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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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卷之五十德集·新方八陣

2. 新方八略引

藥不執方,合宜而用,此方之不必有也。方以立法,法以制宜,此方之不可無也。夫方之善者,得其宜也。得其宜者,可為法也。方之不善者,失其宜也。失其宜者,可為鑑也。第法有善不善,人有知不知,必善於知方者,斯可以執方,亦可以不執方,能執方能不執方者,非隨時之人不能也。此方之所不可廢者,正欲以啟發其人耳。

余因選古方之得宜者共若干首,列為八陣,已不為不多矣。第以余觀之,若夫猶有未盡,因複製新方八陣,此其中有心得焉,有經驗焉,有補古之未備焉。凡各方之下,多附加減等法,及分兩之數,俱有出入不一者,正以見方之不可執也。八陣之中,如攻方、寒方之不多及者,以古法既多,不必更為添足也。

大都方宜從簡,而余復冗之,不尤鄙乎?正意在冗中求簡耳,此制方之意也。然用方之意,則猶有說焉:夫意貴圓通,用嫌執滯,則其要也。若但圓無主,則雜亂生而無不可矣,不知疑似間自有一定不易之道,此圓通中不可無執持也;若執一不反,則偏抝生而動相左矣。不知倏忽間每多三因難測之變,此執持中不可無圓活也。

圓活宜從三思,執持須有定見,既能執持,又能圓活,其能方能圓之人乎,而人其為誰哉!

白話文:

新方八略引

藥方不必拘泥,只要合適就能使用,所以藥方並非必須。但制定藥方是為了建立治療方法,而方法則必須因應病情而定,所以藥方又不可或缺。好的藥方,就在於其合宜;合宜的藥方,才能成為治療的法則。不好的藥方,就在於其不合宜;不合宜的藥方,則可以作為借鑒。然而,方法有優劣之分,人也會有懂與不懂之別。只有善於理解藥方的人,才能隨機應變,既能遵循藥方,又能不拘泥於藥方。能夠靈活運用藥方的人,必須是能隨機應變的人。所以這些藥方不能廢棄,正是為了啟發人們的思考。

我從古方中選取了一些合宜的藥方,整理成八陣,數量已經不少了。但我認為仍然不夠完善,因此又重新編製了八陣新方,其中包含我的心得、經驗,以及對古方不足之處的補充。各方下方,都附加了加減法及劑量,並且劑量不一,正是為了說明藥方不可拘泥。八陣之中,攻邪藥方、寒涼藥方較少,是因為古方中已經有很多,不必再贅述了。

總之,藥方宜簡潔,但我卻繁複地增加了許多,難道不被人鄙視嗎?我的本意是在繁複中求簡潔,這就是我制定藥方的用意。然而,使用藥方的用意,則另有說明:用藥的原則貴在圓通,使用則忌諱執著,這就是關鍵。如果只講究圓通而沒有主見,就會雜亂無章,什麼都行不通;不知在似是而非之間,自有一套不易更改的規律,這圓通之中,不可沒有執持;如果只執著一種方法而不變通,就會產生偏頗,與實際情況相違背;不知在瞬息萬變之間,常常會有難以預料的變化,這執持之中,不可沒有靈活變通。

靈活變通要從三思而後行,執持則需要有明確的見解。既能執持,又能圓活變通,這樣才能既能用方又能通變的人,這樣的人是誰呢?

3. 一、補略

一、補方之制,補其虛也。凡氣虛者,宜補其上,人參、黃耆之屬是也。精虛者,宜補其下,熟地、枸杞之屬是也。陽虛者,宜補而兼暖,桂、附、乾薑之屬是也。陰虛者,宜補而兼清,門冬、芍藥、生地之屬是也。此固陰陽之治辨也。其有氣因精而虛者,自當補精以化氣;精因氣而虛者,自當補氣以生精。

又有陽失陰而離者,不補陰何以收散亡之氣?水失火而敗者,不補火何以蘇垂寂之陰?此又陰陽相濟之妙用也。故善補陽者,必於陰中求陽,則陽得陰助,而生化無窮;善補陰者,必於陽中求陰,則陰得陽升,而源泉不竭。余故曰:以精氣分陰陽,則陰陽不可離;以寒熱分陰陽,則陰陽不可混,此又陰陽邪正之離合也。

故凡陽虛多寒者,宜補以甘溫,而清潤之品非所宜;陰虛多熱者,宜補以甘涼,而辛燥之類不可用。知宜知避,則不惟用補,而八方之制,皆可得而貫通矣。

白話文:

一、補略

補方的作用,在於補充人體的不足。凡是氣虛的人,應該從上補,例如人參、黃耆等藥材。精虛的人,應該從下補,例如熟地黃、枸杞子等藥材。陽虛的人,應該溫補,例如桂枝、附子、乾薑等藥材。陰虛的人,應該清補,例如麥門冬、白芍藥、生地黃等藥材。這是陰陽治療的辨證方法。如果氣虛是因為精虛所致,就應該先補精以生氣;如果精虛是因為氣虛所致,就應該先補氣以生精。

此外,如果陽氣失去陰氣的滋養而散失,不補陰氣,怎麼能收斂散失的陽氣呢?如果陰液因陽氣不足而衰敗,不補陽氣,怎麼能使衰弱的陰液恢復生機呢?這是陰陽互相滋養的妙用。所以,善於補陽的人,一定在陰中尋找陽氣的生機,這樣陽氣得到陰氣的幫助,就能生生不息;善於補陰的人,一定在陽中尋找陰氣的來源,這樣陰氣得到陽氣的提升,就能源源不竭。因此我說:從精氣來區分陰陽,那麼陰陽就不能分離;從寒熱來區分陰陽,那麼陰陽就不能混淆,這是陰陽邪正相互依存的道理。

所以,凡是陽虛多寒的人,應該用甘溫的藥物來補,而清潤的藥物則不適合;陰虛多熱的人,應該用甘涼的藥物來補,而辛燥的藥物則不能使用。懂得該用什麼藥,懂得該避開什麼藥,那麼就不僅僅是懂得補法,而是能通曉八法(指中醫的汗、吐、下、和、溫、清、消、補八種治療方法)的運用。

4. 二、和略

一、和方之制,和其不和者也。凡病兼虛者,補而和之。兼滯者,行而和之。兼寒者,溫而和之。兼熱者,涼而和之,和之為義廣矣。亦猶土兼四氣,其於補瀉溫涼之用,無所不及,務在調平元氣,不失中和之為貴也。故凡陰虛於下而精血虧損者,忌利小水,如四苓、通草湯之屬是也。

陰虛於上而肺熱乾咳者,忌用辛燥,如半夏、蒼朮、細辛、香附、芎、歸、白朮之屬是也。陽虛於上,忌消耗。如陳皮、砂仁、木香、檳榔之屬是也。陽虛於下者,忌沉寒。如黃柏、知母、梔子、木通之屬是也。大便溏泄者,忌滑利。如二冬、牛膝、蓯蓉、當歸、柴胡、童便之屬是也。

表邪未解者,忌收斂。如五味、棗仁、地榆、文蛤之屬是也。氣滯者,忌閉塞。如黃耆、白朮、薯蕷、甘草之屬是也。經滯者,忌寒凝。如門冬、生地、石斛、芩、連之屬是也。凡邪火在上者不宜升,火得升而愈熾矣。沉寒在下者不宜降,陰被降而愈亡矣。諸動者不宜再動,如火動者忌溫暖,血動者忌辛香,汗動者忌蘇散,神動者忌耗傷,凡性味之不靜者皆所當慎,其於剛暴更甚者,則又在不言可知也。

諸靜者不宜再靜,如沉微細弱者脈之靜也,神昏氣怯者陽之靜也,肌體清寒者表之靜也,口腹畏寒者里之靜也。凡性味之陰柔者,皆所當慎,其於沉寒更甚者,又在不言可知也。夫陽主動,以動濟動,火上添油也。不焦爛乎?陰主靜,以靜益靜,雪上加霜也。不寂滅乎?凡前所論,論其略耳,而書不盡言,言不盡意,能因類而廣之,則存夫其人矣。

不知此義,又何和劑之足云。

白話文:

二、和略

調和方劑的原則,就是調和身體不協調的地方。凡是疾病兼有虛弱的,就要補益來調和;兼有阻塞的,就要通利來調和;兼有寒邪的,就要溫暖來調和;兼有熱邪的,就要清涼來調和。調和的意義非常廣泛,就像土能包容四氣一樣,在補、瀉、溫、涼的運用上,無所不包,重要的是調整元氣的平衡,保持陰陽的中和為貴。

因此,凡是下焦陰虛,精血虧損的,忌用利尿的藥物,例如四苓湯、通草湯等。

上焦陰虛,肺熱咳嗽的,忌用辛燥的藥物,例如半夏、蒼朮、細辛、香附、川芎、當歸、白朮等。

上焦陽虛的,忌用耗散元氣的藥物,例如陳皮、砂仁、木香、檳榔等。

下焦陽虛的,忌用寒涼的藥物,例如黃柏、知母、梔子、木通等。

大便溏瀉的,忌用滑利瀉下的藥物,例如二冬、牛膝、肉蓯蓉、當歸、柴胡、童便等。

表邪未解的,忌用收斂的藥物,例如五味子、棗仁、地榆、文蛤等。

氣機阻滯的,忌用閉塞氣機的藥物,例如黃耆、白朮、薯蕷、甘草等。

經絡阻塞的,忌用寒凝的藥物,例如麥冬、生地黃、石斛、黃芩、黃連等。

凡是邪火在上焦的,不宜再用升散的藥物,因為火往上走會更旺盛。沉寒在下焦的,不宜再用下降的藥物,因為陰寒下降會更加虛弱。凡是已經動起來的症狀,不宜再加重其動,例如,火熱症狀就忌用溫熱的藥物;出血症狀就忌用辛香的藥物;出汗症狀就忌用發汗的藥物;神志興奮的症狀就忌用耗傷元氣的藥物;凡是藥物性質活躍的,都要謹慎使用,對於性情剛烈的藥物更要小心。

凡是已經靜止的症狀,不宜再加重其靜,例如,脈象沉微細弱是靜止的狀態;神昏氣怯是陽氣虛弱靜止的狀態;肌膚寒冷是表邪靜止的狀態;腹部畏寒是里寒靜止的狀態。凡是藥物性質陰柔的,都要謹慎使用,對於寒涼的藥物更要小心。

陽氣主動作用,用動來治動,就像火上加油,不就燒起來了嗎?陰氣主靜作用,用靜來治靜,就像雪上加霜,不就更冷了嗎?前面所說的,只是簡略的論述,書上寫不盡,言語也表達不盡,能根據這些道理加以推廣應用,就能掌握其中的精髓了。

如果不了解這些道理,又怎麼能說得上調和方劑呢?

5. 三、攻略

一、攻方之制,攻其實也。凡攻氣者攻其聚,聚可散也。攻血者攻其瘀,瘀可通也。攻積者攻其堅,在臟者可破、可培,在經者可針、可灸也。攻痰者攻其急,真實者暫宜解標,多虛者只宜求本也。但諸病之實有微甚,用攻之法分重輕。大實者,攻之未及,可以再加;微實者,攻之太過,每因致害,所當慎也。

凡病在陽者,不可攻陰,病在胸者,不可攻臟。若此者,邪必乘虛內陷,所謂引賊入寇也。病在陰者,勿攻其陽。病在裡者勿攻其表,若此者,病必因誤而甚,所謂自撤藩蔽也。大都治宜用攻,必其邪之甚者也。其若實邪果甚,自與攻藥相宜,不必雜之補劑。蓋實不嫌攻,若但略加甘滯,便相牽制;虛不嫌補,若但略加消耗,偏覺相妨。

所以寒實者最不喜清,熱實者最不喜暖。然實而誤補,不過增病,病增者可解;虛而誤攻,必先脫元,元脫者,無治矣。是皆攻法之要也。其或虛中有實,實中有虛,此又當酌其權宜,不在急宜攻、急宜補者之例。雖然,凡用攻之法,所以除凶剪暴也,亦猶亂世之兵,必不可無,然惟必不得已乃可用之。

若或有疑,寧加詳慎。蓋攻雖去邪,無弗傷氣,受益者四,受損者六。故攻之一法,實自古仁人所深忌者,正恐其成之難,敗之易耳。倘任意不思,此其人可知矣。

白話文:

三、攻略

治療疾病,要根據病情的虛實寒熱來選擇攻邪的方法。攻邪的目標,是針對病邪的具體表現:氣滯則散之,血瘀則通之,積聚則破之或消之(內臟積聚可破除或培補,經絡積聚可針灸治療),痰飲則迅速去除。但對於實證的程度,用藥也需輕重得當。實證很重,可以加大攻邪的力度;實證較輕,則應謹慎用藥,以免過度攻邪造成傷害。

陽證不能攻陰,胸痛不能攻心臟;陰證不能攻陽,裡證不能攻表。否則,會使邪氣乘虛而入,加重病情。總而言之,只有邪氣非常盛的時候,才需要用攻邪的方法。如果邪氣確實很盛,則應該直接使用攻邪的藥物,不必再添加補益的藥物。因為實證不怕攻邪,而虛證不怕補益。如果實證略加甘緩之品,反而會阻礙藥效;如果虛證略加消耗之品,也會影響療效。

寒實證最怕寒涼,熱實證最怕溫熱。實證誤用補法,只會加重病情;虛證誤用攻法,則會傷及元氣,元氣受損,就無藥可救了。這些都是攻邪治療的要點。如果病情是虛中有實,或實中有虛,則需根據實際情況靈活處理,不能一概而論。

總之,攻邪法雖能去除病邪,但也會傷及正氣。攻邪如同戰爭,雖然必要,但必須慎之又慎,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使用。如有疑問,應更加謹慎。攻邪雖能祛除邪氣,但往往傷及正氣,成功率不高。自古以來,仁醫都非常忌諱使用攻邪之法,因為它容易失敗,難以成功。如果任意妄為,其結果可想而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