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介賓

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二十一明集·雜證謨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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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十一明集·雜證謨 (4)

1. 反胃論列方

理中湯(熱一),溫胃飲(新熱五),橘皮乾薑湯(熱五五),聖朮煎(新熱二五),黃芽丸(新熱二一),五君子煎(新熱六),四味回陽飲(新熱一),六君子湯(補五),四君子湯(補一),六味回陽飲(新熱二),右歸飲(新補三),五味異功散(補四),人參附子理陰煎(新熱三),橘皮湯(熱五六),小半夏湯(和八),金水六君煎(新和一),二陳湯(和一),大半夏湯(和十),理中化痰丸(熱九),五苓散(和一八二),平胃散(和十七),橘皮半夏湯(和十三),豕膏(新因二九),黃芩湯(和一九八),半夏瀉心湯(寒二八),葛花解酲湯(和一二四),半夏乾薑散(熱五三),吳茱萸湯(熱一三七),不換金正氣散(和二一)

2. 論外備用方

獨參湯(補三五),二汁飲(和一二三),丁香半夏丸(和一九二,胃寒),大七香丸(和一三一,寒氣),丁附散(熱六二,胃寒),茯苓澤瀉湯(熱七四,反胃渴),甘露湯(熱七三,安胃),胃愛散(熱七十,虛寒),丁香煮散(熱六一,胃寒)

3. 經義

《陰陽別論》曰:一陽發病,其傳為隔。三陽結,謂之隔。

《邪氣臟腑病形篇》曰:脾脈微急為膈中,食飲入而還出,後沃沫。

《大奇論》曰:胃脈沉鼓澀,胃外鼓大,心脈小堅急,皆隔,偏枯。

《通評虛實論》曰:隔塞閉絕,上下不通,則暴憂之病也。

《風論》曰:胃風之狀,頸多汗惡風,食飲不下,膈塞不通,腹善滿,失衣則䐜脹,食寒則泄,診形瘦而腹大。

《血氣形志篇》曰:形苦志苦,病生於咽嗌,治之以甘藥。

《本神篇》曰:憂愁者,氣閉塞而不行。

《舉痛論》曰:恐則精卻,卻則上焦閉,閉則氣還,還則下焦脹,故氣不行矣。思則心有所存,神有所歸,正氣留而不行,故氣結矣。

《上膈篇》帝曰:氣為上膈者,食飲入而還出,余已知之矣。蟲為下膈,下膈者,食晬時乃出,余未得其意,願卒聞之。岐伯曰:喜怒不適,食飲不節,寒溫不時,則寒汁流於腸中,流於腸中則蟲寒,蟲寒則積聚,守於下管,則腸胃充郭,衛氣不營,邪氣居之。人食則蟲上食,蟲上食則下管虛,下管虛則邪氣勝之,積聚以留,留則癰成,癰成則下管約。其癰在管內者,即而痛深,其癰在外者,則癰外而痛浮,癰上皮熱。

帝曰:刺之奈何?曰:微按其癰,視氣所行,先淺刺其傍,稍內益深,還而刺之,毋過三行,察其浮沉,以為淺深。已刺必熨,令熱入中,日使熱內,邪氣益衰,大癰乃潰,伍以參禁,以除其內,恬憺無為,乃能行氣,後以鹹苦,化谷乃下矣。

4. 論證(共四條)

噎膈一證,必以憂愁思慮,積勞積鬱,或酒色過度,損傷而成。蓋憂思過度則氣結,氣結則施化不行,酒色過度則傷陰,陰傷則精血枯涸,氣不行則噎膈病於上,精血枯涸則燥結病於下。

且凡人之臟氣,胃司受納,脾主運化,而腎為水火之宅,化生之本,今既食飲停膈不行,或大便燥結不通,豈非運化失職,血脈不通之為病乎?而運行血脈之權,其在上者,非脾而何?其在下者,非腎而何?矧少年少見此證,而惟中衰耗傷者多有之,此其為虛為實,概可知矣。故凡治此者,欲舍根本而言捷徑,又安望其有成功也。

一、噎膈反胃二證,丹溪謂其名雖不同,病出一體,若乎似矣,然而實有不同也。蓋反胃者,食猶能入,入而反出,故曰反胃;噎膈者,隔塞不通,食不能下,故曰噎膈。食入反出者,以陽虛不能化也,可補可溫,其治猶易;食不得下者,以氣結不能行也,或開或助,治有兩難,此其輕重之有不同也。

且凡病反胃者多能食,病噎膈者不能食,故噎膈之病,病於胸臆上焦,而反胃之病,則病於中下二焦,此其見證之有不同也。所以反胃之治,多宜益火之源以助化功;噎膈之治,多宜調養心脾以舒結氣,此其證候既有不同,故診治亦當分類也。

一、噎膈證,多有便結不通者。《內經》曰:三陽結,謂之膈。張子和曰:三陽者,大腸小腸膀胱也;結謂熱結也。小腸熱結則血脈燥,大腸熱結則不圊,膀胱熱結則津液涸,三陽既結,則前後閉澀,下既不通,必反上行,所以噎食不下,縱下而復出,此陽火不下,推而上行也。愚按此說則大不為然。

夫結之為義,《內經》原非言熱,如本篇曰:陰陽結邪,多陰少陽,曰石水;又《舉痛論》曰:思則氣結。是豈以結為熱耶?且熱則流通,寒則凝結,此自陰陽之至理,故凡霜凝冰結,惟寒冽有之,而熱則無也,此天道之顯然可見者,人身陰陽之理,無非是耳,惟人不能知,所以多誤也。矧《內經》之言三陽結者,乃止言小腸膀胱,全與大腸無涉。

蓋三陽者,太陽也,手太陽小腸也,足太陽膀胱也。小腸屬火,膀胱屬水,火不化則陽氣不行,而傳導失職;水不化則陰氣不行,而清濁不分,此皆致結之由也。子和不察,而遂以三陽之結盡言為熱,以致後世悉傳為火,豈理也哉!

然人之病結者,本非一端,蓋氣能結,血亦能結,陽能結,陰亦能結,余非曰結必皆寒,而全無熱也,但陰結陽結證自不同,有不可不辨耳。夫陽結者,熱結也,因火盛爍陰,所以乾結,此惟表邪傳裡,及陽明實熱者乃有之。

然熱結者,必有煩渴發熱等證,洪大滑實等脈,最易辨也,若下有結閉而上無熱證,此陰結耳,安得謂之熱耶?蓋陰結者,正以命門無火,氣不化精,所以凝結於下,而治節不行,此惟內傷血氣,敗及真陰者乃有之,即噎膈之屬是也。夫噎膈之證,人皆知為內傷也,內傷至此,其臟氣之健否為何如,而猶云為熱,豈必使元陽盡去,而別有生生之道乎?噫!此余之所不解也,不得不辨。

一、噎膈證,古人多認為寒。自劉河間治膈氣、噎食用承氣三湯,張子和以三陽之結盡論為熱,且云人之溢食,初未遽然也,或傷酒食,或胃熱欲吐,或冒風欲吐,醫者不察本原,投下香、桂、胡椒、丁香之屬;設如傷酒、傷食,正可攻逐,豈可言虛,便將熱補,素熱之人,三陽必結,食必上潮。醫氏猶云胃寒不納,燔針灼艾,三陽轉結,歲月彌深,遂成噎膈。

餘味此言,不能無惑,蓋噎膈由於枯槁,本非實熱之證,承氣三湯尚可用乎?此河間之見,有弗確也。矧酒肉過多者,未必遂成噎膈,而噎膈之病,又豈皆素熱之人乎?此子和之見,有未然也。

自後丹溪遂承二子之說,而大辟《局方》之非,謂氣之初病,或飲食不謹,或外冒風雨,或內感七情,或食味過厚,偏助陽氣,積成膈熱,或資稟充實,表密無汗,或性急易怒,肝火上炎,以致津液不行,氣為之病,或痞,或痛,或噫腐氣,或吞酸,或嘈雜,或膨滿,不求原本,便認為寒,遽以辛香燥熱之劑,投之數帖,時暫得快,以為神方。

厚味仍前不節,七情反復相仍,舊病被劫暫開,濁液易於攢聚,或半月,或一月,前病復作。醫者不察,猶執為冷,翻思前藥,隨手得快,顒俟久服可以溫脾壯胃,消積行氣,以冀一旦豁然。不思胃為水穀之海,清和則能受,脾為消化之器,清和則能運,今反得香熱之偏助,劫之而愈,復作復劫,延綿至久而成噎膈,展轉深痼,良可哀憫。此丹溪之說也。

使後人見之,無不以為至論,即余初年,亦未嘗不加飲服,而今則日見其非矣。

何也?試觀所敘病原,其有然者,有不然者,顧難縷指而辨也。第以此證而力指為熱,能無謬乎?且既云燥熱之劑隨手得快,則固非無效也,夫燥熱已能奏效,豈真火證而燥熱能效乎?蓋脾土惡濕,故燥之可也,火能生土,故熱之亦可也。溫燥扶陽,此自脾家正治,而必欲非之,以致後人之疑,似屬矯矣。

若謂厚味七情,仍前不節,以致愈而復作,此誰之咎也,而亦可歸之藥誤乎?又如脾胃清和,能受能運之說,此實至理,誰不云然,第余之所謂清和者,則與丹溪不同,抑又何也?蓋丹溪所言者,惟恐火之盛,余之所言者,惟恐陽之衰,異同若此,人將焉信,請以天人之理證之何如。

夫天人之所同賴者,惟此陽氣而已,故經曰:天氣清靜光明者也;又曰:陽氣者,若天與日,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,故天運當以日光明。由此言之,則六合清和,止此太陽為之用,故陽氣勝則溫暖光明,而萬類咸亨,非清和乎?陰氣勝則風霾晦暝,而升沉閉塞,非不清和乎?且春夏萬物之盛,非陽盛之化乎?秋冬萬物之衰,非陽衰之兆乎?人之所賴以生者,亦惟此耳。

故人於飲食,朝入口而午化盡,午入胃而暮化盡,此其中焦之熱,亦何異大烹之鼎,必如是者,才是清和,是即平人之常,乃正所為胃氣也。使朝食而午不飢,午食而晚不飢,飲食化遲,便是陽虧之候,而矧乎全不能行,全不能化者,醫且猶云有火,豈必並此化源盡行撲滅而後可,亦堪嗟矣。

夫天下之理,本無二三,而或是或非,何多朱紫,余每欲言,未嘗不知自反,第於最疑處,則不得不呈其醜,又安得軒岐再起,以為我一正哉。嘗聞之康節先生曰:欲為天下屠龍手,肯讀人間非聖書。其感慨深矣,豈不信然,豈不信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