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三十貫集·雜證謨 (2)

回本書目錄

卷之三十貫集·雜證謨 (2)

1. 吐血下血新按

倪孝廉者,年逾四旬,素以燈窗思慮之勞,傷及脾氣,時有嘔吐之證,過勞即發,余常以理陰煎、溫胃飲之屬,隨飲即愈。一日於暑末時,因連日交際,致勞心脾,遂上為吐血,下為泄血,俱大如手片,或紫或紅,其多可畏。急以延余,而余適他往,復延一時名者,云:此因勞而火起心脾,兼以暑令正旺,而二火相濟,所以致此。乃與犀角、地黃、童便、知母之屬,藥及兩劑,其吐愈甚,脈益緊數,困憊垂危。

彼醫云:此其脈證俱逆,原無生理,不可為也。其子皇懼,復至懇余,因往視之,則形勢俱劇,第以素契不可辭,乃用人參、熟地、乾薑、甘草四味大劑與之。初服毫不為動。次服覺嘔惡稍止而脈中微有生意,及復加附子、炮姜各二錢,人參、熟地各一兩,白朮四錢,炙甘草一錢,茯苓二錢,黃昏與服,竟得大睡。直至四鼓,復進之,而嘔止血亦止。

遂大加溫補,調理旬日而復健如故。余初用此藥,適一同道者在,見之驚駭,莫測其謂,及其既愈,乃始心服,曰:向始不有公在,必為童便、犀角、黃連、知母之所斃,而人仍歸譽於前醫,曰:彼原說脈證俱逆,本不可治。終是識高見到,人莫及也。嗟嗟!夫童便最能動嘔,犀角、知、連最能敗脾,時當二火,而證非二火,此人此證,以勞倦傷脾而脾胃陽虛,氣有不攝,所以動血,再用寒涼,脾必敗而死矣。

倘以此殺人,而反以此得譽,天下不明之事類多如此,亦何從而辨白哉!此後有史姓等數人,皆同此證,予悉用六味回陽飲活之。此實至理,而人以為異,故並紀焉。

白話文:

倪孝廉這個人,年紀超過四十歲,平常因為讀書思考勞累,傷了脾胃,常常有嘔吐的症狀,太過勞累就會發作。我經常開立理陰煎、溫胃飲之類的藥給他,喝了就會好。有一次在夏天快結束的時候,因為連續幾天交際應酬,導致勞心傷脾,於是就出現了吐血和下血的症狀,血塊大如手掌,顏色有紫有紅,量多得可怕。他的家人急忙請我去看診,當時我剛好出門在外,他們又請了一位當時有名的醫生。那位醫生說,這是因為勞累導致心脾火旺,加上當時正值夏天,兩種火熱交加,所以才會這樣。於是開了犀角、生地黃、童子尿、知母之類的寒涼藥,吃了兩劑,吐血反而更嚴重,脈搏變得更急促,病人非常疲憊,幾乎快要死了。

那位醫生說,這個病脈象和症狀都相反,本來就沒有活的希望,沒辦法醫治了。他的兒子非常害怕,又來懇求我去看診,我去了之後,發現情況真的很危急,但因為過去的情誼,我不能推辭,於是就用人參、熟地、乾薑、甘草這四味藥開了大量的藥給他。第一次吃下去,一點反應也沒有。第二次吃下去,感覺嘔吐稍微停止了,脈搏中也出現了微弱的生機。然後又加上附子、炮薑各二錢,人參、熟地各一兩,白朮四錢,炙甘草一錢,茯苓二錢,在傍晚給他服下,竟然就睡著了。一直睡到四更天,又給他服藥,嘔吐就止住了,血也止住了。

之後就大量給他溫補,調理了十幾天,就恢復健康了。我第一次開這個藥的時候,剛好有一位同行在旁邊,看到我這樣用藥,嚇得不知所措。等到病人好了之後,才真心佩服,說:「如果當時沒有您在,病人一定會被童子尿、犀角、黃連、知母這些藥害死。但是,人們還是會稱讚之前的醫生,說他一開始就說脈象和症狀都相反,本來就沒辦法醫,終究是見識高明,一般人比不上。」唉!童子尿最容易引起嘔吐,犀角、知母、黃連最能損傷脾胃。當時正值夏天,但這個病不是因為火熱引起的,這個人的病是因為勞累傷了脾胃,導致脾胃陽氣虛弱,氣無法固攝,所以才會出血。如果再用寒涼藥,脾胃一定會敗壞而死。

用這種方式把人害死,反而因此得到稱讚,天下不明事理的事情,實在太多了,又怎麼去分辨清楚呢!後來又有史姓等人,都得了類似的病,我都用六味回陽飲把他們救活。這真的是正確的道理,但人們卻覺得很奇怪,所以把它記錄下來。

2. 吐血附按

薛立齋治星士張東谷,談命時出中庭吐血一二口。云:久有此證,遇勞即發。余意此勞傷肺氣,其血必敗,視之果然,與補中益氣加麥冬、五味、山藥、熟地、茯神、遠志,服之而愈。翌早請見云:服四物、黃連、山梔之屬而倦更甚,得公一匕,吐血頓止,精神如故,何也?曰:脾統血,肺主氣,此勞傷脾肺,致血妄行,故用前藥健脾肺之氣而噓血歸原耳。

白話文:

薛立齋替一位叫做張東谷的算命先生看病,這位先生在談論命理時,突然在庭院中吐了一兩口血。他說:「我這個病很久了,只要勞累就會發作。」我認為這是因為勞累傷了肺氣,吐出來的血一定是壞血,檢查後果然如此。我開了補中益氣湯,並加上麥冬、五味子、山藥、熟地、茯神、遠志等藥材給他服用,病就好了。隔天早上,這位先生又來求見,說:「我之前吃過四物湯、黃連、山梔子之類的藥,反而覺得更疲倦,吃了您一湯匙的藥,吐血就立刻止住了,精神也恢復正常,這是為什麼呢?」我回答說:「脾統管血,肺主管氣。這是因為勞累損傷了脾和肺,導致血不正常地亂跑,所以我用之前的藥方來健壯脾肺之氣,讓血回到原本的運行軌道。」

3. 吐血述古(共三條)

《褚氏遺書》曰:喉有竅,咳血殺人;腸有竅,便血殺人。便血猶可治,咳血不可醫。飲溲溺者百不一死,服寒涼者百不一生。血雖陰類,運之者其和陽乎。

愚謂褚氏和陽之說,真玄理之法言,必不可不知也。若溲溺之用,則但於邪熱上炎者,藉以降火,是誠善矣。其若傷在脾胃,或陽虛陰勝等證,則大非所宜,勿謂百不一死,可概用也。

楊仁齋曰:血遇熱則宣流,故止血多用涼藥。然亦有氣虛挾寒,陰陽不相為守,營氣虛散,血亦錯行,所謂陽虛陰必走耳。外必有寒冷之狀,法當溫中。使血自歸於經絡,可用理中湯加南木香,或甘草乾薑湯,其效甚著。又有飲食傷胃,胃虛不能傳化,其氣上逆,亦能吐衄,宜木香理中湯、甘草乾薑湯通用。

徐東皋論王節齋曰:凡酒色過度,損傷肺腎真陰,咳嗽吐痰,吐、衄、咳、咯血等證,誤服參耆等甘溫之藥,則病日增,世人不識,往往服之,致不救者多矣,噫!此一隅之說,非天下之通論,甫論節齋議論多長,而獨短於此。何則?凡諸失血證,因火盛妄行而不宜於甘溫者,理固然也。

其有虛火體氣弱甚者,寧有不用參、耆者乎?葛可久治大吐血後用獨參湯一味服之,所以治其虛也。經曰:虛者補之。是以臞仙集之,以為《十藥神書》。今之治勞怯吐血,立有起死回生之效,然則彼以獨參湯者,何其神歟?又如丹溪治一人,年五十,勞嗽吐血,用人參、黃耆、白朮、茯苓、百合、阿膠、白芍藥、桑白皮、杏仁、貝母、栝蔞、海石、五味、天冬而愈。又如《局方》人參湯,專治胃弱吐血衄血之證。

然則彼皆非歟?大抵用藥補瀉,宜審人之虛實,則無施不當也,何甘溫之必不可用哉!

白話文:

吐血的古老論述(共三條)

《褚氏遺書》中說:喉嚨有竅,咳血會致人死亡;腸道有竅,便血也會致人死亡。便血還能治療,咳血卻難以醫治。喝尿的人百個裡面難有一個會死,但服用寒涼藥的人,百個裡面幾乎沒有能活下來的。血雖然是陰性的物質,但能使它運行的卻是陽氣的溫和作用啊。

我認為褚氏所說的「和陽」的觀點,真是深奧的醫理,必須要了解。至於使用尿液,只是在邪熱向上燃燒的時候,藉此來降火,這確實是好的方法。但是如果病在脾胃,或是陽氣虛弱、陰氣過盛等情況,那就很不適合用尿液來治療,不能因為說喝尿百個裡面難有一個會死,就認為可以用於所有情況。

楊仁齋說:血遇到熱就會加速流動,所以止血多用涼藥。然而也有因為氣虛夾寒,導致陰陽不能互相維護,營氣虛弱而散失,血液也會亂走,這就是所謂的「陽虛陰必走」。這種情況外在一定會有寒冷的表現,治療時應該溫暖中焦,使血液自己回到經絡中,可以使用理中湯加上南木香,或是甘草乾薑湯,效果非常顯著。另外,也有因為飲食損傷脾胃,導致脾胃虛弱不能正常運化,氣機向上逆行,也會導致吐血、流鼻血,可以用木香理中湯、甘草乾薑湯來治療。

徐東皋評論王節齋說:凡是縱慾過度,損傷肺腎的真陰,導致咳嗽吐痰、吐血、流鼻血、咳血等症狀,如果誤用人參、黃耆等甘溫的藥物,病情會日益加重,世人不明瞭這個道理,常常服用這些藥,以致於無法救治的人很多,唉!這只是片面的說法,並非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,王節齋的論點多有可取之處,唯獨在此點上有所欠缺。為什麼呢?凡是各種失血的症狀,是因為火盛而導致血液妄行,所以不適合用甘溫的藥物,這是理所當然的。

但是,如果是有虛火、體質非常虛弱的人,難道不需要用人參、黃耆這些藥嗎?葛可久治療大吐血之後,用獨參湯單味藥來服用,目的就是為了補虛。醫書說:「虛的要補。」所以臞仙將這個案例收錄起來,作為《十藥神書》。現在用獨參湯治療勞損體虛引起的吐血,有起死回生的效果,那麼,獨參湯的功效是多麼神奇啊?又比如,丹溪曾經治療一個五十歲、因為勞累咳嗽吐血的人,用了人參、黃耆、白朮、茯苓、百合、阿膠、白芍藥、桑白皮、杏仁、貝母、瓜蔞、海石、五味子、天冬這些藥物而治癒。又比如,《局方》中的人參湯,專門治療脾胃虛弱引起的吐血、流鼻血等症狀。

那麼,難道這些治療方法都不對嗎?總體來說,用藥的補瀉,應該要仔細辨別病人的虛實情況,才能適當用藥,又怎麼能說甘溫的藥就一定不能使用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