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一入集 (17)
卷之一入集 (17)
1. 論治篇(十)
未聞以味苦氣劣而不相宜於人者,亦可謂之補也。雖《內經》有曰:水位之主,其瀉以咸,其補以苦等論。然此特以五行歲氣之味據理而言耳。矧其又云麥、羊肉、杏、薤皆苦之類,是則苦而補者也。豈若大黃、黃柏之類,氣味苦劣若此,而謂之能補,無是理也。嘗聞之王應震曰:一點真陽寄坎宮,固根鬚用味甘溫。
甘溫有益寒無補,堪笑庸醫錯用功。此一言蔽之也,不可不察。
一、補瀉之法,補亦治病,瀉亦治病,但當知其要也。如以新暴之病而少壯者,乃可攻之瀉之。攻但可用於暫,未有衰久之病,而屢攻可以無害者,故攻不可以收緩功。延久之病而虛弱者,理宜溫之補之。補乃可用於常,未有根本既傷,而舍補可以復元者,故補不可以求速效。
然猶有其要,則凡臨證治病,不必論其有虛證無虛證,但無實證可據而為病者,便當兼補,以調營衛精血之氣;亦不必論其有火證無火證,但無熱證可據而為病者,便當兼溫,以培命門脾胃之氣。此吞瀉之要領,苟不知此,未有不至決裂敗事者。
一、治法有逆從,以寒熱有假真也,此《內經》之旨也。經曰:逆者正治,從者反治。夫以寒治熱,以熱治寒,此正治也,正即逆也。以熱治熱,以寒治寒,此反治也,反即從也。如以熱藥治寒病而寒不去者,是無火也,當治命門,以參、熟、桂、附之類,此王太僕所謂益火之源以消陰翳,是亦正治之法也。又如熱藥治寒病而寒不退,反用寒涼而愈者,此正假寒之病,以寒從治之法也。
又如以寒藥治熱病而熱不除者,是無水也,治當在腎,以六味丸之類,此王太僕所謂壯水之主以鎮陽光,是亦正治之法也。又有寒藥治熱病而熱不愈,反用參、薑、桂、附、八味丸之屬而愈者,此即假熱之病,以熱從治之法也,亦所謂甘溫除大熱也。第今人之虛者多,實者少,故真寒假熱之病為極多,而真熱假寒之病則僅見耳。
一、探病之法,不可不知。如當局臨證,或虛實有難明,寒熱有難辨,病在疑似之間,補瀉之意未定者,即當先用此法。若疑其為虛,意欲用補而未決,則以輕淺消導之劑,純用數味,先以探之,消而不投,即知為真虛矣。疑其為實,意欲用攻而未決,則以甘溫純補之劑,輕用數味,先以探之,補而覺滯,即知有實邪也。假寒者,略溫之必見躁煩;假熱者,略寒之必加嘔惡,探得其情,意自定矣。
經曰:有者求之,無者求之。又曰:假者反之,此之謂也。但用探之法,極宜精簡,不可雜亂。精簡則真偽立辨,雜亂則是非難憑。此疑似中之活法,必有不得已而用之可也。
一、《醫診》治法有曰:見痰休治痰,見血休治血,無汗不發汗,有熱莫攻熱,喘生休耗氣,精遺不澀泄,明得箇中趣,方是醫中傑。行醫不識氣,治病從何據?堪笑道中人,未到知音處。觀其詩意,皆言不治之治,正《內經》求本之理耳,誠格言也。至於「行醫不識氣,治病從何據」一聯,亦甚有理。
白話文:
從未聽說過味道苦澀、氣味不佳的藥材就不適合人服用,甚至可以說它能補益身體。《黃帝內經》雖然提到:「水液的運行由咸味主導,補益則用苦味」,但這只是根據五行和四季氣候的屬性所做的理論推斷。更何況《內經》還提到麥、羊肉、杏、薤這些也都是苦味的食物,它們也都具有補益的效果。怎麼能像大黃、黃柏這類,氣味苦澀到極點的藥材,就說它們能補益身體呢?這是沒有道理的。我曾聽王應震說:「一點真陽之氣寄存在腎臟,要穩固它的根基就要用甘溫的藥物。」
甘溫的藥物對寒症有益,但對虛症沒有補益效果,真是可笑那些庸醫用錯了方向。這句話就點出了重點,不可不仔細思考。
一、補和瀉都是治療疾病的方法,補可以治病,瀉也可以治病,關鍵是要知道它們的重點。像是剛發病的、身體強壯的年輕人,可以使用攻邪的瀉法。攻邪的方法只能暫時使用,沒有人是身體虛弱又長久生病,還能靠著不斷攻邪而沒事的。所以攻邪不能期待能有緩和的功效。而久病體虛的人,就應該用溫補的方法來治療。補益是可以用在經常性的治療方法,沒有人是已經傷到根本,卻能拋開補益而自己恢復的,所以補益也不能期待能有快速的效果。
然而,這裡面還有個重點,那就是凡是臨床看病,不必去考慮是否有虛證,只要沒有明確的實證,就應該同時補益,來調養營衛、精血之氣;也不必去考慮是否有火證,只要沒有明確的熱證,就應該同時溫補,來培補命門和脾胃之氣。這就是補瀉的重點,如果不懂這些,沒有不導致治療失敗的。
一、治療方法有順和逆兩種,這是因為寒證和熱證有真假之分,這是《黃帝內經》的道理。《內經》說:「逆者用正治法,順者用反治法。」用寒藥治療熱病,用熱藥治療寒病,這是正治法,正治法就是逆治法。用熱藥治療熱病,用寒藥治療寒病,這是反治法,反治法就是順治法。例如用熱藥治療寒病,但寒症沒有消除,這是因為體內沒有火氣,應該治療命門,用人參、熟地、桂枝、附子之類的藥材,這就像王太僕所說的「增補火源以消除陰寒」,這也是正治的方法。又例如用熱藥治療寒病,但寒症沒有消除,反而用寒涼的藥物治療就痊癒了,這是因為是假寒的病症,所以用寒涼的藥物順著它治療。
又例如用寒藥治療熱病,但熱症沒有消除,這是因為體內沒有水分,應該治療腎臟,用六味丸之類的藥材,這就像王太僕所說的「強盛水液來抑制陽熱」,這也是正治的方法。又例如用寒藥治療熱病,但熱症沒有消除,反而用人參、生薑、桂枝、附子、八味丸之類的藥物治療就痊癒了,這是因為是假熱的病症,所以用溫熱的藥物順著它治療,也就是所謂的「用甘溫藥來消除大熱」。只是現在的人虛弱的比較多,體質強壯的比較少,所以真寒假熱的病症非常多,而真熱假寒的病症就很少見了。
一、診察病情的方法,不可以不知道。如果醫生臨床看病,遇到虛實難以判斷,寒熱難以分辨,病情處於似是而非的情況,補瀉的治療方法難以決定的時候,就應該先用這個方法。如果懷疑是虛症,想要用補法但又還沒確定,就用輕微的消導藥,只用幾種藥材,先試探一下,如果服藥後沒有任何效果,就知道是真正的虛症了。如果懷疑是實症,想要用攻邪法但又還沒確定,就用甘溫的補藥,輕微地用幾種藥材,先試探一下,如果服藥後感覺到停滯不順暢,就知道是有實邪了。如果是假寒的,稍微用溫熱藥,就會出現煩躁不安;如果是假熱的,稍微用寒涼藥,就會加重嘔吐噁心。探明病情,治療的想法自然就確定了。
《內經》說:「有病就去尋找病因,無病也要去尋找病因。」又說:「虛假的病症要用反方向的藥物治療。」就是這個意思。只是用試探的方法,最好要精簡,不要雜亂。精簡就能清楚辨別真假,雜亂就會難以判斷是非。這是面對疑似病症的靈活方法,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使用。
一、《醫診》的治法說:「見到痰不要只治痰,見到出血不要只治血,沒有汗不要發汗,有熱不要攻熱,喘息是因耗氣,遺精不要澀精,明白其中的道理,才是醫術高明的醫生。」「行醫不認識氣,治病從何下手?」真是可笑那些自以為是的醫生,還沒達到真正理解醫理的境界。看這詩的意思,都是說不要直接治標,而是要探求病因的根本,《內經》也是這個道理,這些話真是名言。至於「行醫不認識氣,治病從何下手?」這一句,也很有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