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七須集 (6)
卷之七須集 (6)
1. 看目(十七)
夫治傷寒須觀兩目,或赤或黃,赤者為陽證,若兼六脈洪大有力,或躁而渴者,其熱必甚,輕則三黃石膏湯,重則大承氣之類主之。
一、凡目色清白,而無昏冒閃爍之意者,多非火證,不可輕用寒涼。
一、眼眵多結者,必因有火。蓋凡有火之候,目必多液,液干而凝,所以為眵,即如肺熱甚則鼻涕出,是亦目液之類也。
一、目睛上視者,謂之戴眼,此屬足太陽經之證。蓋太陽為目之上網,而與少陰為表裡,少陰之腎氣大虧,則太陽之陰虛血少,故其筋脈燥急,牽引而上。若直視不轉者,尤為凶候。欲治此者,速當以培陰養血為主。今人不知,皆云為風,若用風藥,則陰愈虛,血愈燥矣,其有不顛覆者,未之有也。
2. 舌色辨(十八)
舌為心之官,本紅而澤,凡傷寒三四日以後,舌上有苔,必自潤而燥,自滑而澀,由白而黃,由黃而黑,甚至焦乾,或生芒刺,是皆邪熱內傳,由淺入深之證也。故凡邪氣在表,舌則無苔,及其傳裡,則津液乾燥而舌苔生矣。若邪猶未深,其在半表半裡之間,或邪氣客於胸中者,其苔不黑不澀,止宜小柴胡之屬以和之。若陽邪傳裡,胃中有熱,則舌苔不滑而澀,宜梔子豉湯之屬以清之。
若煩躁,欲飲水數升者,白虎加人參湯之類主之。大都舌上黃苔而焦澀者,胃腑有邪熱也,或清之,或微下之。《金匱要略》曰:舌黃未下者,下之黃自去。然必大便燥實,脈沉有力而大渴者,方可下之。若微渴而脈不實,便不堅,苔不幹燥芒刺者,不可下也。其有舌上黑苔而生芒刺者,則熱更深矣,宜涼膈散、承氣湯、大柴胡之屬,酌宜下之。
若苔色雖黑滑而不澀者,便非實邪,亦非火證,非惟不可下,且不可清也。此辨舌之概,雖云若此,然猶有不可概論者,仍宜詳察如下。
按:傷寒諸書皆云:心為君主之官,開竅於舌。心主火,腎主水,黑為水色,而見於心部,是為鬼賊相刑,故知必死。此雖據理之談,然實有未然者。夫五行相制,難免無克,此其所以為病,豈因克為病,便為必死?第當察其根本何如也。如黑色連地,而灰黯無神,此其本原已敗,死無疑矣。
若舌心焦黑,而質地紅活,未必皆為死證。陽實者清其胃火,火退自愈,何慮之有。其有元氣大損,而陰邪獨見者,其色亦黃黑,真水涸竭者,其舌亦乾焦,此腎中水火俱虧,原非實熱之證。欲辨此者,但察其形氣脈色,自有虛實可辨,而從補從清,反如冰炭矣。故凡以焦黑乾澀者,尚有非實非火之證。
再若青黑少神而潤滑不燥者,則無非水乘火位,虛寒證也。若認此為火,而苦寒一投,則餘燼隨滅矣。故凡見此者,但當詳求脈證,以虛實為主,不可因其焦黑,而執言清火也。傷寒固爾,諸證亦然。
新按:余在燕都,嘗治一王生,患陰虛傷寒,年出三旬,而舌黑之甚,其芒刺干裂,焦黑如炭,身熱便結,大渴喜冷,而脈則無力,神則昏沉。群醫謂陽證陰脈,必死無疑。余察其形氣未脫,遂以甘溫壯水等藥,大劑進之,以救其本,仍問用涼水以滋其標。蓋水為天一之精,涼能解熱,甘可助陰,非若苦寒傷氣者之比,故於津液乾燥,陰虛便結,而熱渴火盛之證,亦所不忌。
由是水藥並進,前後凡用人參、熟地輩各一、二斤,附子、肉桂各數兩,冷水亦一、二斗,然後諸證漸退,飲食漸進,神氣俱復矣。但察其舌黑,則分毫不減,余甚疑之,莫得其解。再後數日,忽舌上脫一黑殼,而內則新肉燦然,始知其膚腠焦枯,死而復活,使非大為滋補,安望再生。若此一證,特舉其甚者紀之,此外,凡舌黑用補而得以保全者,蓋不可枚舉矣。
所以凡診傷寒者,當以舌色辨表裡,以舌色辨寒熱,皆不可不知也。若以舌色辨虛實,則不能無誤,蓋實固能黑,以火盛而焦也,虛亦能黑,以水虧而枯也。若以舌黃、舌黑,悉認為實熱,則陰虛之證,萬無一生矣。
古按:《金鏡錄》曰:舌見全黑色,水剋火明矣,患此者百無一治,治者審之。薛立齋曰,余在留都時,地官主事鄭汝東妹婿患傷寒得此舌,院內醫士曾禧曰:當用附子理中湯,人咸驚駭而止。及其困甚治棺,曾與其鄰復往視之,謂用前藥猶有生意。其家既待以死,拼而從之,數劑而愈。
大抵舌黑之證,有火極似水者,即杜學士所謂薪為黑炭之意也,宜涼膈散之類以瀉其陽;有水來剋火者,即曾醫士所療者是也,宜理中湯以消陰翳。又須以老生薑切平,擦其舌,色稍退者可治,堅不退者不可治。
又按:弘治辛酉,金臺姜夢輝患傷寒,亦得此舌,手足厥冷,呃逆不止,眾醫猶作火治,幾致危殆,判院吳仁齋用附子理中湯而愈。夫醫之為道,有是病必用是藥,附子療寒,其效可數,奈何世皆以為必不可用之藥,寧視人之死而不救,不亦哀哉!凡用藥得宜,效應不異,不可便謂為百無一治而棄之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