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三道集 (4)
卷之三道集 (4)
1. 論時醫(三十,共三十一條)
一、時醫治病,但知察標,不知察本,且常以標本藉口。曰:急則治其標,緩則治其本。是豈知《內經》必求其本之意。故但見其所急在病,而全不知所急在命,此其孰可緩也?孰當急也?孰為今日之當急,孰為明日之更當急也?緩急既不知,則每致彼此誤認,尚何標本為言乎!
一、中風證悉由內傷,本無外感。既無外感,必不可散。若過用治風等藥,則輕者必重,重者必速死。
一、傷寒關係全在虛實二字。實者易治,虛者難治。以其元氣本虛,故邪不易解。若治挾虛傷寒,不知托散,而但知攻邪,愈攻則愈虛,愈虛則無有不死。若甚虛者,即微補且無益,而但以治標為主者必死。
一、傷寒陽經與陽證不同。陽經者,邪在表也;陽證者,熱在裡也。若內無實熱脈候,而以陽經作陽證,妄用寒涼治其火,因致外內合邪而不可解者必死。
一、痢疾之作,惟脾腎薄弱之人極易犯之。夫因熱貪涼,致傷臟氣,此人事之病,非天時之病也。今之治痢者,止知治天時之熱,不知治人事之寒何也?矧痢證多在秋深。斯時也,炎暑既消,固不可執言熱毒。秋涼日至,又何堪妄用寒涼?凡若此者,既不知人事,又不知天時,失之遠矣。害莫甚矣。當因予言而熟思之矣。
一、小兒血氣未充,亦如苗萼之柔嫩。一或傷殘,無不凋謝。故平時最宜培植,不可妄行消導。其或果有食滯脹痛,則宜暫消。果有風寒發熱,則宜暫散。果有實熱痰火,則宜暫清。此不得不治其標也。舍此之外,如無暴急標病,而時見青黃羸瘦,或腹膨微熱,溏泄困倦等證,則悉由脾腎不足,血氣薄弱而然。
而時醫見此,無非曰食積痰火,而但知消導,尤尚清涼,日消日剝,則元氣日損,再逢他疾,則無能支矣。此幼科時俗之大病,有不可不察者也。
一、小兒痘疹發熱,此其正候。蓋不熱則毒不能透。凡其蒸熱之力,即元氣之力,故自起至化,自收至靨,無不賴此熱力為之主,是誠痘疹之用神,必不可少,亦不必疑者也。惟是熱甚而毒甚者,則不得不清火以解其毒。然必有內熱真火脈證,方可治以清涼,此不過數十中之一二耳。
如無內熱,而但有外熱,此自痘家正候,必不可攻熱以拔元氣之力,以傷脾腎之源。奈近代痘科全不知此,但見發熱,則無論虛實,開口止知解毒,動手只知寒涼,多致傷脾而飲食日減,及靨時泄瀉而斃者,皆其類也。此誤最多,不可不察。
一、痘瘡不起,如毒盛而不可起者,此自不救之證,不必治也。若別無危證而痘不起者,總由元氣無力,但培氣血,則無有不起。近見痘科凡逢此證,則多用毒藥,如桑蠶、穿山甲之類,逼而出之,見者以為奇效,而不知起發非由根本,元氣為毒所殘,發泄太過,內必匱竭,以此誤人,所當切省。
一、婦人經脈滯逆,或過期不至,總由衝任不足而然。若不培養血氣,而止知通經逐瘀,則血以日涸,而崩漏血枯等證,無所不至矣。
一、凡情欲致傷,多為吐血失血,及或時發熱,此真陰受傷之病。若但知治火,而不知治陰,則陰日消亡,而勞瘵反成矣。
一、痰證必有所因,是痰本不能生病,而皆因病生痰也。若止知治痰,而不知所以生痰,則痰必愈甚,未有可消而去者也。
一、膨滿總由脾胃,脾胃雖虛,未必即脹。若但知消導,則中氣愈虛,而脹必日甚矣。
一、氣滯隔塞,總屬脾虛不運,故為留滯。若不養脾而但知破氣,則氣道日虧,而漸成噎隔等病。
一、小水短赤,惟勞倦氣虛及陰虛之人多有之。若以此類通作火治,而專用寒涼,則變病有不可測矣。
一、脈虛證熱,本非真火。若作熱治,而肆用寒涼,則輕者必重,重者必死。
一、病本大虛而治以微補,藥不及病,本無濟益。若疑為誤而改用消伐則死。
一、病有緩急,效有遲速。若以遲病而求速效,則未免易醫,易醫多則高明本少,庸淺極多,少不勝多,事必敗矣。
一、任醫須擇賢者,而於危急之際,尤不可苟。若彼宵小之輩,惟妄衒已長,好翻人按,不幸遇之,多致淆惑是非,生命所繫不淺。
一、經曰:人迎盛堅者傷於寒,氣口堅盛者傷於食。此本以陽明太陰之脈分言表裡,而王叔和以左為人迎,右為氣口,因致後人每以左脈辨外感,右脈辨內傷。豈左無內傷,而右無外感乎?謬甚!謬甚!
一、經曰:病生於內者,先治其陰,後治其陽,反者益甚。病生於陽者,先治其外,後治其內,反者益甚。
一、病人善服藥者,聞其氣,嘗其味,便可覺宜否之優劣,固無待入腹而始知也。獨憫乎無識無知者,但知見藥服藥,而不知藥之為藥;但知見醫求醫,而不知醫之為醫,亦可悲矣。
2. 京師水火說(三十一)
水火者,養生之本。日用之物,用水火而不察其利病,則適足以傷人,而實人所不知也。故水品分差等,火性言優劣,固非欺我者也。姑無論其他,試以燕京之水火言之。凡水之佳者,得陽之氣,流清而源遠,氣香而味甘;水之劣者,得陰之性,源近而流濁,氣穢而味苦。而京師之水則有兩種,曰甜水,曰苦水是也。
即其甜者亦未甚佳,而其苦者乃為最劣。蓋水之味苦者,以其多鹼。試取牆間白霜,火之皆燃,水中所有,即此物也。即朴硝也。其性則五金八石皆能消化,因而命名曰硝。故善於推蕩積滯,攻破癥堅。凡脾弱之人服之多泄,是所驗也。使無其實,而朝夕用之以養生。吾恐人之臟腑,有更非五金八石之可比,其為潛消暗耗,剝人元氣於罔覺之中,大有可畏者。
或曰:未必然,果若所云,則吾未見斯地之乏人,亦未見斯地之皆病,何子之過慮也?予曰:噫,此正所謂罔覺也。請以壽夭而紀其驗,則水土清甘之處,人必多壽,而黃髮兒齒者,比比皆然;水土苦劣之鄉,暗折天年,而耄耋期頤者,目不多見。雖曰壽鄉未必全壽,夭鄉未必皆夭。
若以強者而滋養得宜,豈不更壽?弱者而飲食不佳,豈不更夭?遠者不能概知,第以京師較之吾鄉,則其壽夭之殊,不無大有徑庭矣。職此之由,謂非水土之使然與?
又若火之良否,原自不同,故先王取用,四時有異。惟是京師用煤,必不可易。雖用煤之處頗多,而惟京師之煤,氣性尤烈,故每燻人至死,歲歲有之,而人不能避者無他,亦以用之不得其法耳。夫京師地寒,房室用紙密糊,人睡火炕,煤多熱於室內。惟其房之最小而最密者,最善害人。
其故何也?蓋以水性流下,下而不泄,則自下滿而上;火性炎上,上而不泄,則自上滿而下。故凡煤毒中人者,多在夜半之後,其氣漸滿,下及人鼻,則閉絕呼吸,昧然長逝,良可慨憫。凡欲避其毒者,惟看房室最密之所,極為可慮。但於頂格開留一竅,或於窗紙揭開數楞,則其氣自透去,不能下滿,乃可無慮矣。
然總之窗隙不如頂核,為其透氣之速也。設有中其毒者,必氣閉聲掙,不能自醒,速當呼之,飲以涼水,立可解救。或速令仆地,使其鼻吸地氣,亦可解救。然待其急而救療,恐有遲誤而無濟於事。孰若預有以防之為愈也。此京師水火之害,舉京師而言,則他處可以類推矣。
凡宦遊京國及客處異地者,不可不知此二說,以為自珍之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