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五道集 (2)
卷之五道集 (2)
1. 常變(四)
持脈之道,須明常變。凡眾人之脈,有素大素小,素陰素陽者,此其賦自先天,各成一局也。邪變之脈,有倏緩倏疾,乍進乍退者,此其病之驟至,脈隨氣見也。故凡診脈者,必須先識臟脈,而後可以察病脈;先識常脈,而後可以察變脈。於常脈中可察人之器局壽夭,於變脈中可察人之疾病吉凶,診家大要,當先識此。
白話文:
把脈的道理,必須明白正常與變化的道理。一般人的脈象,有天生就比較大或比較小,天生就偏陰或偏陽的,這是他們從先天就決定的,各自形成一種固定的狀態。而因為疾病產生的變化脈象,會有時快時慢,有時前進有力有時又後退無力的情況,這是因為病來得突然,脈象隨著氣的變化而顯現。所以,凡是把脈的人,必須先了解臟腑的正常脈象,然後才能觀察到疾病的脈象;先了解正常的脈象,然後才能觀察到變化的脈象。從正常的脈象中可以觀察到這個人的體質和壽命長短,從變化的脈象中可以觀察到這個人的疾病和吉凶。這是診斷的重要原則,必須先了解這些。
2. 四診(五)
凡診病之法,固莫妙於脈,然有病脈相符者,有脈病相左者,此中大有玄理。故凡值疑似難明處,必須用四診之法,詳問其病由,兼辨其聲色,但於本末先後中,正之以理,斯得其真。若不察此,而但謂一診可憑,信手亂治,亦豈知脈證最多真假,見有不確,安能無誤?且常診者,知之猶易,初診者,決之甚難,此四診之所以不可忽也。故《難經》以切居四診之末,其意深矣。
陶節庵亦曰:問病以知其外,察脈以知其內,全在活法二字,乃臨證切脈之要訣也。此義惟汪石山言之最詳,並附於後卷。
白話文:
診斷疾病的方法中,固然沒有比把脈更精妙的,但是有疾病與脈象相符的情況,也有疾病與脈象不符的情況,這其中有很深的道理。所以遇到難以確定、不明確的狀況,必須使用四診的方法,詳細詢問發病的原因,同時辨別病人的聲音和氣色,從根本和枝節、先後順序中,用道理來判斷,才能得到真實的結果。如果不明察這些,而只說單憑一種診斷方法就可以相信,隨意治療,又怎麼知道脈象和病症很多都有真假,如果看到不確定的情況,怎麼可能不出錯呢?而且經常看診的醫生,知道這些還比較容易,初次看診的醫生,要判斷就非常困難,這就是四診不可以忽略的原因。《難經》把切脈放在四診的最後,它的意思是很深遠的。
陶節庵也說過:問診可以了解疾病的外在表現,把脈可以了解疾病的內在情況,關鍵在於「活法」這兩個字,這是臨證切脈的要訣。這個道理只有汪石山說得最詳細,並且附在後面的章節。
3. 獨論(六)
脈義之見於諸家者,六經有序也,臟象有位也,三部九候有則也,昭然若此,非不既詳且備矣。及臨證用之,則猶如望洋,莫測其孰為要津,孰為彼岸,予於初年,亦嘗為此所迷者蓋屢屢矣。今而熟察其故,乃知臨岐忘羊,患在不得其獨耳。茲姑以部位言之,則無不曰心肝腎居左之三部,肺脾命居右之三部,而按部以索臟,按臟以索病,咸謂病無遁情矣。
故索部位者,審之寸,則似乎病在心肺也;審之關,則似乎病在肝脾也;審之尺,又似乎病在兩腎也。既無無脈之部,又無無病之脈,而病果安在哉?孰是孰非,此難言也。再察其病情,則有如頭痛者,一證耳,病本在上,兩寸其應也。若以經臟言之,則少陽、陽明之痛,不應在兩關乎?太陽之痛,不應在左尺乎?上下無分,此難言也。又如淋遺,一證耳,病本在下,尺中所主也。
若氣有不攝,病在右寸矣;神有不固,病在左寸矣,源流無辨,此難言也。諸如此類,百病皆燃,使必欲以部位言,則上下相關,有不可泥也。使必欲以經臟言,則承製相移,有不可執也。言難盡意,繪難盡神,無弗然矣。是可見諸家之所臚列者,亦不過描摸影響,言此失彼,而十不得一,第覺其愈多愈繁,愈繁愈失,而迷津愈甚矣。故善為脈者,貴在察神,不在察形。
察形者,形千形萬,不得其要;察神者,惟一惟精,獨見其真也。
獨之為義,有部位之獨也,有臟氣之獨也,有脈體之獨也。部位之獨者,謂諸部無恙,惟此稍乖,乖處藏奸,此其獨也。臟氣之獨者,不得以部位為拘也,如諸見洪者,皆是心脈,諸見弦者,皆是肝脈,肺之浮,脾之緩,腎之石;五臟之中,各有五脈,五脈互見,獨乖者病,乖而強者,即本臟之有餘;乖而弱者,即本臟之不足,此臟氣之獨也。
脈體之獨者,如經所云獨小者病,獨大者病,獨疾者病,獨遲者病,獨熱者病,獨寒者病,獨陷下者病,此脈體之獨也。總此三者,獨義見矣。夫既謂之獨,何以有三?而不知三者之獨,亦總歸於獨小、獨大、獨疾、獨遲之類,但得其一,而即見病之本矣。故經曰:得一之精,以知死生。
又曰:知其要者、一言而終,不知其要,則流散無窮。正此之謂也。
雖然,然獨不易言也,亦不難言也。獨之為德,為群疑之主也,為萬象之源也。其體至圓,其用至活也。欲得之者,猶縱目於泰山之頂,則顯者顯,隱者隱,固若易中有難也;猶認針於滄海之中,則左之左,右之右,還覺難中有易也。然不有無岐之目,無二之心,誠不足以因彼之獨,而成我之獨也。
故曰獨不難知也,而惟恐知獨者之難其人也。獨自有真也,而又恐偽辯者假借以文其僻也。真獨者,兼善成於獨善;偽獨者,毒己由於獨人。獨之與毒,音雖若同,而利害則天淵矣。故並及之,以識防於此。
白話文:
關於脈象的理解,各家醫書都有詳細的記載,例如六經的順序、臟腑的位置、三部九候的法則等等,這些都已經很清楚詳盡了。但是,當實際看診應用時,卻又感到茫然,無法判斷哪個才是重點,哪個才是關鍵。我年輕的時候也常常為此感到困惑。現在仔細思考原因,才知道是像在岔路口忘了羊一樣,問題在於沒有掌握到獨特的關鍵。
現在先從脈象的部位來說,通常都說左邊寸關尺代表心肝腎,右邊寸關尺代表肺脾命,然後依照部位來推斷臟腑,依照臟腑來推斷疾病,認為這樣就可以掌握所有病情了。
所以觀察寸脈,就好像是心肺的病;觀察關脈,就好像是肝脾的病;觀察尺脈,又好像是腎的病。既然每一脈都有脈象,每一脈都有對應的病,那麼病究竟在哪裡呢?哪一種說法是對的呢?這實在很難說清楚。再觀察病情,比如頭痛,這只是一個症狀,病位在頭部,按道理兩寸脈應該會有反應。如果按照經絡臟腑來說,少陽經和陽明經的頭痛,難道不應該在兩關脈上反應嗎?太陽經的頭痛,難道不應該在左尺脈上反應嗎?上下無法區分,這也很難說清楚。又比如淋病和遺精,這也是一個症狀,病位在下,按照道理應該是尺脈所主的病。
如果氣虛不能固攝,病應該在右寸脈;如果精神不穩固,病應該在左寸脈,病因病源都無法辨別,這也很難說清楚。像這些例子,各種病都有,如果一定要從脈的部位來看,上下關聯,不能太過拘泥。如果一定要從經絡臟腑來看,臟腑之間又有相互制約和轉移的關係,也不能太過執著。語言難以完全表達意思,圖畫也難以完全表達精神,都是一樣的道理。由此可見,各家醫書所列出的,也不過是描寫一些表面現象,說了這個就漏了那個,十個說中不到一個,只讓人覺得越說越多越複雜,越複雜就越迷糊,更加迷失方向了。所以善於診脈的人,關鍵在於觀察神氣,而不是觀察脈象的形態。
觀察脈象的形態,脈象千變萬化,也抓不住重點;觀察神氣,才能夠抓住精髓,獨到地看清真相。
「獨」這個字的意思,有脈象部位的獨特、臟腑之氣的獨特、脈象形體的獨特。脈象部位的獨特,是指其他部位的脈象都正常,只有這個部位的脈象稍微有些不正常,這個不正常的地方就藏有問題,這就是它的獨特之處。臟腑之氣的獨特,是指不能被脈象的部位所拘束,比如凡是見到洪脈的,都是心脈,凡是見到弦脈的,都是肝脈,肺脈的特點是浮,脾脈的特點是緩,腎脈的特點是石;五臟之中,各自有五種脈象,五種脈象互相出現,獨特的不正常,就是生病了,不正常而且脈力強的,就是本臟的實證;不正常而且脈力弱的,就是本臟的虛證,這就是臟腑之氣的獨特。
脈象形體的獨特,比如經典上說的,單獨出現脈象很小的,單獨出現脈象很大的,單獨出現脈象很快的,單獨出現脈象很慢的,單獨出現脈象很熱的,單獨出現脈象很冷的,單獨出現脈象沉陷的,都是病脈,這就是脈象形體的獨特。總結以上三點,「獨」的意義就顯現出來了。既然說是「獨」,為什麼又分三種呢?要知道這三種的獨特,也是歸屬於脈象的獨小、獨大、獨快、獨慢等等,只要抓住其中一個獨特的脈象,就可以看出疾病的根本原因。所以經典上說:「抓住一絲精微的徵兆,就可以知道人的生死。」
又說:「知道要領的,一句話就能說清楚;不知道要領的,就會越說越散亂,沒有盡頭。」說的就是這個道理。
雖然如此,說「獨」不容易,但也不算難。 「獨」的意義,是眾多疑惑的關鍵,是萬物現象的根源。它的本體至圓融,它的運用至靈活。想要掌握它,就像在泰山頂上眺望遠方,看得見的顯而易見,看不見的隱藏起來,看似容易卻有困難;又像是在大海中尋找一根針,左邊的左邊,右邊的右邊,反而覺得困難之中有容易。但是,如果沒有明察秋毫的眼睛,沒有專一的心志,確實無法透過表面的獨特,而掌握到真正的獨特。
所以說「獨」不難認識,只是擔心能認識「獨」的人很難尋找。 「獨」本身自有真理,但又擔心那些偽善的辯論者,會假借獨特來掩飾自己的偏頗。真正的獨特,是兼顧多方的完善而成就的獨到;虛假的獨特,是因為獨斷獨行而危害自己。 「獨」和「毒」,讀音雖然相似,但其利害卻有天壤之別。所以一併提到,希望大家能夠有所防範。
4. 上下來去至止(又六)
上下來去至止,此六字者,深得診家之要,乃滑伯仁所創言者。第滑氏之說,未盡其蘊,此中猶有精義,余並續而悉之。蓋此六字之中,具有三候之法。如初診之先,即當詳審上下,上下之義,有升降焉,有陰陽焉,有臟象焉,有補瀉焉;上下昭然,則證治條分而經濟自見,此初候之不可不明也。
及診治之後,即當詳察來去,來去之義,或指下之和氣未來,形證之乖氣未去,此進退可別矣。或何者為邪氣漸去,何者為生氣漸來,此消長有徵矣。來去若明,則吉凶可辨,而權衡在我此中候之不可不察也。再統初中之全局,猶當詳見至止。至止之義,即凡一舉一動,當料其勢所必至,一聞一見,當思其何所底止,知始知終,庶乎近神矣,此未候之不可不察也。凡此六字之義,其真診家之綱領乎。
故余續之如此,並附滑氏原論於後。滑氏曰:察脈須識上下來去至止六字,不明此六字,則陰陽虛實不別也。上者為陽,來者為陽,至者為陽;下者為陰,去者為陰,止者為陰也。上者,自尺部上於寸口,陽生於陰也。下者,自寸口下於尺部,陰生於陽也。來者,自骨肉之分而出於皮膚之際,氣之升也。
去者,自皮膚之際而還於骨肉之分,氣之降也。應曰至,息曰止也。
白話文:
「上下來去至止」這六個字,是診斷疾病的關鍵要點,是滑伯仁先生提出的。不過,滑先生的論述並沒有完全闡明其深意,其中還有更精微的道理,我將會繼續補充說明。
這六個字實際上包含了診斷的三個階段。在初次診斷時,首先要詳細觀察「上下」。所謂「上下」,包含著升降的意涵,也關乎陰陽的區別,更牽涉到臟腑的表徵以及補瀉的方法。如果能夠清楚分辨「上下」,那麼證候和治療方法就會條理分明,效果自然顯現,這是初診時必須明確的。
在診治一段時間後,則要仔細觀察「來去」。所謂「來去」,有時指的是脈象平和的氣息尚未到來,病症的不良現象尚未消除,這可以看出病情是在進步還是在退步。有時則是指哪種是邪氣逐漸消退,哪種是正氣逐漸恢復,這樣可以了解疾病的消長變化。如果能夠明白「來去」,那麼就能分辨吉凶,並能掌握主動權,這是診治過程中必須仔細觀察的。
綜合初診和治療過程的整體情況,還需要詳細觀察「至止」。所謂「至止」,是指無論是身體的動作還是氣息的變化,都要預料到它會發展到什麼程度,聽到的聲音、看到的現象,也要思考它會最終到什麼地步,能夠了解開始和結束,就接近於神乎其技的境界了。這是診治的最後階段必須觀察的。總之,這六個字的含義,可以說是真正診斷疾病的綱領。
所以我加以補充,並將滑先生的原論附在後面。滑先生說:觀察脈象必須了解「上下來去至止」六個字,不了解這六個字,就無法分辨陰陽虛實。「上」是陽,「來」是陽,「至」是陽;「下」是陰,「去」是陰,「止」是陰。「上」,是指脈象從尺部往寸口方向走,是陰生陽的現象。「下」,是指脈象從寸口往尺部方向走,是陽生陰的現象。「來」,是指脈氣從肌肉骨頭深處走向皮膚表面,是氣的上升。「去」,是指脈氣從皮膚表面返回肌肉骨頭深處,是氣的下降。脈象應手指為「至」,氣息止息為「止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