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四十六聖集·外科鈐(上) (7)
卷之四十六聖集·外科鈐(上) (7)
1. 論針法(十三)
上古有砭石之制,《內經》有九針之別,制雖不同,而去病之意則一也。且瘡瘍一科,用針為貴。用之之際,雖雲量其潰之淺深,尤當隨其肉之厚薄。若皮薄針深,則反傷良肉,益增其潰。肉厚針淺,則膿毒不出,反益其痛。用針者,不可不慎哉。至於附骨疽,氣毒流注,及有經久不消,肉潰不痛者,宜燔針開之。
若治咽喉之患,當用三稜針。若丹瘤及癰毒四畔焮赤疼痛如灼,宜用砭石去血,以泄其毒,則重者輕,輕者消。如洪氏室患腹癰,膿脹悶瞀,以臥針刺膿出即蘇。一人患囊癰,膿熟腫脹,小便不利,幾殆,急針之,膿水大泄,氣通而愈。大抵用針之法,迎而奪之,順而取之,所謂不治已成,治未成,正此意也。
今之患者,畏針而不用,醫者又徇患者之意而不針,遂至膿已成而不得潰,或得潰而傷已深矣,卒之夭枉者十常八九,亦可悲矣。見《外科心法》
經曰:天溫日明,則人血淖溢,而衛氣浮,故血易泄,氣易行。天寒日陰,則人血凝澀,而衛氣沉。是以因天時而調血脈也。故凡遇天寒水冰,或陰氣凝滯之時,欲行針刺,則先當溫衣覆蓋,或以艾葉炒熱,或熱盥熱衣類,先熨其處,務令血脈溫和,而後刺之,則血泄氣行,其病立已。若血寒脈澀,遽爾用針,則邪毒不瀉,徒傷良肉,反以益其病也。
立齋曰:凡元氣虛弱者,必當補助脾胃,禁用刀針,若妄用之,而去肉去血,便陽隨陰散,是速其危也。
薛按曰:四明有屠壽卿者,當門齒,忽如所擊,痛不可忍,脈洪大而弦。余曰,弦洪相搏,將發瘡毒也。先用清胃散加白芷、銀花、連翹一劑,痛即止。至晚鼻上發一瘡,面腫黯痛,用前藥加犀角一劑,腫至兩額,口出穢氣,脈益洪大,惡寒內熱。此毒熾血瘀,藥力不能敵也。
乃數砭患處,出紫血,服犀角解毒之藥。異日腫痛尤甚。又砭患處與唇上,並刺口內赤脈,各出毒血,再服前藥,至數劑而愈。
白話文:
論針法(十三)
古代就有砭石治療的方法,《內經》也記載了九種不同的針灸針,雖然治療方法不同,但治病的道理都是一樣的。尤其在治療瘡瘍方面,針灸是最重要的。使用針灸時,雖然要考慮膿瘡的深淺,更要根據患者肌肉的厚薄來決定針刺的深度。如果皮膚薄而針刺過深,就會損傷好的肌肉,加重膿瘡。如果肌肉厚而針刺過淺,膿毒排不出來,反而會加重疼痛。使用針灸,一定要謹慎小心。至於附著在骨頭上的疽,以及氣毒流注、久治不癒、潰爛而不痛的病症,就應該用燔針(燒紅的針)來治療。
治療咽喉疾病,應該使用三稜針。如果患有丹毒、癰腫,周圍紅腫疼痛像火燒一樣,就應該用砭石刮出血,以排出毒素,這樣重的病情就會減輕,輕的病情就會痊癒。例如洪氏家中有人患腹癰,膿腫脹痛、神志不清,用臥針(平臥時施針)刺破膿腫,膿液排出後就痊癒了。還有一個人患囊癰,膿腫脹痛,小便不利,病情危急,緊急用針治療,膿水大量排出,氣機通暢後就痊癒了。總之,針灸的方法,要迎著邪氣的方向去奪取它,順著邪氣的方向去引導它,所謂「不治已成的病,而治未成的病」,就是這個意思。
現在的病人,害怕針灸而不願意接受治療,醫生又順從病人的意願而不使用針灸,結果膿腫已經形成卻不能排出,或者膿腫排出但已經傷得很深了,最終導致死亡的,十個病人大概有八九個,真是令人悲痛啊!(引自《外科心法》)
經書上說:天氣溫暖,陽光充足,人的血液就容易流動,衛氣也比較浮,所以血液容易排出,氣機也容易運行。天氣寒冷,陰天陰雨,人的血液就容易凝滯,衛氣也比較沉降。因此,要根據天時來調節血脈。所以,凡是遇到天氣寒冷、冰天雪地,或者陰氣凝滯的時候,想要進行針灸,就應該先用溫暖的衣物蓋住,或者用艾葉炒熱,或者用熱水洗擦、熱敷患處,使血脈溫暖后再進行針刺,這樣血液才能排出,氣機才能運行,疾病就能立刻痊癒。如果血液寒冷、脈絡凝澀,就立即用針灸,邪毒排不出去,反而會損傷好的肌肉,加重病情。
立齋說:凡是元氣虛弱的人,一定要先補益脾胃,禁止使用刀針,如果胡亂使用,去除肌肉和血液,陽氣就會隨著陰氣散失,這樣就會加速危及生命。
薛氏批註:四明(地名)有位屠壽卿,他的門牙突然感覺好像被撞擊一樣,疼痛難忍,脈象洪大而弦急。我說,弦脈和洪脈互相搏擊,將要發瘡毒了。我先用清胃散加白芷、銀花、連翹一劑,疼痛就停止了。到晚上,鼻子上面長了一個瘡,臉腫脹、黯黑疼痛,用之前的藥方再加犀角一劑,腫脹到兩邊額頭,口裡排出污濁的氣體,脈象更加洪大,惡寒內熱。這是毒邪熾盛,血液瘀滯,藥力無法抵擋。
於是多次用砭石刮患處,流出紫色的血液,服用犀角解毒的藥物。第二天腫痛更加嚴重。又用砭石刮患處和嘴唇上的腫塊,並刺破口腔內發紅的脈絡,都流出毒血,再次服用之前的藥物,服用了幾劑藥之後就痊癒了。
2. 用針勿忌喆神(十四)
立齋曰:針灸之法,有太乙人神,周身血忌,逐年喆神,逐日人神。而其穴有禁針禁灸之論。犯者,其病難瘳,理固然也。但瘡瘍氣血已傷,肌肉已壞,急宜迎而奪之,順而取之,非平人針灸之比,何忌之有。《外科精義》云:瘡瘍之證,毒氣無從而解,膿瘀無從而泄,反攻於內,內既消敗,欲望其生,豈可得乎。危惡之證,發於致命之所,禍在反掌。
腹癰囊癰,二便不通,胸腹脹悶,唇疔喉痹,咽喉腫塞,其禍尤速,患者審之。
鄰人蘇子遇之內,左手指患疔,麻癢寒熱噁心,左半體皆麻,脈數不時見。余曰,凡瘡不宜不痛,不宜大痛,煩悶者不治,今作麻癢尤其惡也。用奪命丹二服不應,又用解毒之劑,麻癢始去,乃作腫痛。余曰,勢雖危,所喜作痛,但毒氣無從而泄,欲針之。適值望日,其傢俱言喆神不從,勢愈腫甚。余強針之,諸證頓退,又用解毒之劑,其瘡乃愈。(薛按)
白話文:
施針時不必過於忌諱神煞(十四)
老師說:針灸的方法,有太乙神、人神,以及周身血脈禁忌,有逐年輪迴的神煞,也有每日輪迴的人神。某些穴位有禁止針灸的說法。違犯了這些禁忌,疾病就難以痊癒,道理顯而易見。但是,如果患有瘡瘍,氣血已經受損,肌肉已經壞死,就應該及時施針,迎合病情而施治,順應病情而取穴,這與一般人的針灸不可同日而語,又何必有所忌諱呢?《外科精義》說:瘡瘍的症狀,毒氣無法排除,膿瘀無法排出,反而攻向內臟,內臟已經潰敗,還想讓它癒合,怎麼可能呢?危急的症狀,發生在致命部位,禍患就在一瞬間。
腹部癰腫、囊腫,大小便不通,胸腹脹悶,唇邊疔瘡、喉嚨阻塞、咽喉腫脹,這些禍患來得特別快,患者應該仔細思考。
鄰居蘇子,得了手指疔瘡,又麻又癢,寒熱惡心,左半身都麻木,脈象時有時無。我說,凡是瘡瘍,不痛不好,疼痛劇烈也不好,煩悶的症狀不宜治療,現在卻出現麻癢,這就更糟糕了。服用兩劑奪命丹無效,又用了解毒藥,麻癢才消失,接著又腫又痛。我說,雖然病情危急,但幸好出現了疼痛,只是毒氣無法排出,需要用針灸。恰逢望日,他的家人說忌諱神煞,不能施針,病情更加嚴重。我強行施針,各種症狀立即減輕,又用解毒藥,瘡瘍就痊癒了。(薛氏註記)
3. 圍藥(十五)
《內經》云:五臟不和,九竅不通,六腑不和,則留結為癰。又云:形傷痛,氣傷腫。此則臟腑不和,而瘡發於外也,明矣。若塗貼寒涼,豈能調合臟腑,宣通氣血耶。若其腫痛熱渴,脈滑數而有力,證屬純陽者,宜內用濟陰湯,外用抑陽散,則熱毒自解,瘀滯自散。若似腫非腫,似痛非痛,似潰不潰,似赤不赤,脈洪數而無力,屬半陰半陽者,宜內用沖和湯,外用陰陽散,則氣血自和,瘀滯自消。
若微腫微痛,或色黯不痛,或堅硬不潰,脈雖洪大,按之微細軟弱,屬純陰者,宜內服回陽湯,外敷抑陰散,則脾胃自健,陽氣自回也。丹溪曰:敷貼之劑,應酬輕小熱證耳。若不辨其陰證陽證之所由分,而妄敷寒涼之劑,則迷塞腠理,凝滯氣血,毒反內攻,而肉反死矣。況運氣得寒而不健,瘀血得寒而不散,敗肉得寒則不潰,新肉得寒則不生,治者審焉。
(見《外科樞要》)
立齋曰:大抵瘡之起發潰斂,皆血氣使然,各人元氣虛實不同,有不能發出而死者,有發出不能成膿而死者,有成膿不能腐潰而死者,有腐潰不能收斂而死者。敷貼之法,但可應酬輕小之證耳。若血氣已竭,其患必死,不但敷貼不效,且氣血喜溫而惡寒,腠理喜通而惡塞,氣血因而愈滯,腫患因而愈盛,邪氣因而愈深,腐潰因而愈大,怯弱之人取敗多矣。況瘡瘍乃七情相火,或食膏梁,或餌金石,以傷陰血,陽盛陰虛,受病於內而發於外。
若不彆氣分血分,陰陽虛實,腐潰淺深,即服藥,尚有不能保生者,可敷貼而已乎。
施二守,項右患一核,用涼藥敷貼,頸皆腫。又敷之,腫胤胸腋,冷應腹內,不悟涼藥所致,尚以為毒盛。形體困憊,自分不起,延余治之。見其敷藥處熱氣如霧,急令去藥,良久瘡色變赤,刺出膿血,用托裡藥而愈。
張侍御,發背,專用敷藥,瘡黯不起,胸膈悶氣,不能呼吸,自分不治,余用辛溫托裡藥而愈。
一男子,臀癰腐潰,肌肉不生,用藥敷之,肌肉四沿反硬。予診之,脈澀而弱,此氣血俱虛,不能營於患處,故敷涼藥反硬,乃血氣受寒凝結而非毒也。用大補藥而愈。
一男子,患胸疽,腫高作痛,腫處敷藥,痛雖止,而色變黯,腫外作痛。仍敷之,肉色亦黯,喉內作痛。不悟此為涼藥所誤,反盡頸敷之,其頸皆潰而死。
一男子,因怒左脅腫一塊,不作痛,脈澀而浮。余曰,此肝經邪火熾盛,而真氣不足為患,宜培養血氣為主。彼以草藥敷貼,遂致不救。
王安人,發背正潰時,欲速效,敷以草藥,即日而死。
張宜人,年逾六十,患發背三日,肉色不變,頭如粟許,肩背腫,脈洪數,寒熱飲冷。予以人參敗毒散二劑,及隔蒜灸五十餘壯,毒大發,背始輕。再用托裡藥漸潰,因血氣虛甚而作渴,用參耆歸熟等藥,而渴亦止。彼欲速效,乃自用草藥罨患處,毒氣復入,遂不救。(薛按)
凡癰瘍腫痛,宜用圍藥敷治者,惟降癰散為第一,無論陰毒陽毒,皆所宜也。
白話文:
圍藥(十五)
《內經》說:五臟功能失調,九竅不通暢;六腑功能失調,就會形成癰疽。又說:外傷引起疼痛,內傷則導致腫脹。這些都是臟腑失調,導致瘡瘍外發的明顯表現。如果塗貼寒涼藥物,怎麼能夠調節臟腑功能,疏通氣血呢?
如果腫痛、口渴,脈搏滑數有力,屬於純陽證,應該內服濟陰湯,外用抑陽散,這樣熱毒就能自行消解,瘀滯就能自行散開。如果腫痛、潰爛等症狀都不明顯,脈搏洪數而無力,屬於半陰半陽證,應該內服沖和湯,外用陰陽散,這樣氣血就能自行調和,瘀滯就能自行消散。
如果腫痛輕微,或者顏色暗淡無痛,或者腫塊堅硬不潰爛,脈搏雖然洪大,但按壓時卻細弱柔軟,屬於純陰證,應該內服回陽湯,外敷抑陰散,這樣脾胃就能自行強健,陽氣就能自行恢復。朱丹溪說:敷貼的藥物,只適用於治療輕微的熱證。如果不辨別陰證陽證的不同,而妄用寒涼藥物,就會阻塞皮膚毛孔,阻滯氣血運行,毒邪反而內攻,導致患處壞死。況且,運行的氣血遇到寒邪則不能健旺,瘀血遇到寒邪則不能散開,腐敗的肉遇到寒邪則不能潰爛,新生的肉遇到寒邪則不能生長,治療者應該仔細考慮這些因素。
立齋說:總而言之,瘡瘍的發生、潰爛和癒合,都與氣血有關。每個人的元氣虛實不同,有的不能發出來而死亡,有的發出來不能化膿而死亡,有的化膿了不能腐爛潰破而死亡,有的腐爛潰破了不能癒合而死亡。敷貼的方法,只能應付輕微的病症。如果氣血已經耗竭,病情必然會危及生命,不僅敷貼無效,而且氣血喜溫惡寒,皮膚毛孔喜通惡塞,氣血因此更加滯塞,腫脹因此更加嚴重,邪氣因此更加深入,腐爛潰破因此更加擴大,體質虛弱的人更容易失敗。況且,瘡瘍往往是七情內傷(七種不良情緒)導致的相火(內熱)旺盛,或者飲食過於肥甘厚膩,或者服用金石類藥物,損傷陰血,導致陽盛陰虛,病邪從內部產生,然後外發。
如果不區分氣分(氣血循環系統)和血分(血液循環系統),陰陽虛實,以及腐爛潰破的深淺程度,即使服用藥物,也未必能保住性命,又何況僅僅是敷貼呢?
施二守,項右長了一個腫塊,用了涼藥敷貼,結果脖子都腫了。又繼續敷貼,腫脹蔓延到胸部和腋下,寒邪影響到腹部,他沒有意識到是涼藥造成的,反而認為毒邪很盛。身體虛弱無力,自認為無法康復,於是請我治療。我看到敷藥的地方熱氣如霧,立即令他去掉藥物,過了一會兒,瘡瘍顏色變紅,並排出膿血,我用溫裡藥物治療,便痊癒了。
張侍御,患有發背(一種背部癰疽),專用敷藥治療,結果瘡瘍顏色暗淡,沒有好轉,胸膈悶氣,呼吸困難,自認為無法治療,我用辛溫溫裡藥物治療,便痊癒了。
一個男子,臀部患有癰疽,腐爛潰破,肌肉無法再生,他用藥物敷貼,結果肌肉周圍反而更加堅硬。我診斷後發現,他的脈搏澀弱,這是氣血都虛弱,不能營養患處,所以敷涼藥反而使患處更加堅硬,這是氣血受寒凝結,而不是毒邪造成的。我用大補藥物治療,便痊癒了。
一個男子,患有胸疽,腫脹高起疼痛,他在腫脹的地方敷藥,疼痛雖然止住了,但是顏色變暗,腫脹處以外的地方也開始疼痛。他仍然繼續敷貼,皮膚顏色也變暗,喉嚨也開始疼痛。他沒有意識到這是涼藥誤治造成的,反而把涼藥敷遍整個頸部,結果頸部都潰爛而死了。
一個男子,因為生氣,左脅長了一個腫塊,沒有疼痛,脈搏澀而浮。我說,這是肝經邪火熾盛,而正氣不足造成的,應該以培養氣血為主。他卻用草藥敷貼,結果病情無法挽救。
王安人,患有發背,正在潰爛的時候,想要快速見效,敷了草藥,結果當天就死了。
張宜人,六十多歲,患有發背三天,肉色沒有變化,瘡瘍大小如粟米,肩背腫脹,脈搏洪數,寒熱交替,喜歡喝冷飲。我給她服用人參敗毒散兩劑,並用隔蒜灸灸五十多壯,毒邪大發,背部才開始好轉。然後繼續服用溫裡藥物,瘡瘍逐漸潰爛,因為氣血非常虛弱,所以感到口渴,我用人參、黃耆、當歸、熟地等藥物治療,口渴也止住了。她想要快速見效,於是自己用草藥罨(yǎn)患處,結果毒氣再次侵入,最終無法挽救。
凡是癰瘍腫痛,宜用圍藥敷治的,只有降癰散是最好的,無論是陰毒還是陽毒,都適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