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景岳全書》~ 卷之十九明集·雜證謨 (8)
卷之十九明集·雜證謨 (8)
1. 論《內經》五郁之治
經言五郁者，言五行之化也，氣運有乖和，則五郁之病生矣。其在於人，則凡氣血一有不調而致病者，皆得謂之郁證，亦無非五氣之化耳。故以人之臟腑，則木應肝膽，木主風邪，畏其滯抑，故宜達之，或表或里，但使經絡通行，則木鬱自散，是即謂之達也。火應心與小腸，火主熱邪，畏其陷伏，故宜發之，或虛或實，但使氣得升揚，則火鬱自解，是即謂之發也。
土應脾胃，土主濕邪，畏其壅淤，故宜奪之，或上或下，但使濁穢得淨，則土鬱可平，是即謂之奪也。金應肺與大腸，金主燥邪，畏其秘塞，故宜泄之，或清或濁，但使氣液得行，則金鬱可除，是即謂之泄也。水應腎與膀胱，水主寒邪，畏其凝溢，故宜折之，或陰或陽，但使精從氣化，則水鬱可清，是即謂之折也。
雖然，夫論治之法固當辨此五者，而不知經語之玄，本非鑿也，亦非專治實邪而虛邪不在是也。即如木鬱之治，宜於達矣，若氣陷不舉者，發即達也；氣壅不開者，奪即達也；氣秘不行者，泄亦達也；氣亂不調者，折亦達也。又如火鬱之治，當用發矣。
若元陽被抑，則達非發乎？臟腑留結，則奪非發乎？膚竅閉塞，則泄非發乎？津液不化，則折非發乎？且奪者挽回之謂，大實非大攻不足以蕩邪，大虛非大補不足以奪命，是皆所謂奪也。折者折中之謂，火實則陽亢陰虛，火虛則氣不化水，製作隨宜，是皆所謂折也。
由是觀之，可見五者之中，皆有通融圓活之道，第《內經》欲言五法，不得不借五氣以發明其用，但使人知此義，則五行之中各具五法，而用有無窮之妙矣，安得鑿訓其說，以隘人神思耶？學者於此，當默會其意，勿使膠柱，則心靈智慧而無有不通矣。
白話文：
《內經》提到的五郁，其實是指五行之氣的變化。當氣的運行失去平衡，就會產生五郁的病症。在人體方面，只要氣血循環不順暢而導致疾病，都可以說是郁證，其根本原因也是五氣的變化。
從人體臟腑來說，木對應肝膽，木氣主要受風邪影響，最怕氣機停滯不暢，所以治療上應該以疏通為主，可以透過發汗或清泄的方式，只要讓經絡暢通，木郁自然消散，這就叫做「達」。火對應心與小腸，火氣主要受熱邪影響，最怕邪氣困在體內，所以治療上應該以宣散為主，無論虛證或實證，只要能讓氣機向上提升，火郁就能解除，這就叫做「發」。
土對應脾胃，土氣主要受濕邪影響，最怕阻塞堆積，所以治療上應該以排除為主，可以透過利尿或導瀉的方式，只要讓體內穢濁之氣排除乾淨，土郁就能平復，這就叫做「奪」。金對應肺與大腸，金氣主要受燥邪影響，最怕阻塞不通，所以治療上應該以疏通為主，可以透過清熱或潤燥的方式，只要讓氣液正常運行，金郁就能消除，這就叫做「泄」。水對應腎與膀胱，水氣主要受寒邪影響，最怕凝結停滯，所以治療上應該以轉化為主，無論是溫陽或滋陰，只要能讓精氣轉化成能量，水郁就能清淨，這就叫做「折」。
雖然如此，治療方法固然要區分這五種郁，但要知道《內經》的深奧之處，並不是固定不變的，也不是只針對實邪而忽略虛邪。例如治療木郁，應該以疏通為主，但如果氣虛下陷提不上來，用宣散的方式其實也是在疏通；如果氣機壅塞不通，用排除的方式也是在疏通；如果氣機閉塞不通，用疏泄的方式也是在疏通；如果氣機紊亂失調，用轉化的方式也是在疏通。又例如治療火郁，應該用宣散的方式，但如果陽氣被抑制，用疏通的方式難道不是宣散嗎？如果臟腑有積滯，用排除的方式難道不是宣散嗎？如果皮膚毛孔閉塞，用疏泄的方式難道不是宣散嗎？如果津液無法轉化，用轉化的方式難道不是宣散嗎？
所謂「奪」，是挽回的意思，對於大實證，不用強力的攻邪就無法驅逐病邪；對於大虛證，不用大補就無法挽回生命，這些都是所謂的「奪」。所謂「折」，是折中的意思，火邪太盛會導致陽氣亢奮陰液虧虛，火邪虛弱則會導致氣不化水，治療要根據情況適當調整，這些都是所謂的「折」。
由此可見，這五種郁證的治療方法，都有靈活變通的道理。《內經》之所以要用五氣來闡明五種治療方法，是為了方便人們理解。只要人們能理解這個道理，就會明白五行之中各自包含五種治療方法，而且這些方法的運用是無窮無盡的。因此，我們不應該死板地理解這些方法，而限制了我們的思維。學習的人應該用心領會其中的意義，不要固守成見，這樣才能讓心靈更加聰慧，沒有任何道理不能通達。
2. 論脈
凡郁證之脈，在古人皆以結促止節為郁脈，使必待結促止節而後為郁，則鬱證不多見矣，故凡診郁證，但見血氣不順而脈不和平者，其中皆有郁也。惟情志之郁，則如弦緊、沉澀、遲細、短數之類皆能為之。至若結促之脈，雖為郁病所常有，然病郁者未必皆結促也，惟血氣內虧，則脈多間斷；若平素不結而因病忽結者，此以不相接續，尤屬內虛。
故凡辨結促者，又當以有神無神辨之，其或來去有力，猶可以郁證論；若以無力之結促，而悉認為氣逆痰滯，妄行消散，則十誤其九矣。
白話文：
關於脈象，古人認為鬱證的脈象多為結、促、止、節等不規律的脈象。如果一定要等到出現這些脈象才診斷為鬱證，那麼患有鬱證的人就不多了。所以，診斷鬱證時，只要發現氣血不順、脈象不平和，就可能存在鬱滯的問題。
其中，因為情緒不暢導致的鬱證，脈象可能會出現像弦一樣繃緊、沉而澀滯、遲緩而細微、短而數快等情況。至於結脈和促脈，雖然在鬱證中常見，但並非所有鬱證都會出現。只有氣血內虛的時候，脈象才會容易出現間斷。如果平時脈象不結，卻因為生病突然出現結脈，通常是因為氣血無法順暢接續，更是屬於體內虛弱的表現。
因此，辨別結脈和促脈時，還需要判斷脈象是否有神氣。如果脈象來去有力，還可以歸為鬱證來治療；但如果脈象無力，卻將其一概認為是氣逆、痰滯而胡亂使用消散藥物，那就十有八九會誤診。
3. 論情志三郁證治（共四條）
凡五氣之郁，則諸病皆有，此因病而鬱也；至若情志之郁，則總由乎心，此因鬱而病也。第自古言郁者，但知解鬱順氣，通作實邪論治，不無失矣。茲予辨其三證，庶可無誤，蓋一曰怒郁，二曰思郁，三曰憂鬱。如怒郁者，方其大怒氣逆之時，則實邪在肝，多見氣滿腹脹，所當平也。
及其怒後而逆氣已去，惟中氣受傷矣，既無脹滿疼痛等證，而或為倦怠，或為少食，此以木邪剋土，損在脾矣，是可不知培養而仍在消伐，則所伐者其誰乎？此怒郁之有先後，亦有虛實，所當辨治者如此。又若思郁者，則惟曠女嫠婦，及燈窗困厄，積疑任怨者皆有之。思則氣結，結於心而傷於脾也。
及其既甚，則上連肺胃而為咳喘，為失血，為膈噎，為嘔吐；下連肝腎，則為帶濁，為崩淋，為不月，為勞損。若初病而氣結為滯者，宜順宜開；久病而損及中氣者，宜修宜補。然以情病者，非情不解，其在女子，必得願遂而後可釋，或以怒勝思，亦可暫解；其在男子，使非有能屈能伸，達觀上智者，終不易卻也。若病已既成，損傷必甚，而再行消伐，其不明也亦甚矣。
又若憂鬱病者，則全屬大虛，本無邪實，此多以衣食之累，利害之牽，及悲憂驚恐而致郁者，總皆受郁之類。蓋悲則氣消，憂則氣沉，必傷脾肺；驚則氣亂，恐則氣下，必傷肝腎，此其慼慼悠悠，精氣但有消索，神志不振，心脾日以耗傷。凡此之輩，皆陽消證也，尚何實邪？使不知培養真元，而再加解散，真與鷺鷥腳上割股者何異？是不可不詳加審察，以濟人之危也。
一、怒郁之治：若暴怒傷肝，逆氣未解，而為脹滿或疼痛者，宜解肝煎、神香散，或六郁湯，或越鞠丸。若怒氣傷肝，因而動火，以致煩熱，脅痛脹滿或動血者，宜化肝煎。若怒郁不解或生痰者，宜溫膽湯。若怒後逆氣既散，肝脾受傷，而致倦怠食少者，宜五味異功散，或五君子煎，或大營煎、歸脾湯之類調養之。
一、思郁之治：若初有鬱結滯逆不開者，宜和胃煎加減主之，或二陳湯，或沉香降氣散，或啟脾丸皆可擇用。凡婦人思郁不解，致傷衝任之源，而血氣日虧，漸至經脈不調，或短少漸閉者，宜逍遙飲，或大營煎。若思憶不遂，以致遺精帶濁，病在心肺不攝者，宜秘元煎。若思慮過度，以致遺精滑泄及經脈錯亂，病在肝腎不固者，宜固陰煎。
若思郁動火，以致崩淋失血，赤帶內熱，經脈錯亂者，宜保陰煎。若思郁動火，陰虛肺熱，煩渴，咳嗽見血，或骨蒸夜熱者，宜四陰煎，或一陰煎酌宜用之。若生儒蹇厄，思結枯腸，及任勞任怨，心脾受傷，以致怔忡健忘，倦怠食少，漸至消瘦，或為膈噎嘔吐者，宜壽脾煎，或七福飲；若心膈氣有不順或微見疼痛者，宜歸脾湯，或加砂仁、白豆蔻、丁香之類以微順之。
一、憂鬱內傷之治：若初郁不開，未至內傷，而胸膈痞悶者，宜二陳湯、平胃散，或和胃煎，或調氣平胃散，或神香散、或六君子湯之類以調之。若憂鬱傷脾而吞酸嘔惡者，宜溫胃飲，或神香散。若憂鬱傷脾肺而困倦、怔忡、倦怠、食少者，宜歸脾湯，或壽脾煎。若憂思傷心脾，以致氣血日消，飲食日減，肌肉日削者，宜五福飲、七福飲，甚者大補元煎。
白話文：
論情志三鬱證治
人體五種基本氣機的鬱結，會導致各種疾病，這是因為疾病而產生的鬱結；至於情志上的鬱結，則完全是由於內心所引起，這是因為鬱結而產生的疾病。一般來說，提到「鬱」，人們只知道疏解鬱氣、順暢氣機，把它當作實邪來治療，這樣做恐怕會有偏差。我現在將鬱證分為三種來辨別，希望可以減少誤判，這三種分別是：怒鬱、思鬱、憂鬱。
**怒鬱：**當人處於大怒、氣機上逆的時候，這時屬於實邪在肝，常見的症狀是胸腹脹滿，此時應該平息肝氣。等到怒氣消退，上逆的氣機也平靜下來後，體內就只剩下中氣受損的狀況。此時沒有脹滿疼痛等症狀，卻可能感到疲倦、食慾不振，這是因為肝木之氣過於旺盛而剋制脾土，導致脾臟損傷。若不注意培養脾氣，反而繼續消磨它，那損傷的只會是脾胃功能。怒鬱的表現有先後，也有虛實之分，這點必須仔細辨別後再進行治療。
**思鬱：**思鬱常發生在獨居的女性、寡婦，以及長期處於困境、積累疑慮與怨恨的人身上。思慮過多會使氣機鬱結，鬱結於心而損傷脾臟。如果病情加重，會向上影響肺和胃，出現咳嗽、喘息、咳血、食道阻塞、嘔吐等症狀；向下影響肝和腎，則會出現白帶混濁、崩漏、月經不調、身體勞損等問題。如果剛開始出現氣機鬱結的狀況，應該疏通氣機，使之順暢；如果病程較長，已經損傷到中氣，就應該滋補調養。因為是情志上的疾病，需要透過情志上的疏導才能解決，對於女性來說，如果能實現願望就能夠得到緩解，或者利用憤怒來壓制思慮，也能暫時緩解。而對於男性來說，如果不是有能屈能伸、達觀通透的智慧，很難擺脫思鬱的困擾。如果疾病已經形成，身體損傷嚴重，還繼續使用消磨的方法，那就太不明智了。
**憂鬱：**憂鬱完全屬於虛證，本身並無實邪。多是因為生活負擔、利益牽絆，以及悲傷、憂愁、驚恐等負面情緒而導致。這些都屬於受鬱的範疇。悲傷會使氣機消散，憂愁會使氣機下沉，這些都會損傷脾肺；驚恐則會使氣機紊亂，驚恐會使氣機下陷，這些都會損傷肝腎，導致患者感到悶悶不樂、精神萎靡、心脾日漸虛耗。這些都屬於陽氣消散的症狀，哪裡有什麼實邪呢？如果不知道培養體內真元，反而使用發散的方法，就像割取鷺鷥腿上的肉來接自己的腿，毫無意義。這必須要詳細審察，以解決人們的危難。
怒鬱的治療：
- 如果因暴怒而損傷肝臟，氣機上逆未解，出現胸腹脹滿或疼痛，應使用解肝煎、神香散，或六郁湯、越鞠丸等方劑。
- 如果因怒氣傷肝而引發肝火，出現煩躁發熱、脅痛脹滿或出血，應使用化肝煎。
- 如果怒鬱不解或產生痰液，應使用溫膽湯。
- 如果怒氣平息後，但肝脾受損而導致疲倦、食慾不振，應使用五味異功散、五君子煎、大營煎、歸脾湯等方劑調理。
思鬱的治療：
- 如果剛開始出現氣機鬱結不開，應使用和胃煎加減，或二陳湯、沉香降氣散、啟脾丸等方劑。
- 婦女若因思慮不解而損傷衝任二脈，導致氣血日漸虧虛，出現月經不調、量少甚至閉經，應使用逍遙飲或大營煎。
- 若因思慮不能如願，導致遺精、白帶混濁，病位在心肺不能收攝，應使用秘元煎。
- 若因思慮過度導致遺精滑泄、經脈紊亂，病位在肝腎不固，應使用固陰煎。
- 若因思慮鬱結引動肝火，導致崩漏、赤帶、內熱、經脈紊亂，應使用保陰煎。
- 若因思慮鬱結引動肝火，導致陰虛肺熱，出現煩渴、咳嗽帶血、或骨蒸潮熱，應使用四陰煎或一陰煎酌情選用。
- 如果讀書人因為科舉不順、陷入困境，或是長期勞苦、心脾受損，導致心悸、健忘、疲倦、食慾不振、日漸消瘦，甚至出現食道阻塞、嘔吐，應使用壽脾煎或七福飲；若心胸氣機不暢，或有輕微疼痛，則應使用歸脾湯，或加砂仁、白豆蔻、丁香等以疏通氣機。
憂鬱的治療：
- 如果剛開始出現鬱結不開，但還未傷及內臟，只是感到胸悶，應使用二陳湯、平胃散、和胃煎、調氣平胃散、神香散、六君子湯等方劑來調理。
- 如果憂鬱損傷脾臟導致反酸、嘔吐，應使用溫胃飲或神香散。
- 如果憂鬱損傷脾肺，導致困倦、心悸、疲倦、食慾不振，應使用歸脾湯或壽脾煎。
- 如果憂慮過度傷及心脾，導致氣血日漸虛耗、飲食減少、肌肉消瘦，應使用五福飲、七福飲，嚴重者使用大補元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