哉。
九、瘴病不一,而土人以啞瘴最為危急,其狀初得之即失音。不過一二日,即致不救。醫家多言為極熱所致,或云內蘊熱而外為感寒所激。近見北醫有用煎生附子一味愈此疾者,得非以熱治熱,或是發散寒氣耶?予嘗聞有飲溪澗水中毒,令人失音,則知凡失音者,未必皆瘴也。
溪澗水毒,灼然有之,道路多無井泉,而瀕江之民與夫山行者,皆飲溪澗之水,豈無邂逅遇毒者?故途人所以多病此,得非是歟。
十、傳雲嶺外多毒草,彘食之,而人食其肉者亦毒人。所以北人度嶺,多戒食彘。然而嶺南能致瘴毒者,非止一端,豈在是耶。順泉云:嶺南之彘,在市井者,食豆與酒糟。在鄉村者,食糠與碎米、芋苗,未有食草者。若然,則牛馬羊畜之肉,悉皆不可食也,可乎?此其所以不足信也。
2. 回頭瘴說
舊傳出嶺之後,復有回頭瘴者。大概與在廣而發瘴,及方入廣而不伏水土者不異。蓋南方陽氣常泄,陰氣常盛,二氣相搏,四時悉有寒熱之氣,人感之,即作寒熱之病。寒則戰慄,熱則怫鬱,多由得汗而解,此廣瘴之寒熱也。今所謂回頭瘴,及方入廣而不伏水土者,亦不過陰陽相搏,氣候不調而感疾耳。
嶺南天氣,冬無霜雪,春寒,秋熱,氣候不齊,或一日而忽然更變,與方外天氣大不相侔。今回頭瘴者,蓋是先受廣中之氣,復感外方之氣,冷熱相忤,寒暄不調,遂作陰陽相搏之疾,須度時候之寒熱,量元氣之厚薄。如出嶺於孟冬時者,廣尚多暄而少寒,或轉北風,或有暴冷。
若屆途之際,宜服和解散、神朮散之類,和脾胃以逐風邪。及至外方,則天寒地凍,將及境之際,可服正氣散、人參養胃湯之類。絕舊瘴以御時寒可也。然此四藥,亦特筌蹄耳,其實在保躬調養,酌序消詳,切不可以得出瘴地而恣欲,此病之所由作也。故所謂回頭瘴者,豈虛語哉。
3. 治瘴續說
繼洪曰:予寓嶺南既久,愈知瘴疾不易用藥。若病人身熱而復寒,謂之冷瘴,不換金正氣散主之。若身熱胸痞,或嘔,或噎,大便不利者,嘉禾散。若病輕而覺有食積,兼用些少感應丸,無積者,不可用。若病重者,不可妄用。轉利,惟當溫中固下。若冬末春初,因寒而作大熱者,小柴胡湯。
夏月因暑氣者,六和湯。若身極熱,而頭極痛,脈數者,為熱瘴,宜用南人挑草子法,亦不可不服藥。第此證病深,最為難治。蓋涼藥多不可用,惟宜熱藥,須得法以用之,如附子湯冷服者,是也。然此非工巧以處之則不可。如身熱汗不多,頭痛未解,或且與和解散。如腰以上極熱,腰以下稍涼,胸膈煩渴,腰腿重疼,或大便溏滑,其脈數而按之不實,此陽浮陰閉也。惟李待詔生薑附子湯最妙。
凡初病者,以生薑附子能發散耳。若病經去汗既多,虛煩潮上,則惟恐其不斂不降,宜用熟附、乾薑、沉香而冷服之。若便利,則不必沉香。如煩甚,則少加竹茹。渴甚,多加人參、北五味。咳逆加丁香、淡竹葉。若煩躁而有異象,眩惑,夜不安寢,可略與溫膽湯。惟大便利者,不可服。
若煩渴大作,宜奪命散,或用冷湯,倍加人參、附子。若煩熱,大便自利,或小便不澀,不可以赤為熱,或膝脛以下稍涼,此乃病邪所激,氣血俱虛,表熱無以養中,故水熱而內虛也。可急服姜附湯之類,及灸氣海、足三里。若至四肢厥冷,兩足冷甚,頭額虛汗,或時咳逆,脈數而促,其證多危,惟以三建湯之屬,能斂心液,能壯真陽,可以更生也。又有啞瘴,即熱瘴之甚者。
醫書謂血得寒則凝泣,得熱則淖溢。故熱瘴面赤,心熱,舌破,鼻衄,皆瘴熱沸其血上湧所致,故宜用挑草子法。甚則血上塞其心竅,故昏不能言,或但噫噫作聲,即啞瘴也。治此者,當散其血,用《局方》黑神散,立見神效。其或涎迷心竅而舌強者亦有之,卻非真啞瘴也,及兼風痰之證者,俱當審察而後用治。
(本論有無稽之方,俱削去不錄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