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十四性集·雜證謨 (6)
卷之十四性集·雜證謨 (6)
1. 論證
瘴氣,惟東南之域乃有之。蓋嶺南地氣卑濕,霧多風少,且以冬時常暖,則陰中之陽氣不固,夏時反涼,則陽中之陰邪易傷,故人有不知保重而縱欲多勞者,極易犯之,以致發熱頭痛,嘔吐腹脹等證。蓋重者即傷寒,輕者即瘧疾,第在嶺南病此,則均謂之瘴耳。然陽氣外浮之鄉,必內多真寒而外多假熱;陰氣不固之人,雖外有邪證而內必多虛,此則嶺南瘴疫之大概也。但予未經其地,此不過億度之見耳。
及閱諸家之論,最多得理,足徵予言之不誣也,謹詳錄在下,以資擇用,庶臨證者可無惑,而病此者得所賴矣。又細察諸論,亦已詳悉,第病其用補之法猶有未盡,若值內傷虛損之甚而病此將危或難愈者,必以前瘟疫門治法參而用之,則庶乎有濟。
2. 瘴病所由
凡勞疫傷飢之人,皆內傷不足者也。所謂邪氣傷虛不傷實,同一理也。觀《衛生方》云:北人寓廣之地者,或往來廣之途者,俱有陰陽相搏之患。然居者十病二三,途者十病八九。正以居者安靜,途者勞傷耳。《活人三昧》論瘴瘧條云:飲食有節,起居有常,則邪氣不能為害。
彼道路崎嶇,人煙疏闊,水漿不潔,酒灸多腥,飲食起居,未免乖度,況復有陰陽相搏之氣乎?故曰:瘴氣惟染勞役傷飢之人者此也。又凡居嶺南者,必慎起居,節飲食,寡欲清心,雖有風邪勿能害也。惟內境不出,則外境不入,此理之自然。其有感而病者,皆不知所慎耳。
3. 大梁李待詔瘴瘧論
嶺南既號炎方,而又瀕海,地卑而土薄。炎方土薄,故陽燠之氣常泄;瀕海地卑,故陰濕之氣常盛,二氣相搏,此寒熱之氣所由作也。陽氣泄,故冬無霜雪,四時放花,人居其地,氣多上壅,膚多汗出,腠理不密,蓋陽不反本而然。
陰氣盛,故晨夕霧昏,春夏淫雨,一歲之間,蒸濕過半,三伏之內,反不甚熱,盛夏連雨,即復淒寒,飲食、衣服、藥食之類,往往生醭,人居其間,類多中濕,肢體重倦,又多腳氣之疾。蓋陰常偏勝而然,陰陽之氣既偏而相搏,故人亦因之而感受其寒熱不齊之病也。又陽燠既泄,則使人本氣不堅,陽不下降,常浮於上,故病者多上脘鬱悶,胸中虛煩。
陰濕既盛,則使人下體多寒,陰不上升,常沉而下,故病者多腰膝重疼,腿足寒厥。予觀嶺南瘴疾,證候雖或不一,然大抵陰陽各不升降,上熱下寒者,十有八九。況人身上本屬陽,下本屬陰,茲又感此陽燠陰濕不和之氣,自多上熱下寒之證也。得病之因,正以陽氣不固,每發寒熱,身必大汗,又復投之以麻黃、金沸、青龍等湯,再發其表,則旋踵受斃;甚者,又以胸中痞悶,用利藥下之,病人下體既冷。下之,則十無一生。
若此者,醫害之也。
其時余染瘴疾,全家特甚。余悉用溫中固下,升降陰陽正氣之藥,十治十愈。二僕皆病,胸中痞悶煩躁,昏不知人。一云:願得涼藥清膈。余審其證,上熱下寒,皆以生薑附子湯冷溫服之,即日皆醒,自言胸膈清涼,得涼藥而然也,實不知附子也。翌日各與丹珠丸一粒,令空心服之,遂能食粥,然後用正氣、平胃等藥,自爾遂得平安。
更治十數人皆安。蓋附子用生薑煎,既能發散,以熱攻熱,又能導虛熱向下焦,除宿冷,又能固接元氣。若煩悶者,放冷服之。若病煩躁,不好飲水,反畏冷不能飲者,皆其虛熱,非真熱也,宜服姜附湯。沈存中治瘴用七棗湯,正與此同,亦一服而愈。有用朮附湯而病愈甚,蓋朮附相濟,能固熱氣,不能發散,惟附子一味為最妙。
或有脈證實非上熱下寒而目黃赤者,不可用附子。脈若浮洪而數,寒熱往來,無汗,乃小柴胡湯證。若證有可疑,寒熱不辨,宜服嘉禾散。若熱多者,冷服之。嘉禾散能調中氣,升降陰陽,治下虛中滿,療四時瘟疫傷寒,使無變動,雖傷暑及陽證傷寒,服之亦解。若或寒多,服之尤宜。
服二三日,即寒熱之證自判,然後隨證調治之,無不愈者。大抵嶺南之地卑濕,又人食檳榔,多氣疏而不實,四時汗出,不宜更用汗藥,此理甚明。亦有當汗下者,然終不多也,明者察之。
4. 《指迷方》瘴瘧論(新安王棑)
棑讀書之餘,留意醫學,幸得其傳,頗識方脈,就闢入南,研究此證。謂南人凡病,皆謂之瘴,率不服藥,惟事鬼神。夫瘴之為病,猶傷寒之病也,豈可坐視而不藥耶?每為中醫荏苒而致不救者有之。人過桂林以南無醫藥,且居南方之人,往往多汗,上盈下空,不可用汗吐下三法。
其業醫者既鮮且庸,或妄用吐汗下者,是謂虛虛。方書皆謂南方天氣溫暑,地氣鬱蒸,陰多閉固,陽多發泄,草木水泉皆稟惡氣,人生其間,元氣不固,感而為病,是為之瘴。輕者,寒熱往來,正類咳瘧,謂之冷瘴。重者,蘊熱沉沉,晝夜如臥灰火中,謂之熱瘴。最重者,一病便失音,莫知其所以然,謂之啞瘴。
冷瘴必不死,熱瘴久而死,啞瘴無不死,此方書之說也。然以愚意觀之,所謂啞瘴者,非傷寒失音之證乎?又豈中風失語之證乎?治得其道,亦多可生,安得謂之無不死耶。若夫熱瘴,乃是盛夏初秋,茅生狹道,人行其間,熱氣蒸郁,無林木以蔽日,無水泉以解渴,伏暑至重,因而感疾。或有飲酒而不節者,或食煎灸而積熱者,偶成此證。
其熱晝夜不止,稍遲二三日,則血凝而不可救矣。南中謂之中箭,亦謂之中草子。然有挑草子法,乃以針刺頭額及上下唇,仍以楮葉擦舌,皆令出血,徐以草藥解其內熱,應手而愈,安得謂之久而死耶。至於冷瘴,或寒多熱少,或寒少熱多,亦有疊日間日之作,及其愈也。瘡發於唇,驗其證即是外方之瘧。
本非重病,然每因誤治而致禍,亦不可以必不死而忽之。但診其脈息極微,見其元氣果虛,即與附子湯而愈;若誤投寒藥,所謂承氣入胃,陰盛乃亡。若脈洪盛,證候實熱,宜服和解藥而徐治之;若誤投熱藥,所謂桂枝下咽,陽盛則斃也。要在切脈,審證之虛實寒熱治之,無不愈也。
人謂嶺南水泉草木地氣之毒,故凡往來嶺南之人,及宦而至者,無不病瘴而至危殆者也。又謂土人生長其間,與水土之氣相習,外人入南必一病,但有輕重之異,若久而與之俱化則免矣。此說固若有理,但備之以將養之法,解之以平易之藥,決保無病,縱病亦易愈矣。且瘴之為病,土人反重,外人反輕者多。
蓋土人淫而下元虛,又浴於溪而多感冒,恣食生冷酒饌,全不知節,所以重也。然則病瘴者,不可全咎風土之殊,皆人自失節養,有以致之耳。君子之居是邦也,當慎起居,節飲食,適寒溫,晨酒夜食,切忌大過,或有不快,即服正氣散一二劑,則脾胃自壯,氣血通暢,微邪速散,又何瘴之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