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統大全》~ 卷之三 (13)
卷之三 (13)
1. 陸宣公裒方書
陸宣公在忠州裒方書以度日,非特假此以避禍,蓋君子之存心,無所不用其志也。前輩名士,往往能醫,非止衛生,亦可及物,而今人反恥言之。近時士大夫家藏方或集驗方,流布甚廣,皆仁人之用心。《本事單方》近已刻於四明,及本朝諸公文集雜說中,名方尚多,未有見類而傳之者。
予屢欲為之,恨藏書不廣。倘有能因予言集以傳於人,亦濟物之一端也。(《醫說》)
白話文:
陸宣公在忠州,收集整理醫方書籍以度日,這不僅是為了避禍,更是因為君子存心處世,無所不用其志。古時候的名士,往往精通醫術,不僅注重自身健康,更能以此造福他人,然而如今的人卻反倒以談論醫術為恥。近來士大夫家中收藏醫方或驗方集,流傳甚廣,皆是仁人之心。
《本事單方》近來已在四明刻印出版,而本朝諸公的文集雜說中,也記載了不少名方,卻無人加以整理分類並傳播。
我多次想要完成這件事,卻苦於所藏書籍不多。倘若有人能根據我的話,將這些醫方整理成集並傳播下去,也是造福世人的一種方式。
2. 呂誨以醫喻政
宋·呂誨上神宗疏云:臣本無宿疾,偶值醫者用術乖方,殊不知脈候有虛實,陰陽有逆順,治療有標本,用藥有先後,妄投湯劑,率意任情,差之指下,禍延四肢,寖危心腹之變。雖以身疾喻朝政,深切醫之弊也,有生而業醫者,可不為之戒哉?(《通鑑》)
白話文:
宋朝呂誨上書神宗皇帝說:我原本沒有久病,只是碰巧遇到醫術不精、用藥不當的醫生,他完全不知道脈象有虛實之分,陰陽有逆順之別,治療有標本之分,用藥有先後之序,就胡亂開藥,隨心所欲,結果病情越來越嚴重,禍及四肢,甚至危及心臟和腹部。雖然用身體疾病來比喻朝政,但也深刻地揭示了醫術不精的弊端,對於那些以醫術為生的人,難道不應該引以為戒嗎?
3. 郁離子論醫
治天下其猶醫乎?醫切脈以知證,審證以為方。證有陰陽虛實,脈有浮沉細大,而方有補瀉針灼湯劑之宜,參苓薑桂硝黃之藥,隨其人之病而施焉。當則生,不當則死矣。是故知證知脈而不善為方,非醫也。雖有扁鵲之識,徒嘵嘵而無用。不知證,不知脈,道聽途說以為方,語人曰:我能醫,是賊天下者也。
故治亂,證也;紀綱,脈也;道德刑政,方與法也;人才,藥也。夏之政尚忠,殷乘其弊而救之以質;殷之政尚質,周乘其弊而救之以文。秦用酷刑苛法以箝天下,天下苦之;而漢乘之以寬大,守之以寧壹。其方與證對,其用藥也無舛,天下之病有不瘳者鮮矣。又曰:一指之寒弗燠,則及於手足,一手足之寒弗燠,則困於四體。
白話文:
治理國家就像行醫一樣嗎?醫生會根據脈搏來瞭解病狀,並根據病狀來開方子。病狀有陰陽虛實之分,脈搏有浮沈細大之別,而方子則需要考慮補益、消導、針灸、湯藥等不同療法的適用性,以及參苓、薑桂、硝黃等各種藥物的特性,根據病人的病情來進行治療。適合就能讓病人康復,不適合就會導致死亡。因此,如果懂得辨證和脈象卻不善於開方,那就不是一位合格的醫生。即使有扁鵲般的辨識能力,若只是空談理論而不能實際運用,也是毫無作用。不懂得辨證和脈象,只憑道聽途說來開方,告訴別人自己能治病,這是在危害天下。
所以,治理國家和安定社會秩序,就像辨證和脈搏一樣重要;建立制度和紀律,就像診斷病情和脈象一樣重要;遵循道德與法律,就像選擇治療方法和藥物一樣重要;任用人才,就像選擇合適的藥物來治療疾病一樣重要。夏朝的政令崇尚忠誠,殷商繼承夏朝的弊病,用質樸來拯救;殷商的政令崇尚質樸,周朝又繼承殷商的弊病,用文德來拯救。秦朝使用嚴酷的刑法和苛刻的法律來統治天下,天下人民深受其苦;而漢朝繼承秦朝的弊病,推行寬大政策,維持社會穩定。他們的治療方法和病狀相匹配,用藥不會出錯,天下的病痛很少不能痊癒的。又有一說,手指頭的寒冷如果不加溫暖,就會影響到手腳,整個手腳的寒冷如果不加溫暖,就會困擾到全身。
氣脈之相貫也,忽於微而至大。故疾病之中人也,始於一腠理之不知,或知而惑之也,遂至於大而不可救以死,不亦悲夫!噫!若郁離子者,可謂深得醫之情矣。
白話文:
氣血脈絡相互貫通,從微小的地方開始影響,最終會變大。所以疾病侵入人體時,最初可能只是一個細微的徵兆,但因為沒有察覺,或者察覺了卻忽略了,最終病勢加重到無法輓救,甚至導致死亡,這不是很悲哀嗎!唉!像郁離子這樣的人,可以說是深刻理解醫學精髓了。
4. 趙從古議儒醫
慶曆中有進士沈常,為人廉潔方直,性寡合。後進多有推服,未嘗省薦。每自嘆曰:吾老倒場屋,尚未免窮困,豈不知天命也?乃入京師,別謀生計。因遊看至東華門,偶見數朝士,躍馬揮鞭,從者雄盛。詢之市人:何官位也?人曰:翰林醫官也。常又嘆曰:吾窮孔聖之道,焉得不及知甘草大黃之輩也?始有意學醫。
次見市廛貸藥者,巧言艱苦,復又恥為,疑貳不決。與同人共議曰:吾輩學則窮達方書,師必趨事名公,真非常流也。是時醫官趙從古為太醫醫師,常輒以長書請見。從古迎候,非謂輕怠。常曰:此來窮蹇之人,因同人相勉令學醫。聞君名公也,故來師問。從古曰:醫術比之儒業,固其次也。
白話文:
慶曆年間,有個名叫沈常的進士,為人清廉正直,個性不善交際。後輩學子大多敬佩他,卻從未有人推薦他做官。沈常常常自嘲說:「我年紀大了,還在這考場裡打轉,依然窮困潦倒,難道我命運如此嗎?」於是他就到京城,另謀生路。
在遊覽時,他走到東華門,偶然看到幾個朝廷官員,騎馬揮鞭,跟隨的人很多。他便向路人詢問:「他們是什麼官位?」路人回答:「翰林醫官。」沈常又嘆息說:「我窮究孔子的學說,怎麼反而不如那些懂得藥草的人呢?」於是便開始有意學醫。
後來,他看到市集上販賣藥物的商人,巧舌如簧,生活艱辛,沈常又覺得學醫有失身份,心中猶豫不決。他跟朋友商量說:「我們讀書人學習醫術,無論窮困或富貴,都要拜師學習,向有地位的官員請教,跟那些街頭賣藥的人完全不同。」
當時的醫官趙從古是太醫院的醫師,沈常常常寫信拜訪他。趙從古每次都親自迎接他,並非故意怠慢。沈常說:「我這個人運氣不好,因為朋友們的鼓勵,我才想要學醫。聽說您是個有名望的醫師,所以特地前來拜師請教。」趙從古說:「醫術比起儒學,的確是次要的。」
蓋動關性命,非謂等閒。學者若非性好專志,難臻其妙。足下既言窮蹇,是志未得遂,復卻學醫,深恐鬱滯之性,未能精研。常慍色曰:吾雖窮蹇,乃自服儒,讀孔孟之書,粗識歷代君臣治國之道。今徒志學伎術,豈為高藝?從古曰:恐非淺嘗能矣。未諭上古三皇醫教且勿論如漢之張仲景、晉之葛洪、齊之褚澄、梁之陶隱居,非不服儒有才行輩。吾聞儒識禮義,醫知損益。
禮義之不修,唯昧孔孟之教;損益之不分,最害命之至,豈可輕哉?
白話文:
古人云:「醫術關乎性命,不可等閒視之。」若非天生喜好,且專心致志,難以精通此道。您既言自身處境困頓,似是志向未得實現,如今又轉而學醫,深恐您鬱鬱不得志的性情,無法專注精研。您常帶著不悅的神情說:「我雖然境遇不佳,卻也自學儒家經典,讀過孔孟之書,略懂歷代君臣治國之道。如今卻想學醫術,豈不失為高雅之舉?」古人云:「學醫非淺嘗輒止之事,須下苦功。」
您或許尚未了解上古三皇的醫學教誨,且不論如漢代的張仲景、晉代的葛洪、齊代的褚澄、梁代的陶隱居等,皆非沒有儒家學養和才華之人。我聽聞儒家講究禮義,醫家講究損益。
若不修禮義,便是違背了孔孟之教;若不分損益,則最易危害生命,豈可輕視之?
5. 醫儒一事
醫為儒者之一事,不知何代而兩途之。父母至親者有疾而委之他人,俾他人之無親者反操父母之死生。一有誤謬,則終身不復。平日以仁推於人者,獨不能以仁推於父母乎?故於仁缺。朋友以義合,故赴其難,難雖水火兵革弗顧;故周其急,急雖金玉粟帛弗吝。或疾則曰素不審。
他者曰甲審,遂求甲者;渠曰乙審,又更乙者,紛紛錯擾,竟不能辨。此徒能周赴於瘡痍,而不能攜友于死生也,故於義缺。己身以愛為主,飲食滋味必欲美也,衣服玩好必欲佳也,嗣上續下不敢輕也;疾至而不識,任之婦人女子也,任之宗戚朋友也,任之狂巫瞽卜也,至危猶不能辨藥誤病焉也,故於知缺。夫五常之中,三缺而不備,故為儒者不可不兼夫醫也,故曰:醫為儒者之一事。
(《原機啟微·序》)
白話文:
醫學是儒家學問的一部分,但不知道從哪個時代開始,醫學就分成了兩條路。父母最親近的人生病了,卻把他們交給別人,讓那些跟病人沒關係的人來決定父母的生死。如果出了錯,就永遠無法挽回。平常用仁愛之心對待別人,卻不能用仁愛之心對待自己的父母嗎?所以說在仁德方面有缺失。朋友是因義氣而相交,所以要赴湯蹈火,不顧危險,幫助他們。朋友有難,就算要花費金錢財物,也要毫不吝惜。朋友生病了,卻說自己不懂醫術。
有人說甲醫生醫術高明,就去請甲醫生;又有人說乙醫生醫術精湛,又去請乙醫生。大家意見紛紛,亂七八糟,最終也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。這樣的人,只懂得救治外傷,卻不能在生死關頭幫助朋友,所以說在義氣方面有缺失。一個人最愛的是自己,所以飲食要美味,衣服要華麗,子嗣要延續。但自己生病了卻不懂醫術,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婦女、親戚、朋友,甚至交給巫師、算命先生,到了危急時刻還不能分辨藥物是否正確、病症是否合適,所以說在智慧方面有缺失。五常之中,仁、義、智三種都缺失,不完備。所以儒者必須兼學醫學,才能完善自身的修養。因此說:醫學是儒家學問的一部分。
6. 醫儒同道
金華戴叔能曰:醫以活人為務,與吾儒道最切近。自《唐書》列之技藝,而吾儒不屑為之。世之習醫者,不過誦一家之成說,守一定之方,以幸病之偶中,不復深探遠索,上求聖賢之意,以明夫陰陽造化之會歸,又不能博極群書,採擇眾議,以資論治之權變,甚者至於屏棄古方,附會臆見,展轉以相迷,而其為患不少矣。是豈聖賢慈惠生民之盛意哉?(《九靈山房集》)
白話文:
金華戴叔能說:醫生以救活人命為職責,這與儒家的仁義之道最為接近。自從《唐書》將醫學歸類於技藝之後,儒家就看不起它。當今習醫之人,大多只死板地背誦一家之言,墨守成規,依靠偶然的碰巧來治病,根本不深入探究,向上追尋聖賢的真諦,以明瞭陰陽造化的奧妙規律。他們也不能廣泛閱讀群書,博採眾家之長,以增進治病的權變策略。更甚者,甚至摒棄古方,憑藉主觀臆測,互相傳播錯誤觀念,危害甚多。這豈是聖賢慈悲救濟百姓的本意嗎? (《九靈山房集》)
7. 一理貫通
傷寒、內傷、婦女、小兒,皆醫者通習也,不知何代而各科之。今世指某曰專某科,復指某者曰兼某科,又指某者曰非某科。殊不知古有扁鵲者,過邯鄲貴婦女則為女醫,過雒陽聞周人愛老人即為耳目痹醫,入咸陽聞秦人愛小兒即為小兒醫,隨俗為變,曾不分異而為治也。既曰醫藥,則皆一理貫通,又云此長彼短,亦不善於窮理者也。
白話文:
古時候,傷寒、內傷、婦女、小兒疾病,都是醫師們通曉的知識,沒有特定的時代劃分出不同的專科。
現在社會卻指著某人說他是專門治療某種疾病的專科醫師,又指著另一個人說他兼任幾種專科,甚至還指著某人說他不屬於任何專科。殊不知,古代有扁鵲這樣一位神醫,他經過邯鄲時,看到貴婦人家多,就以治療婦科疾病為專長;經過洛陽時,聽聞周人喜歡照顧老人,就以治療耳目痹症為專長;到了咸陽,得知秦人愛護孩子,就以治療小兒疾病為專長。他隨機應變,從不區分不同疾病,而是都能醫治。
既然稱為醫藥,道理就應該貫通,怎麼能說這個方面擅長,那個方面就短缺呢?這顯然是不善於探究醫理的人才會說出的話。
8. 醫貴權變
王忠文公云:李明之弟子多在中州,獨劉守真之學傳之荊山浮圖師,師至江南傳之宋中人羅知悌,而南方之醫皆宗之矣。及國朝天下之言醫者非劉氏之學弗道也。劉李之法雖攻補不同,會而通之,隨證而用之,不行其存乎?吳中稱良醫師,則以能持東垣者謂之王道,持張劉者謂之伯道。
噫!堯舜以揖讓,湯武以干戈,苟合道濟世,何必曰同?吾嘗病世之專於攻伐者,邪氣未退而真氣先縈然矣;專於補養者,或致氣道壅塞,為禍不少,正氣未復而邪氣愈熾矣。古人有云:藥貴合宜,法當應變。泥其常者,人參反以殺人;通其變者,烏頭可以活命。孫真人所謂隨時增損,物無定方,真知言哉!(《續醫說》)
白話文:
王忠文公說道:李明先生的弟子大多在中原地區,只有劉守真先生的學說傳給了荊山浮圖師。浮圖師到了江南,將學說傳給了宋朝人羅知悌,因此南方醫界都尊奉劉氏醫學。到了國朝,天下所有談論醫學的人,沒有不以劉氏醫學為準則的。
劉氏和李氏的醫法雖然在攻補方面有所不同,但如果能將兩者融會貫通,根據病症隨機應變地運用,難道不應該嗎?吳地稱讚良醫,就是認為能掌握東垣醫學的人是王道,能掌握張氏和劉氏醫學的人是伯道。
唉!堯舜以禮讓治國,湯武以戰爭平天下,只要能合乎道義,拯救天下蒼生,何必一定要相同呢?我常感嘆世人過於專注於攻伐,導致邪氣尚未退卻,真氣就先被牽制了;過於專注於補養,可能導致氣道阻塞,禍害不少,正氣尚未恢復,邪氣反而更加旺盛了。
古人說:用藥貴在合宜,治病應當隨機應變。一味固守常規,即使像人參這樣的珍貴藥材,也可能反過來殺人;善於變通,即使像烏頭這樣的毒藥,也可以救命。孫真人說「隨時增損,物無定方」,真是知人之言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