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三道集 (5)
卷之三道集 (5)
1. 辨河間（二十八，共九條）
據河間此說，似是而非，誤人不淺。夫瀉白為寒，人皆知也，而青挾肝邪，脾虛者有之，豈熱證乎？紅因損臟，陰絡傷者有之，豈盡熱乎？正黃色淺，食半化者有之，豈熱證乎？黑為水色，元陽衰者有之，豈熱證乎？若此者皆謂之熱，大不通矣。且凡瀉痢者，水走大腸，小水多澀，水枯液涸，便尿多黃，此黃澀之證未必皆由熱也。
亡液者渴，亡陰者煩，此煩渴之證未必盡為熱也。至如完穀不化，澄澈清冷，誠大寒矣。然人偶有寒邪傷臟，或偶以生冷犯脾，稍失溫和即病瀉痢者，此本受寒，然未必即大寒證也。且凡脾胃初傷，陽氣猶在，何能卒至清冷，遂成完穀不化？若必待清冷不化始云為寒，則陽已大敗。又豈無漸寒而遽至若是哉？夫漸寒者，即寒證也。
此等證候，犯者極多。若作熱治，必用寒涼。夫既以生冷傷於前，復以寒涼敗於後，乃至冰堅於霜而遭其厄者，皆此論之殺之也。再觀其前條，則猶云瀉白為寒也；觀其後條，則又云或言下痢白為寒者誤也。然則凡治此者，舍清涼之外，則必無寒證矣，謬甚！謬甚！又若寒則不能消穀，及谷化為膿之說，則尤為不妥。夫飲食有時，本當速化，此自胃氣之常，人皆賴之以為生也。
若化覺稍遲，便是陽虛之病，又何待不能消穀而始為寒乎？矧以所下膿垢，原非谷之所化。蓋飲食入胃，凡其神化而歸於營衛者，乃為膏血；其不能化而留於腸胃者，惟糟粕耳。此其為精為穢，本自殊途，是以糟粕不能化膿，從可知矣。且垢亦非膿，而實腸臟之脂膏也。
何以知之？近有偶病而服硝黃等藥者，隨瀉而下，必有如膿之垢，又或偶患泄瀉者，於一二日間，即有此垢，豈熱化之膿，其速有如此乎？又如久痢不已，或經年累月不能痊可，而每日所下皆有膿垢者，豈熱化之膿，可以久延如此乎？此其非膿也，明矣。既知非膿，安得皆云為熱？此蓋以腸臟受傷，而致膏脂不固，隨剝隨下，所以如此。
若不為之安養臟氣，而再用寒涼以治其熱，則未有不藏氣日敗，而必至於死。故今之治痢多危者，率受此害，最當察也。
一、河間曰：假如下痢赤白，俗言寒熱相兼。其說尤誤。豈知水火陰陽寒熱者，猶權衡也，一高必一下，一盛必一衰。豈能寒熱俱甚於腸胃而同為痢乎？如熱生瘡瘍而出白膿者，豈可以白為寒歟？由其在皮膚之分，屬肺金，故色白也。在血脈之分，屬心火，故為血癤也。在肌肉，屬脾土，故作黃膿。
在筋部，屬肝木，故膿色帶蒼。深至骨，屬腎水，故紫黑血出也。各隨五臟之部而見五色，是謂標也。本則一出於熱，但分深淺而已。大法下迫窘痛，後重裡急，小便赤澀，皆屬燥熱，而下痢白者必多有之，然則為熱明矣。
白話文：
河間的這種說法，似是而非，實在是誤導人。要知道，拉出白色糞便，是屬於寒證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；而拉出青色糞便，多半是肝邪挾帶脾虛的表現，怎麼能說是熱證呢？拉出紅色糞便，是因為損傷到臟腑、陰絡受損，怎麼能都說是熱證呢？拉出淺黃色糞便，是因為食物只消化了一半，怎麼能說是熱證呢？拉出黑色糞便，是屬於水色，多半是元陽衰弱的表現，怎麼能說是熱證呢？如果把這些都歸類為熱證，那就太說不通了。而且凡是腹瀉的人，水都跑到大腸去了，小便多半會澀滯，身體水分不足、津液枯竭，導致大小便都變黃，這種黃澀的現象不一定都是熱證造成的。
體液喪失的人會口渴，陰液喪失的人會煩躁，這種煩渴的現象也不一定都是熱證造成的。至於拉出完全沒消化的食物，糞便清澈寒冷，這確實是大寒的表現。然而，有的人只是偶爾因為寒邪侵犯臟腑，或是偶爾吃了生冷食物傷了脾胃，稍微不注意保暖就腹瀉，這種情況本來就是受寒引起的，但也不一定就屬於大寒的證狀。而且，通常脾胃剛開始受損的時候，陽氣還在，怎麼可能馬上就出現清冷、拉出完全沒消化的食物呢？如果一定要等到出現清冷、沒消化的食物才說是寒證，那代表陽氣已經大敗了。難道就沒有陽氣逐漸虛弱，然後才突然變成這樣的情況嗎？陽氣逐漸虛弱，本來就是寒證的表現。
這種情況，犯錯的人非常多。如果當成熱證來治療，一定會使用寒涼的藥物。本來就因為吃了生冷食物傷了身體，又用寒涼的藥物來傷害，導致身體越來越虛寒，就像雪上加霜一樣，會因此而遭殃，這都是被這種論點害死的。再看河間之前的說法，還說拉白色糞便是寒證；再看他之後的說法，又說認為拉白色糞便是寒證是錯誤的。這樣看來，凡是治療這種病的人，除了用清涼的藥物之外，就不會認為有寒證了，這實在太荒謬了！太荒謬了！另外，說寒證會導致不能消化食物，以及食物消化後變成膿的說法，也太不恰當了。人正常飲食，本來就應該很快消化，這是胃氣的正常功能，大家都靠這個維持生命。
如果消化速度稍微慢一點，就是陽虛的表現，哪需要等到完全不能消化食物才說是寒證呢？況且，拉出來的膿垢，本來就不是食物消化後的產物。食物進入胃裡，凡是能夠被身體消化吸收，轉化成營衛之氣的，會變成膏血；那些不能被消化吸收，殘留在腸胃的，只會變成糟粕。這些精華和糟粕，本來就走向不同的方向，因此糟粕不可能變成膿，這很明顯可以知道。而且，所謂的「垢」也不是膿，而是腸道內的脂肪。
要怎麼知道呢？最近有人生病服用了硝黃等瀉藥，拉出來的糞便中，一定會有像膿一樣的污垢；或者有人偶爾腹瀉，一兩天內也會有這種污垢，難道熱證化成的膿，會這麼快出現嗎？又比如長期腹瀉不止，甚至好幾個月都好不了，每天拉出來的都有膿垢，難道熱證化成的膿，可以持續這麼久嗎？這很明顯不是膿。既然知道不是膿，怎麼可以都說是熱證呢？這其實是因為腸道受傷，導致脂肪不能固定，隨著腸道剝落，才會這樣。
如果不安養臟腑的氣血，反而用寒涼的藥物來治療熱證，只會讓臟腑的氣血越來越虛弱，最終導致死亡。所以現在治療痢疾的人，會有很多危險的情況，都是因為受到這種錯誤觀念的影響，最需要注意。
一、河間說：如果腹瀉拉出紅、白相間的糞便，一般人會說這是寒熱交雜。這種說法尤其錯誤。難道不知道水火、陰陽、寒熱，就像天秤一樣，一邊高另一邊就低，一邊盛另一邊就衰。怎麼可能寒熱同時在腸胃中都很嚴重，然後一起造成痢疾呢？就像熱證導致皮膚生瘡，流出白色膿液，難道可以因為是白色就說是寒證嗎？那是因為它在皮膚的部位，屬於肺金，所以顏色是白色。如果在血脈的部位，屬於心火，所以會是血瘡。如果在肌肉部位，屬於脾土，所以會流出黃色的膿液。
如果在筋脈部位，屬於肝木，所以膿液顏色會帶青。如果深入到骨頭，屬於腎水，所以會流出紫黑色的血。各種膿液的顏色會隨著五臟部位的不同而有不同的顏色，這是屬於表面現象。它們的根本原因都是因為熱，只是程度深淺不同而已。一般來說，腹瀉時，會有排便急迫、裡急後重、小便赤澀等症狀，這些都屬於燥熱的表現，而拉出白色糞便的人也常常會有這種情況，所以這肯定是熱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