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三道集 (10)

回本書目錄

卷之三道集 (10)

1. 辨丹溪(二十九,共九條)

又以肝為一陽,心為二陽,二藏皆有伏火,則一水不勝二火,所以身雖寒而不凍慄,此單言骨痹之為病也如此。又豈陽常有餘之謂乎?若以五火、二火儘可引為火證,則如示從容論中有云二火不勝三水者,又將何以解之,而何獨不引為言耶?試以此問丹溪,其將何以答乎?

一、丹溪曰:氣有餘便是火。又曰:五臟各有火,五志激之,其火隨起。若諸寒為病,必須身犯寒氣,口得寒物,乃為病寒。非若諸火,病自內作。所以氣之病寒者,十無一二。

予味丹溪此言,不能不掩卷嘆息。豈必氣之病寒者十無一二耶?夫氣本屬陽,陽實者固能熱,陽虛者獨不能寒乎?故經曰:氣實者,熱也。氣虛者,寒也。又經曰:血氣者,喜溫而惡寒,寒則泣不能流,溫則消而去之,則其義有可知矣。且今人之氣實與氣虛者,孰為多寡?則寒熱又可知矣。

然而何以證之?如心氣虛則神有不明,肺氣虛則治節有不行,脾氣虛則食飲不能健,肝氣虛則魂怯而不寧,腎氣虛則陽道衰而精少志屈,胃氣虛則倉廩匱而並及諸經,三焦虛則上中下俱失其職,命門虛則精氣神總屬無根。凡此者,何非氣虛之類?氣虛即陽虛,陽虛則五內不暖而無寒生寒,所以多陽衰羸敗之病。

若必待寒氣寒食而始為寒證,則將置此輩於何地?夫病之所貴於醫者,貴其能識生氣,是誠醫家最大關係,而丹溪全不之察。故無怪其曰:氣有餘便是火。而余反之曰:氣不足便是寒。使其聞余之說,尚不知以為然否。

一、丹溪《格致餘論》曰:六氣之中,濕熱為病,十居八九。

據此說,濕熱為病十居八九,則無怪乎寒涼之藥,亦宜八九矣,此亦大謬之言也。夫陰陽之道,本若權衡,寒往暑來,無勝不復。若偏熱如此,則氣候亂而天道乖矣。故軒轅帝曰:其德化政令之動靜損益皆何如?岐伯曰:夫德化政令災變,不能相加也。勝復盛衰,不能相多也。

往來大小,不能相過也。用之升降,不能相無也。各從其動而復之耳。此氣交變大論之文,豈亦其不足信乎?

一、丹溪夏月伏陰論曰:若於夏月火令之時,妄投溫熱,寧免實實虛虛之患乎?或曰:巳月純陽,於理或通。五月一陰,六月二陰,非陰冷而何?答曰:此陰之初動於地下也。四陽浮於地上,燔灼焚燎,流金爍石,何陰冷之有?

據此一說,則夏月止宜寒涼矣。而何以帝曰:服寒而反熱,服熱而反寒,其故何也?岐伯曰:治其旺氣,是以反也。然則丹溪止知治旺氣。而旺氣有不可治者,何以不知也?矧春夏之溫熱,秋冬有寒涼,此四時之主氣也;而風寒暑濕火燥,此六周之客氣也。故春夏有陰寒之令,秋冬有溫熱之時,所謂主氣不足,客氣勝也。

所謂必先歲氣,無伐天和,亦此謂也。豈丹溪止知有主氣,而客氣之循環勝復,又何以不知也?然此猶以氣令言也。若人之血氣陰陽,本自不同,病之表裡寒熱,豈皆如一?設以夏月得陰證而忌用溫熱,冬月得陽證而忌用寒涼,則其人能生乎?是丹溪止知時熱宜涼,而舍時從證。

白話文:

辨丹溪(二十九,共九條)

有人說肝屬一陽,心屬二陽,這兩個臟器都潛藏著火氣,這樣一來,一分的水氣就無法勝過兩分的火氣,所以身體雖然覺得寒冷,卻不會冷到發抖。這只是單獨說明骨痹這種疾病的情況。難道陽氣就總是過盛嗎?如果把五臟之火、二臟之火都視為火證,那麼《示從容論》中提到「二火不勝三水」這句話,又該如何解釋呢?為何不拿出來討論呢?試著拿這些問題去問朱丹溪,他會如何回答呢?

一、朱丹溪說:「氣有餘就是火。」又說:「五臟各自有火,五種情緒刺激它,火氣就會隨之產生。如果各種寒邪為病,一定是身體接觸了寒氣,口吃了寒冷的食物,才會生病。不像火證,是從體內自行產生的。所以因為氣病而導致寒證的,十個裡面沒有一兩個。」

我認為朱丹溪這些話,實在令人感到無奈。難道氣病導致的寒證真的只有十之一二嗎?氣本來就屬陽,陽氣旺盛固然能生熱,陽氣虛弱難道就不能產生寒冷嗎?所以《黃帝內經》說:「氣實則熱,氣虛則寒。」又說:「血氣喜歡溫暖而厭惡寒冷,寒冷時血脈凝滯而不能流動,溫暖時血脈暢通而得以消散。」這些道理都是可以理解的。而且現代人,氣實和氣虛的人,哪種比較多呢?那麼寒證和熱證的比例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
如何證明呢?如果心氣虛弱,精神就會不清醒;肺氣虛弱,身體的調節功能就會失常;脾氣虛弱,消化功能就會不好;肝氣虛弱,就會膽怯不安;腎氣虛弱,陽事就會衰弱,精液減少,意志消沉;胃氣虛弱,消化功能就會衰退,並影響到其他經脈;三焦虛弱,上中下三個部分都會失去各自的功能;命門虛弱,精氣神就會失去根本。這些不都是氣虛的表現嗎?氣虛就是陽虛,陽虛就會導致五臟不溫暖,進而產生寒冷,所以會出現許多陽氣衰弱、身體羸弱的疾病。

如果一定要等到接觸寒氣、吃下寒冷食物才算是寒證,那麼這些氣虛的人又該如何處置呢?疾病之所以需要醫生診治,就是因為醫生能夠辨識體內的生機,這對醫生來說是最重要的,而朱丹溪卻沒有注意到這一點。所以也難怪他會說「氣有餘便是火」,而我卻反過來說「氣不足便是寒」。如果他聽了我的說法,不知道會不會認同呢?

一、朱丹溪在《格致餘論》中說:「六氣之中,濕熱導致的疾病,佔了十之八九。」

按照這種說法,濕熱導致的疾病佔了十之八九,那麼寒涼的藥物也應該佔了十之八九了,這實在是太離譜了。陰陽的道理,本來就像天平一樣,寒來暑往,沒有一方永遠佔優勢。如果偏熱這麼嚴重,那麼氣候就會紊亂,天道也會失衡。所以軒轅帝問:「天地的變化、政治的動靜、損益的情況如何呢?」岐伯回答說:「天地的變化、政治的動靜、災禍的變異,這些因素之間不會互相影響。勝和復、盛和衰之間,不會有過多的差異。」

往來的大小,不會過度偏頗。升和降的作用,不會沒有。它們各自按照自己的規律變化和回復而已。這段《氣交變大論》的文字,難道也不可信嗎?

一、朱丹溪的《夏月伏陰論》說:「如果在夏天火氣旺盛的時候,錯誤地使用溫熱的藥物,難道不會導致虛實更加混亂嗎?有人說:巳月是純陽的月份,這樣說也許可以理解。五月有一陰出現,六月有二陰出現,難道不是寒冷嗎?回答說:這是陰氣在地下初動。地上的陽氣旺盛,像火焰燃燒一樣,到處都是高溫,哪來的寒冷呢?」

根據這個說法,夏天就只適合使用寒涼的藥物了。但是為什麼黃帝又說:「吃了寒涼的藥物反而發熱,吃了溫熱的藥物反而發冷,這是為什麼呢?」岐伯回答說:「這是因為治療的是旺盛的邪氣,所以才會出現反常的現象。」既然如此,朱丹溪只知道治療旺盛的邪氣,卻不知道有些旺盛的邪氣是不可以治療的,為什麼呢?況且春夏溫熱,秋冬寒涼,這是四季的主要氣候;風寒暑濕火燥,這是六種客氣。所以春夏也有陰寒的氣候,秋冬也有溫熱的時候,這就是所謂的「主氣不足,客氣勝出」。

所謂必須遵循自然規律,不要違背天道,就是這個意思。難道朱丹溪只知道主氣,而不知道客氣的循環和勝復的道理嗎?這還只是從氣候方面來說。如果從人的血氣陰陽來說,本來就各有不同,疾病的表裡寒熱也各有不同,怎麼可能都一樣呢?如果在夏天得了陰證卻忌諱使用溫熱的藥物,冬天得了陽證卻忌諱使用寒涼的藥物,那麼這個人還能活嗎?朱丹溪只知道夏天應該使用涼藥,卻不知道要根據疾病的證候來用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