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三道集 (11)
卷之三道集 (11)
1. 辨丹溪(二十九,共九條)
又何以不知也?觀其所論,止言夏月忌溫熱,不言冬月忌寒涼,何其畏火之見,主火之言,一至於此。
一、丹溪《局方發揮》曰:經云暴注下迫,皆屬於熱。又曰:暴注屬於火。又曰:下痢清白屬於寒。夫熱為君火之氣,火為相火之氣,寒為寒水之氣,屬火熱者二,屬水寒者一,故瀉痢一證。似乎屬熱者多,屬寒者少。詳玩《局方》專以熱澀為用,若用於下痢清白而屬寒者,斯可矣。
經所謂下迫者,即裡急後重之謂也,其病屬火。相火所為,其毒甚於熱也,投以澀熱,非殺之而何?
據此說,以二火一水言瀉痢之由,殊未當也。夫經言暴注下迫皆屬於熱者,謂暴瀉如注之下迫,非腸澼下痢之謂也。觀《太陰陽明論》曰:陰受之則入五臟,下為飧泄,久為腸澼。然腸澼言久,豈同暴注而皆為熱乎?且《內經》所言瀉痢之證,寒者極多。今於泄瀉門詳列可考,何丹溪俱不引證,而獨引二火之說,亦勉強矣。
及遍考《內經》,則止有暴注下迫皆屬於熱一句,並無暴注屬於火之文,即或以屬火之年有言暴注者,然木金土水之年皆有此證,又何以獨言火也?蓋其意專在火,故借引經文以證其說,而不知經言二火者,本言六氣之理也,豈以瀉痢一證為二火乎?觀之經曰:長夏善病洞泄寒中,何不曰洞泄熱中,其義可知,而丹溪何不察也。夫以瀉痢為火者,本出河間,而丹溪宗之,故變為此說。
戴原禮又宗丹溪,故云:痢雖有赤白二色,終無寒熱之分,通作濕熱治。自此說相傳,遂致諸家方論,無不皆言濕熱,而不知復有寒濕矣,其害孰甚。至若《局方》一書,雖云多用熱澀,然於實熱新邪,豈云皆用此法。
觀其所載太平丸、戊己丸、香連丸、薷苓湯之類,豈非以寒治熱者耶?又若真人養臟湯、大已寒丸、胡椒理中湯之類,皆有可用之法,其中隨證酌宜,顧在用之者何如耳?豈《局方》專以熱澀為用,而可斥其非耶。且是書之行,乃宋神宗詔天下高醫各以效方奏進而成者。此其中或過於粉飾者,料不能無,而真效之方必亦不少。
第在丹溪之言火多者,謂熱藥能殺人,而余察其為寒多者,則但見寒藥之殺人耳。明者其深察之。
一、丹溪曰:痢赤屬血,自小腸來;白屬氣,自大腸來,皆濕熱為本。初得一二日間,元氣未虛,必推蕩之,此通因通用之法。大承氣湯、調胃承氣湯。下後看其氣病血病而用藥,氣用參、術,血用四物。痢五日後不可下,脾胃氣虛故也。壯實者亦可下。
據此說,以赤白言血氣,而分屬大腸小腸,其於五行之說則然。而於病情之真則鑿矣。蓋小腸為心之腑,宜其主血,大腸為肺之腑,宜其主氣。然水穀氣化於小腸,豈小腸之非氣乎?或於糞前而見血,豈大腸之無血乎?觀之經曰:血者,神氣也。此非赤化於氣乎?又曰:白血出者死。
白話文:
還有什麼道理不明白呢?看他的論述,只說夏天要避免溫熱,卻不說冬天要避免寒涼,這畏懼火的觀念,主張火的說法,竟然到了這種地步。
一、朱丹溪在《局方發揮》中說:「經書說『暴注下迫』都是屬於熱。」又說:「暴注屬於火。」又說:「下痢清白屬於寒。」所謂熱,指的是君火的氣;火,指的是相火的氣;寒,指的是寒水的氣。屬火熱的有兩種,屬水寒的只有一種,所以就瀉痢這個病來說,似乎屬於熱的比較多,屬於寒的比較少。仔細玩味《局方》的用藥,專門以溫熱收澀為主,如果用在下痢清白,屬於寒證的,那還說得過去。
經書所說的「下迫」,就是裡急後重的意思,這個病是屬於火的。相火引起的,毒性比熱更嚴重,如果再用溫熱收澀的藥,豈不是加速它的死亡嗎?
按照這種說法,用兩種火一種水來解釋瀉痢的原因,實在不恰當。經書說「暴注下迫皆屬於熱」,指的是像水注般傾瀉而下,急迫的腹瀉,並不是指腸澼(類似痢疾)這種下痢。看看《太陰陽明論》說:「陰邪侵入,就會進入五臟,向下造成飧泄,時間久了就變成腸澼。」腸澼說的是時間久了,怎麼能和暴注相提並論,都歸為熱呢?而且《內經》所說的瀉痢,寒證非常多。現在我詳細列舉在泄瀉門中,可以考證,為什麼朱丹溪都不引用這些,而獨獨引用二火的說法,實在是牽強附會。
仔細查考《內經》,只找到「暴注下迫皆屬於熱」這一句話,並沒有「暴注屬於火」的說法,即使在某些年份有說「暴注」屬於火的,但木金土水的年份也都有這種病症,為什麼偏偏說是火呢?這大概是因為他一心專注在火上面,所以借用經文來證明自己的說法,卻不知道經書所說的二火,本來是指六氣的道理,怎麼能把瀉痢這種病,歸咎於二火呢?看看經書說:「長夏(夏末秋初)容易得寒濕性腹瀉」,為什麼不說是「熱性腹瀉」呢?其中的道理是很明顯的,但朱丹溪為什麼沒有察覺呢?把瀉痢歸於火的說法,本來是出自河間學派,而朱丹溪又跟著他們,所以就變成了這種說法。
戴原禮又跟著朱丹溪,所以說:「痢疾雖然有赤白兩種顏色,但終究沒有寒熱的區別,都當作濕熱來治療。」從此這種說法流傳開來,導致各家的方論,無不說是濕熱,卻不知道還有寒濕這種情況,這樣造成的危害實在太大了。至於《局方》這本書,雖然說多用溫熱收澀的藥,但對於實熱的新發病邪,難道也全都用這種方法嗎?
看看書中所記載的太平丸、戊己丸、香連丸、薷苓湯之類,難道不是用寒藥來治療熱證的嗎?再如真人養臟湯、大已寒丸、胡椒理中湯之類,都有可以使用的藥方,其中可以根據病情變化來斟酌使用,關鍵是用藥的人怎麼樣而已。難道《局方》就只專門用溫熱收澀的藥,就因此而否定它嗎?而且這本書的刊行,是宋神宗詔令天下高明的醫生,各自把自己有效的藥方呈報上去,整理編纂而成。這裡面或許有過於誇大的成分,但真正有效的藥方肯定也不少。
朱丹溪說火的危害大,意思是說熱藥能殺人,而我觀察,寒的危害更大,只看到寒藥能殺人。聰明的人要仔細深入地觀察啊。
一、朱丹溪說:「痢疾紅色的是血,從『小腸』來的;白色的是氣,從『大腸』來的,都以濕熱為根本。」剛發病一兩天,元氣還沒虛弱,一定要推蕩攻下,這是「通因通用」的方法。可以用大承氣湯、調胃承氣湯。攻下後看是氣病還是血病來用藥,氣病用參、術,血病用四物湯。痢疾五天以後就不能再攻下了,因為脾胃之氣虛弱了。但是身體強壯的人,也可以攻下。
按照這種說法,用赤白兩種顏色來分血和氣,把它們歸屬於大腸和小腸,從五行學說的角度來看是這樣沒錯。但是從病情的實際情況來看就說不通了。小腸是心臟的腑,理應主血,大腸是肺的腑,理應主氣。但是水穀在小腸消化氣化,難道小腸就沒有氣嗎?又或者糞便中出現血,難道大腸就沒有血嗎?看看經書說:「血,是神氣的表現。」這不是血由氣所化嗎?又說:「出現白色的血,就代表死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