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三道集 (12)
卷之三道集 (12)
1. 辨丹溪（二十九，共九條）
此非白亦為血乎？蓋白者赤者，無不關乎血氣，但其來淺者白，而來深者則赤也。故經曰：陽絡傷則血外溢，血外溢則衄血；陰絡傷則血內溢，血內溢則後血。此自至理，何其明顯，而顧可以小腸大腸分血氣哉！然此猶無礙，亦不必深為之辨也。至若初得一二日間，元氣未虛，必推蕩之，為通因通用法，則此說不可概言矣。
蓋此證有不宜下者，有必不可下者。豈以一二日間必可推蕩耶？若病之可瀉者，必其元氣本強，積聚多實，則無論寒邪熱邪，但得一推，則邪從瀉去，而氣本無傷，故可瀉也。使無此元氣，無此脹實，則無可言瀉者矣。則強盛之人，隨食隨化，故飲食不易傷，瀉痢不易犯，即有所犯，亦無不隨病而隨愈也。
其有易病者，必其易傷者也。易傷者，必其本弱者也。所以凡患瀉痢而有久延難愈者，必其弱者多，而強者少也。是以治宜推蕩者，亦不過數十中之一二耳。且體弱之證，亦有不同，有微弱者，有次弱者，有大弱者，此其形氣脈息，病因證候，是實是虛，自可明辨。凡見脾腎不足而致瀉痢者，則始終皆不可下。
若妄用之，則微者必甚，甚者必死，莫可解救，此推蕩之不可輕用也。誠見其致誤者不少矣。即在丹溪亦曰：余近年涉歷，亦有大虛大寒者，不可不知。此丹溪晚年之一隙耳。而亦知前言之過否。
一、丹溪痢疾門附錄曰：諸有積者，以肚熱纏痛推之。諸有氣者，以肚如蟹渤驗之。究其受病之源，決之對病之劑。大要以散風邪，行滯氣，開胃脘為先。不可遽用肉豆蔻、訶子、白朮輩以補住寒邪。不可投米殼、龍骨輩以閉澀腸胃。邪得補而愈盛，故變證作，所以日夕淹延而不已也。
據此散風邪，行滯氣，開胃脘三法，亦不過言其大概，固未盡也。至若補住寒邪之說，則大有不通，而且最易惑人，為害不淺。夫既受寒邪，即當辨其虛實，然實者必有實證，本不宜補，不宜補而補之，則隨補隨甚，即顯見也。又何待乎變證？若因臟氣受傷者，則無非虛證，即宜溫補。
蓋溫可以逐寒邪，補可以健脾腎，脾腎既健，寒邪既去，則無不速愈。何反有補住之理？又何有變證之說？且溫補之法，原不在米殼、龍骨之屬。又豈止豆蔻、白朮而已乎。若執補住之說而禁用之，則必致虛者日虛，而變證百出矣。余所見者，惟寒涼變證之害，不可勝紀，或近則旬日，遠則累月經年，終於殞命而後已。
未聞有以溫補變證而日夕淹延不已者。茲餘年出古稀，涉歷不少。凡遇人言，率多不分虛實，無不曰補住寒邪，無不曰邪得補而愈盛。正以信之者多，所以害之者甚。因致抱疾之輩，寧受寒涼而死，不願溫補而生。究其所由，實由乎此。嗟，嗟，一言關係，有如是乎！餘切悲之。
白話文：
這並非白色的就是血嗎？其實白色或紅色的分泌物，都與血氣有關，只是症狀較輕的，看起來是白色，症狀較深的，看起來才是紅色。所以經典說：「陽經受傷，血會外溢，血外溢就會流鼻血；陰經受傷，血會內溢，血內溢就會大便出血。」這是非常明顯的道理，怎麼可以用小腸、大腸來區分血氣呢？雖然這樣說有點問題，但也不必過度深究。至於病發初期一兩天，身體元氣還沒虛弱時，一定要用推蕩的方式來治療，這所謂「通因通用」的方法，其實不能一概而論。
因為有些情況不適合用瀉下法，有些情況是絕對不能用瀉下法的。難道說病發一兩天就一定要用推蕩的方法嗎？如果病人適合用瀉下法，一定是元氣本來就強盛，體內積聚了很多實邪，無論是寒邪或熱邪，只要用推的方法，邪氣就會隨著排泄出去，而且元氣也不會受傷，所以才能用瀉下法。如果沒有這樣的元氣，也沒有脹滿的實證，就不能用瀉下法。像體格強壯的人，吃東西很快就消化，所以不容易因為飲食而生病，也不容易腹瀉，就算生病，也會很快就好。
那些容易生病的人，一定是容易受到傷害的人。容易受到傷害的人，一定是身體本來就虛弱的人。所以，凡是腹瀉而久病難癒的，一定是身體虛弱的人比較多，身體強壯的人比較少。因此，適合用推蕩法治療的，大概只有數十人中的一兩個而已。而且，體弱的症狀也有不同，有稍微虛弱的，有次級虛弱的，有非常虛弱的。這些都可以從他們的形體、氣色、脈象、呼吸，以及病因、症狀來分辨出是實證還是虛證。凡是看到因為脾腎不足而導致腹瀉的，從頭到尾都不能用瀉下法。
如果亂用瀉下法，病情輕微的會加重，病情嚴重的會死亡，沒有辦法救治，所以推蕩法不能輕易使用。我確實看到很多因此而誤診的例子。即使是丹溪也說過：「我近年來行醫，也遇到過體質非常虛弱、非常寒冷的人，這是不可不知的。」這可見丹溪晚年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說法有不足之處。
一、丹溪在痢疾病門的附錄中說：「凡是有積滯的，就用腹部發熱、疼痛來判斷，並用推蕩的方式治療；凡是有氣滯的，就用腹部像螃蟹爬動的感覺來判斷。」要探究生病的根源，決定用什麼藥來治療。重點是要先散風邪、疏通行氣、開通胃部。絕對不能馬上用肉豆蔻、訶子、白朮這些藥來補住寒邪，也不能用罌粟殼、龍骨這些藥來收澀腸胃。如果邪氣得到補養就會更加旺盛，病情就會惡化，所以會拖延很久都好不了。
根據他所說的「散風邪、行滯氣、開胃脘」這三種方法，也只是說個大概，並不是全部。至於「補住寒邪」的說法，就非常不合理，而且最容易迷惑人，造成很大的傷害。既然是受到寒邪，就應該辨別是虛證還是實證，如果是實證，一定會有實證的表現，本來就不適合用補法，不適合用補法卻用了補法，就會越補越嚴重，這是很明顯的道理，又何必等到出現變化呢？如果是因為內臟受到損傷而生病的，那大多是虛證，應該用溫補的方法來治療。
用溫可以驅逐寒邪，用補可以強健脾腎，只要脾腎強健了，寒邪自然就會去除，病就會很快好。怎麼會有補住寒邪的道理呢？又怎麼會有產生變證的說法呢？而且，溫補的方法，本來就不只有罌粟殼、龍骨這些藥，也不只是肉豆蔻、白朮這些藥而已。如果執著於「補住寒邪」的說法而禁用這些藥，就會導致虛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，而且會產生各種病變。我所看到的，因為用寒涼藥而導致病情惡化的例子，數都數不清，短則幾天，長則幾個月甚至幾年，最後都是死亡。
從來沒有聽說過因為用溫補的方法而導致病情拖延不好的。我現在年過古稀，經歷了很多事情。凡是聽到別人說話，大部分都不分虛實，總是說「補住寒邪」，總是說「邪氣得到補養就會更加旺盛」。正是因為相信這種說法的人太多了，所以受害的人也很嚴重。導致那些生病的人，寧願用寒涼藥而死，也不願意用溫補藥而活。追究其原因，都是因為這種說法造成的。唉，一句話的關係，竟然影響這麼大！我實在感到很悲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