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十七理集·雜證謨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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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七理集·雜證謨 (2)

1. 論脾胃

故凡欲察病者,必須先察胃氣,凡欲治病者,必須常顧胃氣,胃氣無損,諸可無慮。奈何今之醫家習矣不察,初不知元氣胃氣為何物,動輒止知攻病,開口便云有火,以致敗人胃氣,絕人穀氣者,不可勝紀。殊不知病之與命,孰為重輕?正之與邪,孰為緩急?矧此中的確之用,孰者宜先,孰者宜後,自有標本一定之理,原非可以意湊猜摸者也。

世有庸流,每借竊一二成語,東扯西拽,以似為是,偏執惑亂,欺人誤人,倘不幸遇之而不能燭其真偽,其亦命之使然乎,悲乎!悲乎!

白話文:

所以說,凡是想要診斷疾病的人,必須先觀察胃氣的狀況;凡是想要治療疾病的人,必須常常顧護胃氣。胃氣沒有損傷,其他方面就不用太過擔心。無奈現在的醫生們習慣了不去觀察,一開始就不知道元氣和胃氣是什麼東西,動不動就只知道攻擊病邪,開口就說病人有火氣,以至於損傷別人的胃氣,斷絕別人的穀氣,這種情況多得數不清。他們難道不知道疾病與生命相比,哪個更重要?正氣與邪氣相比,哪個更需要先處理?更何況,這裡面確實有治療的規律,哪個應該先做,哪個應該後做,自有它的輕重緩急,這是不能隨便猜測的。

世上有一些庸醫,常常偷學一兩個成語,東拉西扯,好像自己說得很對,卻偏執迷惑,欺騙誤導別人。如果患者不幸遇到這種庸醫,又不能辨別真假,這也是命運使然吧,真是可悲啊!可悲啊!

2. 論東垣《脾胃論》

人以水穀為本,故脾胃為養生之本,惟東垣獨知其義,發為《脾胃論》曰:歷觀《內經》諸篇而參考之,則元氣之充足,皆由脾胃之氣無所傷,而後能滋養元氣,若胃氣之本弱,飲食自倍,則脾胃之氣既傷,而元氣亦不能充,此諸病之所由生也。因引《內經》之義,如《生氣通天論》曰:蒼天之氣,清淨則志意治,順之則陽氣固,雖有賊邪,弗能害也。陽氣者,煩勞則張。

故蒼天之氣貴清淨,陽氣惡煩勞,此病從脾胃生者一也。又引《五常政大論》曰:陰精所奉其人壽,陽精所降其人夭。陰精所奉,謂脾胃既和,穀氣上升,春夏令行,故其人壽。陽精所降,謂脾胃不和,穀氣下流,收藏令行,故其人夭,此病從脾胃生者二也。又引《六節藏象論》曰:脾胃、大腸、小腸、三焦、膀胱者,倉廩之本,營之居也,此至陰之類,通於土氣。凡十一臟者,皆取決於膽也。

夫膽者,少陽春生之氣,春氣生則萬化安,故膽氣春升,則餘臟從之,膽氣不升,則餐泄腸澼不一而起,此病從脾胃生者三也。又引《本論》曰:天食人以五氣,地食人以五味,此之謂氣者,上焦開發,宣五穀味,熏膚,充身,澤毛,若霧露之溉,是謂氣。氣或乖錯,人何以生?此病從脾胃生者四也。

夫內傷脾胃,乃傷其氣,外感風寒,乃傷其形,傷其外為有餘,有餘者瀉之;傷其內為不足,不足者補之。內傷不足之病,苟誤認作外感有餘之病,而反瀉之,則虛其虛也。實實虛虛,如此死者,醫殺之耳。然則奈何?惟當以辛甘溫之劑補其中而升其陽,甘寒以瀉其火則愈矣。

經曰:勞者溫之,損者溫之。又曰:溫能除大熱,大忌苦寒之藥。諸如此論,皆東垣獨得之見也。

茲察其所謂蒼天貴清淨,陽氣惡煩勞者,此指勞倦之為病也。所謂收藏令行,故其人夭者,此指陰盛陽衰之為病也。所謂春氣升則萬物安者,此指降則無生之為病也。所謂氣或乖錯,人何以生者,此指陽氣受傷之為病也。東垣此言,其垂惠後世,開導末學之功,誠非小矣。

獨怪其前論中又有矛盾之談,如曰飲食失節,寒溫不適,脾胃乃傷,此固喜、怒、憂、恐損耗元氣,資助心火,心不主令,相火代之,相火者,下焦包絡之火,元氣之賊也,火與元氣不兩立,火勝則乘其土位,此所以為病。若此數語,則大見矛盾矣。第觀其前四條,則總慮陽氣之受傷也,故曰大忌苦寒之藥。

此一節又云火勝之為病,更當何法以治之?且所云喜、怒、憂、恐損傷元氣,資助心火,火勝則乘其土位,此何說也?夫元氣既損,多見生陽日縮,神氣日消,何以反助心火?脾胃屬土,得火則生,何謂火勝則乘其土位?且人之元氣,本貴清和,寒固能病,熱亦能病。

白話文:

人以食物為根本,所以脾胃是養生的根本,只有李東垣獨自明白這個道理,寫成《脾胃論》說:仔細觀察《黃帝內經》各篇,並參考其中的內容,發現元氣的充足,都是因為脾胃之氣沒有受損,然後才能滋養元氣。如果胃氣本身虛弱,卻吃過量的食物,就會傷害脾胃之氣,元氣也無法充足,這就是各種疾病產生的原因。

因此引用《內經》的觀點,例如《生氣通天論》說:自然的清淨之氣,能使人的意志安穩,順應自然就能使陽氣穩固,即使有邪氣入侵,也不能傷害人。陽氣的特性是,過度勞累就會耗散。

所以說,自然的清淨之氣貴在清靜,陽氣厭惡過度勞累,這是疾病從脾胃產生的第一種原因。又引用《五常政大論》說:陰精能滋養人,使人長壽,陽精散失則使人夭折。陰精充足,是指脾胃平和,食物的精華能上升,順應春夏生長之氣,所以人能長壽。陽精散失,是指脾胃不和,食物的精華往下流失,順應秋冬收藏之氣,所以人會夭折,這是疾病從脾胃產生的第二種原因。又引用《六節藏象論》說:脾、胃、大腸、小腸、三焦、膀胱,是儲存和供應營養的根本,是營氣的居所,它們屬於至陰的類別,與土氣相通。其他所有臟腑,都取決於膽的功能。

膽是少陽之氣,是春天生發的氣機,春天的氣機正常生發,萬物就能安穩,所以膽氣能順利上升,其他臟腑也會跟著運作,如果膽氣不能上升,就會出現腹瀉、腸鳴等各種問題,這是疾病從脾胃產生的第三種原因。又引用《本論》說:上天給人五種氣,大地給人五種味,所謂氣,就是上焦打開,宣發食物的味道,散佈到皮膚,滋養全身,潤澤毛髮,就像霧露滋潤萬物一樣,這就是所謂的氣。如果氣的運行錯亂,人怎麼能生存呢?這是疾病從脾胃產生的第四種原因。

內傷脾胃,是損傷了脾胃的氣,外感風寒,是損傷了身體的形體。損傷外在,屬於實證,實證要瀉;損傷內在,屬於虛證,虛證要補。內傷虛弱的疾病,如果誤認為是外感實證的疾病,反而用瀉法,就會使虛更加虛弱。實證用瀉法,虛證用補法,這樣才不會誤人生命,否則就是醫生害死人。那麼應該怎麼辦呢?應該用辛甘溫的藥物來補養中焦,使陽氣上升,用甘寒的藥物來瀉掉火氣,病才能好。

《黃帝內經》說:勞累的人要用溫補的方法,損傷的人也要用溫補的方法。又說:溫熱的藥物可以去除大熱,最忌諱使用苦寒的藥物。像這樣的主張,都是李東垣獨到的見解。

現在來分析他所說的「自然的清淨之氣貴在清靜,陽氣厭惡過度勞累」,這是指過度勞累會導致疾病。「收藏令行,故其人夭」,是指陰氣過盛、陽氣衰弱會導致疾病。「春氣升則萬物安」,是指陽氣不升則沒有生機,導致疾病。「氣或乖錯,人何以生」,是指陽氣受損會導致疾病。李東垣的這些言論,對後世的醫學有很大的幫助,對後來的學醫者有啟發的作用,功勞實在不小。

但奇怪的是,他前面的論述中,又有矛盾的地方,例如說飲食不當、寒溫失調,就會損傷脾胃,這固然是事實;但又說喜、怒、憂、恐會損耗元氣,助長心火,心不主事,就會由相火代替心火,而相火是下焦包絡的火,是元氣的賊,火和元氣不能共存,火氣旺盛就會侵犯脾胃,這就是生病的原因。如果按照這幾句話的說法,就大有矛盾了。如果看他前面的四條論述,都是擔心陽氣受到損傷,所以說最忌諱使用苦寒的藥物。

這一節又說火氣旺盛會導致疾病,那又應該用什麼方法來治療呢?而且說喜、怒、憂、恐會損傷元氣,助長心火,火氣旺盛就會侵犯脾胃,這又是什麼道理呢?元氣既然已經受損,大多會表現出陽氣衰弱、精神日漸消退的現象,怎麼反而會助長心火呢?脾胃屬土,得到火的溫養才能生長,怎麼能說是火氣旺盛就會侵犯脾胃呢?而且人的元氣,本來就貴在清和,寒能使人生病,熱也能使人生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