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三十四天集·雜證謨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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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十四天集·雜證謨 (9)

1. 新按(共三條)

予向同數友遊寓榆關,客邸內一友,素耽風月,忽於仲冬一日,譙鼓初聞,其友急叩予戶,啟而問之,則張皇求救。云:所狎之妓,忽得急證,勢在垂危,倘遭其厄,禍不可解。予隨往視之,見其口吐白沫,僵仆於地,以手摸之,則口鼻四肢俱冷,氣息如絕。陡見其狀,殊為驚駭,因拽手診之,則氣口和平,脈不應證。

予意其脈和如此,而何以證危如是?第以初未經識,猶不知其為詐也。然沉思久之,則將信將疑,而復診其脈,則安然如故,如豁然省悟,豈即仲景之說也。遂大聲於病妓之傍曰:此病危矣,使非火攻,必不可活;非用如棗如慄之艾,亦不可活;又非連灸眉心、人中、小腹數處,亦不可活,余寓有艾,宜速取來灸之。然火灸尚遲,姑先與一藥,使其能咽,咽後少有聲息,則生意已復,即不灸亦可。

白話文:

我曾經和幾個朋友一起到榆關遊玩,住在客棧裡。其中一位朋友素來喜歡尋歡作樂,在仲冬的一天,城樓上的鼓聲剛響起,這位朋友就急急忙忙地敲我的門,打開門一看,他慌慌張張地向我求救。他說:他常去的那個妓女突然病倒了,情況十分危急,隨時可能喪命,如果她真的不幸離世,後果不堪設想。

我跟著他趕緊去看,看到那名女子口吐白沫,昏倒在地上。我用手去摸她,發現她的口鼻四肢都冰冷,呼吸微弱,幾乎沒有氣息。我被眼前的情況嚇了一跳,便拉著她的手診脈,卻發現她的脈象平和,並不像是重症的表現。

我心想,她的脈象如此平和,怎麼會病情危重到這個地步呢?然而,因為我初次見她,還不知道她是裝病,就這樣懷疑地沉思了許久。然後,我又再次診脈,發現她的脈象依然安然如故,仿佛是豁然開朗,難道這就是仲景所說的那種情況嗎?

於是,我就在那名女子旁邊大聲說:「她的病很危險,如果不採用火攻療法,肯定活不了;如果不是用像棗子、栗子一樣大小的艾條,也救不了她;而且必須連續灸眉心、人中、小腹等幾個穴位,才能救她。我住處正好有艾條,趕緊去取來灸治。不過,火灸還需要時間準備,先給她服一劑藥,如果她能吞嚥下去,吞嚥之後有一點聲音,就證明她已經恢復了一點生機,即使不灸治也無妨。」

若口不能咽,或咽後無聲,當速灸可也。即與一藥,囑其服後即來報我。彼狡奴聞予之言,竊已驚怖。惟恐大艾著身,藥到即咽,咽後少頃,即哼聲出而徐動徐起矣。予次日問其所以,乃知為吃醢而發也。予聞之大笑,始知姊妹行中,奸狡之況有如此。

又予在都中時,一相契金吾公,蓄二妾,其一則燕姬也,有母隨之。一日二妾相競,燕妾理屈,其母助惡,叫跳撒賴,遂至氣厥若死。乃令一婢抱持而坐,自暮及旦,絕無蘇意。清晨延予療之。予初入室,見其肉厚色黑,面青目瞑,手撒息微,及診其脈,則伏渺如脫,亦意其真危也。

斯時也,欲施溫補,則慮其大怒之後,逆氣或有未散;欲加開導,則慮其脈之似絕,虛極有不能勝。躊躇未決,乃請復診。及入室再見,則不若前次之撒手,而十指交叉,抱腹仰坦於婢者之懷。因疑其前番撒手,今既能叉手,豈他人之所為乎?及著手再診,則似有相嫌不容之意,而拽之不能動,此更可疑也。因出其不意,卒猛一扯,則頓脫有聲,力強且勁。

白話文:

一位病人因為喉嚨卡住,無法吞嚥,醫生便立刻用艾灸治療。醫生還開了一味藥,囑咐病人服藥後立刻回來報告。病人原本因為害怕艾灸,所以裝作無法吞嚥,但藥到病除,很快就能發出聲音,並且起身活動。醫生第二天詢問病人,才知道病人是因為吃魚醬而導致喉嚨卡住。醫生聽完後大笑,感慨姊妹之間的欺騙手段真是令人嘆為觀止。

另一個案例,一位朋友家中的燕姬妾侍和另一位妾侍發生爭執,燕姬妾侍理虧,她的母親助紂為虐,大吵大鬧,最後氣絕昏迷,就像死了一樣。朋友請醫生來治療,醫生看到病人面色青黑,呼吸微弱,脈搏微弱幾乎摸不到,認為病人情況十分危急。

醫生猶豫不決,不知道應該使用溫補藥物還是疏導方法,因為擔心病人氣血逆亂,也擔心病人體虛無法承受。最後醫生決定再診斷一次,當他再次見到病人時,發現病人已經能夠交叉手指,抱著肚子仰躺在婢女懷裡。醫生懷疑病人之前裝作昏迷,現在能夠動手,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幫助她?醫生觸診時,病人似乎抗拒,並且緊緊抓住婢女不放,這更加令人懷疑。醫生出其不意,猛地一拉,病人頓時脫離婢女的懷抱,力氣很大,顯然是裝出來的。

由是前疑始釋,謂其將死之人,豈猶力有如是乎?乃思其脈之若此者。或以肉厚氣滯,此北人稟賦多有之也。或以兩腋夾緊,此奸人狡詐亦有之也。若其面青息微,則怒氣使然,自不足怪。識見既定,因聲言其危,使聞灸法,以恐勝之。遂先投一劑,到咽即活。次日會公,因詢予曰:日昨之病,固料其勢必危矣。

然謂其為真邪,則何以藥甫其唇,而效之峻速有如此?謂其為假耶,則何以能終夜做作,而形證之肖似有如此?昨公所用之藥,果亦有何玄秘否?是皆不能無疑也。予曰:予之玄秘,秘在言耳。但使彼懼,敢不速活。經曰:憂可勝怒,正此謂也。是可見人情之巧,其有最難測者皆如此,使昨非再診而再察之,則予亦幾為所誑矣。

白話文:

當時我懷疑他會死,心想一個將死之人,怎麼還有這麼大的力氣?但我又想到他的脈象,可能是因為他體格肥胖,氣血運行不暢,北方人普遍都有這樣的特徵。也可能是因為他腋窩緊貼,這是奸詐狡猾的人才有的表現。如果他面青氣微,那就是怒氣所致,不足為奇。我判斷出他的情況後,便直言不諱地告訴他情況危急,還讓他聽到了灸法的聲音,用恐懼來壓制病情。於是先給他服了一劑藥,藥還沒到喉嚨他就活了。第二天我到公館去拜訪,他就問我:“昨天那個病人,我原本以為他一定會死。”

“但是,如果真是患病,為什麼藥才剛到嘴邊,效果就這麼快?如果是裝病,怎麼能夠徹夜做工,而且症狀又如此逼真?你昨天用的藥,是不是有什麼秘方?”他滿腹疑問。我回答說:“我的秘方,就在我的言語之中。只要讓他害怕,他就會趕緊好起來。經書上說:‘憂愁可以戰勝怒氣’,這就是這個道理。可見人心的詭異,最難捉摸,如果不是我再次診察,再三觀察,我也會被他騙了。”

是以凡遇此類,不可不加之詳審。

又一姻戚士子,為宦家所毆,遂臥病旬日,吐血盈盆。因喧傳人命,連及多人,延醫數輩,見其危劇之狀,皆束手遠避,防為所累也。最後予往視之,察其色,則絕無窘苦之意,診其脈,則總皆和緩如常。予始疑之,而繼則悟之,因潛語之曰:他可欺也,予亦可欺耶?此爾之血也,抑家禽之血耶?其人愕然。浼予無言,遂為調和,而相銜感而散。

又一鄰婦,以妒妾作鬧,詬夫反目,因而病劇,則咬牙瞪眼,僵厥不蘇。若命在呼吸間者。其夫驚惶無措,其妾連遭不堪。凂予救之,則脈非其病,遂用前法治之,愈後其夫感謝,而不知為其所愚也。若此二人,則又人事中之常態,使不有懸朗之鑑,則此中變幻,有以假病而延成真病者。

有以小忿而延成大禍者。茲予拂之若振埃。但為人造福,而且可防人之欺,故亦紀之,以資倉卒之急用。

白話文:

因此,遇到這種情況,不能不仔細審視。

再有一個親戚的學生,被官宦之家打傷,於是躺了十幾天,咳出的血充滿了盆子。因為傳聞有人命之災,連累了很多人,請了幾個醫生來看,看到他危急的狀態,都無力相助,害怕被牽扯。最後我去看他,觀察他的面色,卻沒有痛苦的表情,診脈,則總是很平和,和常態一樣。我開始懷疑,然後明白,於是悄悄地對他說:他們可以騙你,我也可以嗎?這是你自己的血,還是家禽的血呢?那人驚訝,請我不要說出去,於是調理了一番,而相互感動,病就漸漸好了。

再有一個鄰居的婦人,因為嫉妒妾室吵鬧,責罵丈夫,導致病情加重,她咬牙瞪眼,僵硬無法清醒。似乎生命就在呼吸之間。她的丈夫驚慌失措,妾室也被連續虐待。我來救她,發現脈搏並不是病情的原因,於是使用之前的治療方法,治癒後,丈夫感謝,卻不知道自己被騙了。像這樣兩個人,只是日常生活中常有的事情,如果沒有明辨是非的眼睛,這種變化,可能會以假病演變成真正的疾病,或者引發更嚴重的禍患。

因此,我就像拂去塵埃一樣處理這些事,只為了為人做好事,並且可以防止他人被騙,所以我記下這些,以供臨時急用。

2. 經義

《風論》曰:風氣與太陽俱入,行諸脈俞,散於分肉之間,與衛氣相干,其道不利,故使肌肉憤䐜而有瘍。衛氣有所凝而不行,故其肉有不行也。癘者,有營氣熱胕,其氣不清,故使鼻柱壞而色敗,皮膚瘍潰,風寒客於脈而不去,名曰癘風。或名曰寒熱。

《長刺節論》曰:病大風,骨節重,鬚眉墮,名曰大風。刺肌肉為故,汗出百日。刺骨髓,汗出百日,凡二百日鬚眉生而止針。癘風者,素刺其腫上,已刺,以銳針針其處,按出其惡氣,腫盡乃止。常食方食,無食他食。

《脈要精微論》曰:脈風成為癘。

白話文:

《風論》說:風氣與太陽一同進入人體,循行於脈絡和骨節之間,散佈於肌肉和皮肉之間,與衛氣相互影響,如果通道阻塞,就會導致肌肉腫脹、生瘡。衛氣凝聚不通暢,則肌肉也無法活動。癘疾是指營氣熱盛,氣血不暢,導致鼻樑塌陷、面色蒼白、皮膚潰瘍等症狀。風寒入侵脈絡而不散,稱為癘風,也叫寒熱。

《長刺節論》說:患有大風病,骨節沉重,眉毛脫落,稱為大風。用針刺肌肉,持續流汗一百天;刺骨髓,持續流汗一百天,共計兩百天後,眉毛生長便停止針刺。癘風患者,先在腫脹部位刺針,然後用銳針在刺針處按壓,排出惡氣,腫消即止。日常飲食要規律,不要吃其他食物。

《脈要精微論》說:脈風發展就會成為癘疾。

3. 論證

癘風,即大風也。又謂之癩風。俗又名為大麻風。此病雖名為風,而實非外感之風也。實以天地間陰厲濁惡之邪,或受風木之化而風熱化蟲,或受濕毒於皮毛而後及營衛,或犯不潔,或因傳染,皆得生蟲。蓋蟲者,厥陰主之,厥陰為風木,主生五蟲也。蟲之生也,初不為意,而漸久漸多,遂致不可解救,誠最惡最危最醜證也。

又《千金》云:自作不仁極惡之業也,所以最為難治。觀孫真人云:嘗治數百人,終無一人免於死者。蓋無一人能守禁忌故耳。惟一婦人,病愈後又服加減四物湯百餘劑,半年之上,方得經行,十分全愈。又,丹溪治五人,亦惟一婦人得免,以貧甚且寡,無物可吃也。外三四人者,越二三年皆復作而死。

白話文:

麻風病,又稱癩風,俗稱大麻風,雖然名為風,但並非外感風寒所致。實際上是由天地間陰冷潮濕的邪氣,或是受風木之氣影響而化生蟲病,或是濕毒侵犯皮毛蔓延到營衛,或是接觸不潔之物,或是因傳染而產生。因為蟲病是由厥陰主導,而厥陰屬風木,主生五蟲。蟲病初期可能不以為意,但隨著時間推移,蟲病加重,最終難以治愈,是極其凶險、難治且令人作嘔的病症。

《千金方》記載:麻風病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惡疾,因此最難治療。孫真人也曾說過,他治療過數百名麻風病人,最終沒有一個能活下來,主要原因是病人無法遵守禁忌。只有一位婦女治癒後,又服用加減四物湯百餘劑,半年後才恢復月經,完全康復。丹溪也治療過五名麻風病人,只有一位貧困寡婦得救,因為她實在太窮,沒有東西可以吃。另外四名病人,都在兩三年後復發去世。

由此觀之,可見此證非得出奇秘方,鮮能取效。故予逢此證,不敢強以為知,而妄施治療,亦不敢強言治法,以惑後人。至若古人論治之法,亦甚詳悉,用之得宜,雖病根未必可拔,而延保餘年,夭枉自亦可免。由是遍求諸說,則惟薛立齋《癘瘍機要》論列已全,今擇其要,並諸論之得理者,詳述於下,以為證治之綱領云。

白話文:

由此可知,此症並非能靠奇特秘方就能有效治療。因此,我遇到這種病症時,不敢妄自以為精通,隨意施治,也不敢強言治法,以免誤導後人。至於古人論述治療此症的方法,也相當詳盡,只要運用得當,雖然可能無法完全根治,但也足以延年益壽,免除夭折的命運。因此,我廣泛搜尋各種醫書,發現薛立齋的《癘瘍機要》論述最為全面,現在將其精華部分,以及其他論述合理的地方,詳細說明在下面,作為治療此症的綱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