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四十七賢集·外科鈐(下)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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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四十七賢集·外科鈐(下) (7)

1. 胃脘癰(五十二)

立齋引《聖濟總錄》云:胃脘癰,由寒氣隔陽,熱聚胃口,寒熱不調,故血肉腐壞。以氣逆於胃,故胃脈沉細,以陽氣不得上升,故人迎熱甚,令人寒熱如瘧,身皮甲錯,或咳嗽,或嘔膿唾血。若脈見洪數,膿已成也,急宜排之。設脈遲緊,其膿未就,有瘀血也,急下之。否則邪毒內攻,腐爛腸胃矣。

丹溪云:內疽者,因飲食之毒,七情之火,相鬱而發,用射干湯主之。愚常以薏苡仁湯、牡丹皮散、太乙膏選用之,亦效。若吐膿血,飲食少思,宜助胃壯氣為主,而佐以前法,不可專治其瘡。

2. 腹癰(五十三)

立齋曰:腹癰,謂瘡生於肚腹,或生於皮裡膜外,屬膏粱厚味,七情鬱火所致。若漫腫堅硬,肉色不變,或脈遲緊,未成膿也,四君加芎、歸、白芷、枳殼,或托裡散。腫軟色赤,或脈洪數,已成膿也,托裡消毒散。膿成而不外潰者,氣血虛也,臥針而刺之。焮腫作痛者,邪氣實也,先用仙方活命飲,隔蒜灸,以殺其毒,後用托裡以補其氣。

若初起,欲其內消,當助胃壯氣,使根本堅固,而以行經活血之藥佐之。若用克伐之劑,欲其消散,則腫者不能潰,潰者不能斂。若用疏利之藥,下其膿血,則少壯者,多為難治,老弱者,立見危亡。若有食積疝氣類此者,當辨而治之。

進士邊云莊,腹痛、惡寒,脈浮數。余曰:浮數之脈而反惡寒,瘡疽之證也。不信。數日後,復請視之,左尺洪數。余曰:內有膿矣。仍不信。至小腹痛脹,連及兩臀,始悟。余曰:膿潰臀矣,氣血俱虛,何以收斂。急服活命飲一鍾,臀潰一孔,出膿鬥許,氣息奄奄。用大補藥一劑,神思方醒。

每去後,糞從瘡出,痛不可當,小腹間如有物上挺,即發痙不省人事,煩躁,脈大,舉按皆實。省而細察之,脈雖洪大,按之如無,以十全大補,倍加參、耆至四斤,更加附子二枚,煎膏服之而痙止。又用十全大補湯,五十餘劑而瘡斂。

上舍周一元,患腹癰三月不愈,膿水清稀,朝寒暮熱,服四物、黃柏、知母之類,食少作瀉,痰涎上湧。服二陳、枳實之類,痰涎愈甚,胸膈痞悶。謂余曰:何也。余曰:朝寒暮熱,血氣虛也。食少作瀉,脾腎虛也。痰湧胸痞,脾肺虛也。悉因真氣虛,而邪氣實也。當先壯其胃氣,使諸臟有所稟,而邪自退矣。

遂用六君加黃耆、當歸,數劑諸證漸退。又用十全大補湯,肌肉漸斂。更用補中益氣湯,調理而愈。(薛按)

3. 腸癰(五十四)

孫真人云:腸癰為病,小腹重強,按之則痛,小便如淋,時時汗出,復惡寒,身皮甲錯,腹皮急如腫,甚者腹脹大,轉側有水聲。或繞臍生瘡,或膿從臍出,或大便膿血。脈洪數者,已有膿也,血下則安。若妄治者,必殺人。

陳無擇曰:腸癰為病,身甲錯,腹皮急,按之濡,始腫狀,腹無聚積,身無熱。脈數,此為腸內有膿,久積陰冷所成也,故《金匱》有用附子溫之。其脈遲緊者,膿未成,可下之,當有血。洪數者,膿已成,不可下,此以內結熱所成也,故《金匱》有用大黃利之。

《千金方》灸法:曲兩肘,正肘頭銳骨,灸百壯,下膿血而安。

一男子,裡急後重,下膿脹痛,此脾氣下陷也,用排膿散、蠟礬丸而愈。後因勞役,寒熱體倦,用補中益氣湯而安。

一婦人,膿成腹脹痛,小便不利,脈滑數,此膿毒內潰也。服太乙膏三錢,膿下升許,脹痛頓退。更以神效栝蔞散,二劑而全退。又以蠟礬丸及托裡藥,十餘劑而安。

一產婦小腹疼痛,小便不利,以薏苡仁湯,二劑痛止。更以四物湯加桃仁、紅花,下瘀血升許而愈。

一婦人產後惡露不盡,小腹患痛,服瓜子仁湯,下瘀血而痊。凡瘀血停滯,宜急治之,緩則腐化為膿,最難治療。若使流注骨節,則患骨疽,失治,多為敗證。(薛按)

4. 附骨疽(五十五)

附骨疽一證,近俗呼為貼骨癰。凡疽毒最深,而結聚於骨際者,皆可謂之附骨疽。然尤惟兩股間,肉厚處,乃多此證。蓋此證之因,有勞傷筋骨而殘損其脈者,有恃酒力房而困爍其陰者,有憂思鬱怒而留結其氣者,有風邪寒濕而湊滯其經者。凡人於環跳穴處,無故痠痛,久而不愈者,便是此證之兆,速當因證調治,不可遲也。

蓋其初起,不過少陽經一點逆滯,逆而不散,則以漸而壅,壅則腫,腫則潰,至其延漫,則三陰三陽,無不連及,而全腿俱潰。然此證,無非元氣大虧,不能運行,故致留滯不散,而後至決裂,誠危證也。若潰後脈和,雖見困弱之甚,只以大補氣血為主,皆可保全。若潰後脈反洪芤,而煩躁不寧,發熱口渴,則必不可治。

至若治此之法,凡以勞傷筋骨而致者,宜大營煎,兼大防風湯治之。若酒色傷陰者,宜八味丸、六味丸,或右歸飲,兼大防風湯主之。若憂思鬱怒結氣者,宜瘡科流氣飲,或五香連翹湯。兼大防風湯主之。若風寒外襲者,宜五積散,兼大防風湯主之。大抵此證初起,即宜用大營煎,溫補氣血,或兼仙方活命飲,通行毒氣。

有火者,宜速用連翹歸尾煎,以解散其毒。仍宜速用隔蒜灸,或豆豉餅尋頭灸之。以速散其毒,最為捷法。其有濕熱痰飲等證,當並求後法以治之,庶免大害也。若環跳久痛不已,或見臀股微腫,度其已成,勢不能散,只宜速用托補,專固根本,使其速起速潰,則根本既實,雖凶亦無大害,必且易潰易斂而易愈也。若脈見滑數,按之軟,熟膿已成也。

速宜針之,無使久留,以防深蝕之患。其有不明利害,苟圖目前,或用克伐消散,再傷元氣。或用寒涼敷藥,以遏其毒氣,必致日延日甚,而元氣日敗,則一潰不可收拾矣。考諸方書,俱未詳及此證,故悉其所因,並附治按於後。

立齋曰:附骨疽,有因露臥,風寒深襲於骨者。有因形氣損傷,不能起發者。有因克伐之劑,虧損元氣,不能發出者。有因外敷寒藥,血氣凝結於內者。凡此皆宜灸熨患處,解散毒氣,補接元氣,溫補脾胃為主。若飲食如常,先用仙方活命飲,解毒散郁,隨用六君子湯,補托營氣。

若體倦食少,但用前湯,培養諸臟,使邪不得傷正。若膿已成,即針之,使毒氣不得內侵,帶生用針亦無妨。如用火針,亦不痛,且使易斂。其隔蒜灸,能解毒行氣,蔥熨法能助陽氣,行壅滯。此雖不見於方書,予常用之大效,其功不能盡述,惟氣血虛脫者,不應。又曰:大抵此證,雖云腫有淺深,感有輕重,其所受皆因真氣虛弱,邪氣得以深襲。

若真氣壯實,邪氣焉能為患也。故附骨癰疽,及鶴膝風證,惟腎虛者多患之。前人用附子者,以溫補腎氣,而又能行藥勢,散寒邪也。亦有體虛之人,秋夏露臥,為冷氣所襲,寒邪伏結,多成此證,不能轉動,乍寒乍熱而無汗,按之痛應骨者是也。若經久不消,極陰生陽,寒化為熱而潰也。

若被賊風所傷,患處不甚熱,而灑淅惡寒,不時汗出,熨之痛止,少者須大防風湯,及火龍膏治之,若失治則為彎曲、偏枯。有堅硬如石者,謂之石疽。若熱緩,積日不潰,肉色赤紫,皮肉俱爛,名緩疽。其始末皆宜服前湯,欲其驅散寒邪,以補虛托裡也。

又曰:此證亦有產後惡血未盡,臍腹刺痛,或流於四肢,或注於股內,疼痛如錐,或兩股腫痛。此由冷熱不調,或思慮動作,氣所壅遏,血蓄經絡而然,宜沒藥丸治之。亦有經血不行,流注四肢;或股內疼痛如錐,或因水濕所觸,經水不行而腫痛者,宜當歸丸治之。凡惡血停滯,為患匪輕,治之稍緩,則流注為骨疽,多致不救。

一婦人膝腫痛,遇寒痛益甚,月餘不愈,諸藥不應,脈弦緊,此寒邪深伏於內也,用大防風湯,及火龍膏治之而消。

一男子,腿根近環跳穴,患痛徹骨,外皮如故,脈數而滯滑,此附骨疽,膿將成也。用托裡藥六劑,腫起作痛,脈滑數,其膿已成。針之出碗許,更加補劑,月餘而瘳。

一男子患附骨疽,腫硬發熱,骨痛筋攣,脈數而沉,用當歸拈痛湯而愈。

一男子腿內患癰,漫腫作痛,四肢厥逆,咽喉閉塞,發寒熱,諸治不效,乃邪郁經絡而然也。用五香連翹湯一劑,諸證少退。又服之,大便行二次,諸證悉退而愈。

一男子,先腿痛,後四肢皆痛,遊走不定,至夜益甚,服除濕敗毒之劑不應,其脈滑而澀,此濕痰濁血為患。以二陳湯加蒼朮、羌活、桃仁、紅花、牛膝、草烏,治之而愈。凡濕痰濕熱,或死血流注關節,非辛溫之劑,開發腠理,流通隧道,使氣行血和,焉能得愈。

王時亨室,產後腰間腫痛,兩腿尤甚,此由瘀血滯於經絡而然也。不早治,必作骨疽。遂與桃仁湯二劑稍愈,更以沒藥丸數服而痊。(薛按)

一魏生者,年三十餘,素多勞碌。忽患環跳痠痛,數月後,大股漸腫。延予視之曰:此附骨疽也,速當治之。與以活命飲二劑,未及奏效,而腫益甚。因慌張亂投,或清火,或解毒,遂致嘔惡發熱,飲食不進,其勢甚危,然後懇求相救。遂以參耆內托散大加炮姜,數劑而嘔止食進。

其腫軟熟,知其膿成,速令針之,針處出膿不多。復以九味異功煎與之,遂得大潰,且瓣瓣出膿,潰者五六處,而腿肉盡去,止剩皮骨矣。潰後復嘔惡,發熱不食,遂以十全大補湯,及九味異功煎,相間與之。然後熱漸退,食漸近,稍有生色。然足筋短縮,但可豎膝仰臥,左右挨緊,毫不能動,動則痛極,自分已成廢物。

此後,凡用十全大補湯八十餘劑,人參三斤,而腿肉漸生,筋舒如故,覆成一精壯男子,此全得救本之功也。

一男子陳姓者,年近三旬,素不節欲,忽見環跳痠痛,月餘不愈。予曰:此最可畏,恐生癰毒之患。彼不信,又謀之一庸醫,反被其詬曰:此等胡說真可笑也。筋骨之痛,亦常事耳,不過風熱使然,何言癰毒。遂用散風清火等藥,至半年後,果見微腫,復來求治。予曰:速用托補,以救根本,尚不遲也。

彼又不信,而謀之瘍醫曰:豈可腫瘍未潰,而遽可溫補耶。復用清火清毒之劑。及其大潰而危,再延余視,則脈證俱敗,方信予言。而痛悔前失,已無及矣。

一膏粱子茅姓者,年未三旬,素以酒色為事,亦患此證。早令服藥,執拗不從。及其腫而膿成,令速針之,亦畏痛不從。而偏聽庸流,敷以苦寒解毒之藥。不知膿既已成,尤不可解,但有愈久愈深,直待自潰,而元氣盡去,不可收拾矣。(薛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