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二十二心集·雜證謨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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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十二心集·雜證謨 (4)

1. 新按(二條)

腫脹之治,凡脾腎虛證,如前論所列薛氏腎氣湯者,誠然善矣,然用之之法,猶當因此廓充,不宜執也。向余嘗治一陶姓之友,年逾四旬,因患傷寒,為醫誤治,危在呼吸,乃以大劑參、附、熟地之類,幸得挽回。

愈後喜飲,未及兩月,忽病足股盡腫,脹及於腹,按之如鼓,堅而且硬,因其前次之病,中氣本傷,近日之病,又因酒濕,度非加減腎氣湯不可治,遂連進數服,雖無所礙,然終不見效,人皆料其必不可治。余熟計其前後,病因本屬脾腎大虛,而今兼以滲利,未免減去補力,亦與實漏卮者何異,元氣不能復,病必不能退。

白話文:

治療腫脹,若患者是脾腎虛弱,像之前提到的薛氏「腎氣湯」確實有效,但使用時應灵活运用,不可一成不变。我曾經治療一位姓陶的朋友,他四十多岁,因傷寒误治,情况危急,幸亏用大量人参、附子、熟地等药才得以挽回。

康复后他嗜酒,不到兩個月就突然脚腿肿胀,甚至蔓延到腹部,按压像鼓一样坚硬,由于之前病患导致中气受损,这次的病又因为喝酒湿气重,我判断必须用「加減腎氣湯」才能治疗,于是连续服用了幾劑,雖然沒有不舒服,但始终不见效,大家都认为他肯定治不好。我仔细考虑了他的病史,病因根源是脾肾虚弱,现在又加上渗漏,相当于用漏掉的缸子盛水,元氣无法恢复,病自然也就无法退去。

遂悉去利水等藥,而專用參附理陰煎,仍加白朮,大劑與之,三劑而足脛漸消,二十餘劑而腹脹盡退,愈後人皆歎服,曰:此證本無生理,以此之脹,而以此之治,何其見之神也。自後凡治全虛者,悉用此法,無一不效,可見妙法之中,更有妙焉,顧在用者之何如耳。塞因塞用,斯其最也,學者當切識此意。

一、因食滯氣痛脹:余嘗治一姻家子,年力正壯,素日飲酒,亦多失飢傷飽。一日偶因飯後脅肋大痛,自服行氣化滯等藥,復用吐法,盡出飲食,吐後逆氣上升,脅痛雖止,而上壅胸膈,脹痛更甚,且加嘔吐。余用行滯破氣等藥,嘔痛漸止,而左乳胸肋之下,結聚一塊,脹實拒按,臍腹隔閉,不能下達,每於戌、亥、子、醜之時,則脹不可當。

白話文:

一位年輕力壯的男子,平時愛喝酒,也常吃得過飽或過飢。一次飯後,他突然感到脅肋劇痛,自己服用了一些行氣化滯的藥物,又用吐法把吃下去的食物都吐了出來。吐完後,氣逆上衝,脅痛雖然止住了,卻出現胸膈壅塞、脹痛加劇,還伴隨嘔吐。我用行滯破氣的藥物治療,嘔吐漸漸停止,但他的左乳下方、胸肋部位卻出現一塊結聚的硬塊,脹實難按,腹部也像被堵住一樣,無法向下延伸。每到戌、亥、子、丑時,脹痛就更加劇烈,難以忍受。

因其嘔吐既止,已可用下,凡大黃、芒硝、稜、莪、巴豆等藥,及蘿蔔子、朴硝、大蒜、橘葉搗罨等法,無所不盡,毫不能效,而愈攻愈脹,因疑為脾氣受傷,用補尤覺不便,湯水不入者凡二十餘日,無計可施,窘劇待斃,只得用手揉按其處。彼云肋下一點,按著則痛連胸腹,及細為揣摸,則正在章門穴也。

章門為脾之募,為臟之會,且乳下肋間,正屬虛里大絡,乃胃氣所出之道路,而氣實通於章門,余因悟其日輕夜重,本非有形之積,而按此連彼,則病在氣分無疑也。但用湯藥,以治氣病,本非不善,然經火則氣散,而力有不及矣。乃制神香散,使日服三四次,兼用艾火灸章門十四壯,以逐散其結滯之胃氣,不三日脹果漸平,食乃漸進,始得保全,此其證治俱奇,誠所難測。

白話文:

由於病人嘔吐已經停止,可以開始服用藥物。但無論是使用大黃、芒硝、稜、莪、巴豆等藥物,或是用蘿蔔子、朴硝、大蒜、橘葉搗成泥敷貼等方法,都毫無效果,反而越攻越脹。懷疑是脾氣受損,補益也無效,患者已經二十多天不進湯水,束手無策,陷入危急待死的境地。只好用手揉按病人的腹部,病人表示肋骨下方有一點按著就痛到胸腹,仔細觸摸,發現疼痛點就在章門穴。

章門穴是脾經的募穴,也是臟腑氣血匯聚之處,而且乳房下方肋骨之間,正是虛里大絡所在,是胃氣輸出的通道。由於氣血積聚在章門穴,我因此明白病人白天症狀輕,晚上症狀重的現象,並非實質性的積聚,而是氣分病變無疑。只是用湯藥來治療氣病,雖然不是不可行,但經過火煎,藥氣容易散失,效果有限。於是製作了神香散,讓病人每天服用三四次,同時用艾火灸章門穴十四壯,以驅散積滯的胃氣。不到三天,脹痛果然逐漸減輕,食慾也逐漸恢復,終於保住了性命。這起案例的病症與治療方法都十分奇特,實屬難以預測。

本年春間,一鄰人陡患痛脹隔食,全與此同,群醫極盡攻擊,竟以致斃,是真不得其法耳,故錄此以為後人之式。

白話文:

在本年的春天,一位鄰居突然出現腹痛和腸胃不適的症狀,這些症狀與其他人相同。眾多醫生嘗試了各種治療方式,但最終導致了他的死亡。這實際上是因為他們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。因此,我記錄下來作為後人的參考範例。

2. 述古(共五條)

仲景曰:腹滿不減,減不足言,當下之。腹滿時減復如故,此為寒,當與溫藥。

華元化曰:人中百病,難療者莫出於水也。水者腎之制也,腎者人之本也。腎氣壯,則水還於腎,腎氣虛,則水散於皮。又三焦壅塞,營衛閉格,血氣不從,虛實交變,水隨氣流,故為水病。

丹溪曰:水腫脈多沉,病陽水兼陽證,脈必沉數;病陰水兼陰證,脈必沉遲。若遍身腫,煩渴,小便赤澀,大便閉結,此屬陽水。先以五皮散,或四磨飲,添磨生枳殼,重則疏鑿飲。若遍身腫,不煩渴,大便溏,小便少不澀赤,此屬陰水。宜實脾散,或流氣飲主之。

白話文:

張仲景說:肚子脹滿,沒有減退,而且減退的程度不足以言說,就要馬上治療。肚子脹滿後又減退,恢復原狀,這是寒症,應該用溫熱的藥物治療。

華元化說:人體百病,難以治療的,大多是跟水有關。水是腎臟所控制的,腎臟是人體的根本。腎氣充足,水就會回歸腎臟;腎氣虛弱,水就會散佈到皮膚表面。而且三焦阻塞,營氣和衛氣閉塞,血氣不流通,虛實交替變化,水隨著氣流而運行,所以就形成了水病。

朱丹溪說:水腫的脈象大多沉伏,陽水兼陽證,脈象必定沉而數;陰水兼陰證,脈象必定沉而遲。如果全身腫脹,口渴,小便赤澀,大便便秘,這是屬於陽水。首先用五皮散,或四磨飲,再加入枳殼,病情嚴重就用疏鑿飲。如果全身腫脹,不口渴,大便溏瀉,小便量少,不澀不赤,這是屬於陰水。應該用實脾散,或流氣飲來治療。

徐東皋曰:經云:臟寒生滿病。《脈經》云:胃中寒則脹滿。脾為陰中之至陰,故經曰:太陰所至為蓄滿。大抵脾濕有餘,無陽不能施化,如土之久於雨水,則為泥矣,豈能生化萬物,必待和風暖日,濕去陽生,自然生長也。故凡若此者,宜以辛熱藥治之。又曰:經云下之則脹已。

此以濕熱飲食有餘,脾胃充實者言也。如仲景治傷寒邪入於裡,而成腹滿堅實,大便秘而不利者,宜以三承氣湯下之可也。若因脾虛內寒不足,而氣不能運化精微,以成腹滿者,故宜以甘溫補脾為主,少佐辛熱,以行壅滯之氣,庶使脾土旺健,脹滿運行,斯可愈矣,即經所謂塞因塞用,從治之法耳。

白話文:

徐東皋說:經書上說:「臟寒生滿病。」《脈經》上說:「胃中寒則脹滿。」脾是陰中至陰的器官,因此經書上說:「太陰所至為蓄滿。」總之,脾濕有餘,沒有陽氣就無法運化,就像泥土長期浸泡在雨水中,就會變成泥巴,怎麼能生化萬物呢?必須等到和風暖日,濕氣消失,陽氣生長,才會自然生長。因此,凡是這種情況,都應該用辛熱藥物來治療。

經書上還說:「下之則脹已。」

這指的是因濕熱飲食過度,脾胃充實而造成的脹滿。就像仲景治療傷寒邪氣侵入內裡,導致腹部脹滿堅實,大便秘結不通的病人,可以用三承氣湯來瀉下,就可以治好。如果因脾虛內寒不足,導致氣無法運化精微物質,而形成腹滿,就應該以甘溫補脾為主,再稍微配合辛熱藥物,來疏通壅滯的氣,使脾土旺盛健壯,脹滿得以運行,這樣才能痊癒,這就是經書上說的「塞因塞用,從治之法」了。

醫者不察乎此,惟執下之脹已,急於獲效,病者苦於脹滿,喜行利藥,以求通快,不知暫快一時,則真氣愈傷,腹脹愈甚,去死不遠矣。俗謂氣無補法者,以其痞塞似難於補,不思正氣虛而不能運行為病,經曰:壯者氣行則愈是也。又曰:水腫本因脾虛不能制水,水漬妄行,當以參、術補脾,使脾氣得實,則自健運而水自行。

大抵只宜補中行濕利小便,切不可下,但用二陳加人參、蒼白朮為主,或佐以黃芩、麥冬、炒梔子以制肝木。若腹脹,少佐厚朴;氣不運,加木香、木通;氣若陷下,加升麻、柴胡提之,必須補中行濕,加升提之藥,能使大便潤,小便長。又曰:諸家治水腫,只知導濕利小便,執此一途,用諸去水之藥,往往多死,又用導水丸、舟車丸、神佑丸之類大下之,此速死之兆。蓋脾氣虛極而腫,愈下愈虛,雖劫目前之快,而陰損正氣,禍不旋踵。

白話文:

醫生如果不了解這個道理,只執著於消除腹脹,急於求成,病人因為腹脹難受,喜歡服用瀉藥,以求通暢,卻不知道暫時舒服一陣子,反而會更傷真氣,腹脹更嚴重,離死不遠。俗話說氣虛無法補救,是因為痞塞難以補益,卻沒有思考是因為正氣虛弱而無法運作才導致生病,經書上說:身體強壯的人,氣血運行就會痊癒。又說:水腫的根本原因是脾虛不能控制水液,水液妄行,應該用人參、白朮補脾,使脾氣充實,就能自行運作,水液也會自行消退。

總之,治療水腫應該以補中行濕利小便為主,千萬不能下瀉,只要用二陳湯加人參、白朮為主,也可以佐以黃芩、麥冬、炒梔子來抑制肝木。如果腹脹,可以少加厚朴;如果氣不運,可以加木香、木通;如果氣虛下陷,可以加升麻、柴胡來提舉,一定要補中行濕,加上升提的藥物,才能使大便通暢,小便清長。又說:許多醫生治療水腫,只知道引導濕氣利小便,執著於這一條路,使用各種利水藥物,往往導致病人死亡。還有一些醫生用導水丸、舟車丸、神佑丸之類的大瀉藥,這是加速死亡的徵兆。因為脾氣極度虛弱才導致水腫,越瀉越虛,雖然可以暫時解除痛苦,但會損傷陰氣和正氣,禍患很快就會到來。

大法只宜補中宮為主,看所挾加減,不爾則死,當以嚴氏實脾散加減。要知從治、塞因塞用之理,然後可以語水腫之治耳。

孫一奎曰:予在吳下時,有吳生諱震者,博邪士也。一日偶談及鼓脹,乃詰予曰:鼓有蟲,否乎?予卒不敢應,俯思久之,對曰:或有之。《本事方》云:臍腹四肢悉腫者為水,只腹脹而四肢不腫者為蠱,注曰:蠱即鼓脹也。由是參之,古人曾以蠱鼓同名矣,且蠱以三蟲為首,豈無旨哉。

愚謂鼓脹,即今雲氣虛中滿是也,以其外堅中空,有似於鼓,故以名之;彼蠱證者,中實有物,積聚既久,理或有之。吳生曰:子誠敏也。予堂嫂病鼓三載,腹大如箕,時或脹痛,四肢瘦削,三吳名劑,歷嘗不瘳。

白話文:

治療水腫,應以補益脾胃為首要,根據症狀加減藥物,否則會有生命危險,可參考嚴氏實脾散的方劑加減使用。要理解治療水腫的根本原則,即從治與塞因塞用,才能真正掌握治療水腫的方法。

孫一奎說:我在吳地時,遇到一位名叫震的醫生,是個博學的人。一天,我們偶然談到鼓脹,他問我:鼓脹裡面有蟲子嗎?我一時回答不上來,沉思很久,才說:可能有。一本名叫《本事方》的書裡記載:全身包括腹部、四肢都腫脹的是水腫,只有腹部腫脹而四肢不腫脹的是蠱脹,註解說:蠱脹就是鼓脹。由此推斷,古人曾用蠱和鼓來指代相同的病症,而且蠱病主要由三種蟲子引起,這絕非無的放矢。

我認為鼓脹,就是現在所說的氣虛中滿,因為它外堅中空,就像鼓一樣,所以叫它鼓脹;而蠱脹,是內中有物積聚,時間久了,可能就會出現這種情況。震醫生說:你真是聰明。我堂嫂患有鼓脹三年了,肚子大得像簸箕,時常脹痛,四肢消瘦,試過三吳名醫的藥,都無效。

吳俗死者多用火葬,燒至腹,忽響聲如炮,人皆駭然,乃見蟲從腹中爆出,高二三丈許,燒所之天為昏,俄而墜地,細視之,皆蛔也,不下千萬數,大者長尺余,蟲腹中復生小蟲,多者十五六條,或十數條,或五六條。蟲在人腹中蕃息如此,曷不令人脹而死哉!惜乎諸書未有言及者。

予聞之,恍然如夢始覺,然猶未親見其異也。歲萬曆癸巳,至淮陰,有王鄉官者,其子年十六,新娶後腹脹大,按之有塊,形如稍瓜,四肢瘦削,發熱晝夜不退,已年半矣,醫惟以退熱消脹之劑投之,其脹愈甚,其熱愈熾,喉中兩耳俱瘡。余診視之,脈滑數,望其唇則紅,其腹則疼,又多嗜肥甘。

白話文:

吳地風俗,死後大多採用火葬,燒到腹部時,突然發出如同炮響的聲音,眾人都感到驚駭,接著便看見蟲子從腹中爆出,高達二三丈左右,燒過的地方天色都昏暗起來,不久後蟲子墜落地面。仔細觀察,都是蛔蟲,數量不下千萬,大的長度超過一尺,蟲子腹部中又生出許多小蟲,多的有十五六條,有的十幾條,有的五六條。蟲子在人腹中如此繁衍,怎能不讓人腹脹而死呢!可惜的是,各類書籍中都沒有記載此事。

我聽說此事,恍然如夢初醒,但仍然沒有親眼見過這奇異景象。萬曆癸巳年,我來到淮陰,當地有一位王姓官員,他的兒子年十六歲,新婚後肚子就變得很大,按壓肚子有塊狀物,形狀像小瓜,四肢消瘦,發熱晝夜不退,已經持續了一年半。醫生只用退熱消脹的藥物治療,但他的腹脹反而更加嚴重,發熱也更加劇烈,喉嚨和耳朵都長了瘡。我診視後發現他脈象滑數,嘴唇發紅,腹部疼痛,而且還特別喜歡吃肥甘食物。

余思諸凡腹痛者,唇色必淡,不嗜飲食,今其若此,得非蟲乎?遂投以阿魏積塊丸,服之果下蟲數十,大者二,一紅一黑,長尺余,蟲身紅線自首貫尾,蟲腹中復有蟲,大者數條,小者亦三四條;蟲下則熱漸減,脹漸消,三下而愈,亦信前聞之不虛也。

白話文:

我想到凡是腹痛的人,嘴唇顏色一定會很淡,而且不喜歡吃東西。現在這位病人就是這樣,難道不是有蟲子作祟嗎?於是就給他服用阿魏積塊丸,果然服藥後就排出許多蟲子,大的有兩條,一條紅色一條黑色,長度超過一尺。蟲子身上有紅線從頭貫穿到尾,蟲腹中還有其他蟲子,大的有幾條,小的也有三四條。蟲子排出後,發熱的症狀逐漸減輕,腹部脹痛也逐漸消退,服藥三次後就痊癒了。這也證明了以前聽到的話並非虛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