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春甫

《古今醫統大全》~ 卷之三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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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三 (7)

1. 明醫戴原禮序

醫之為道至矣。故周官有疾醫,視萬民四時之病,春之痟首,夏之癢疥,秋之瘧寒,冬之咳嗽上氣,皆分而治之,驗其狀而制其祿,甚為不輕也。後世官寖失職,故於其術每擇之不精。有人於此,能合於古者之道,豈不猶空谷足音之可喜者乎?如吾同縣戴原禮氏是已。原禮生儒家,習聞詩禮之訓,惓惓有志於澤物。

乃徒步至烏傷,從朱先生彥修學醫。先生見其穎悟倍常,傾心援之。原禮自是識日廣,學日篤,出而治疾,往往多奇驗。予請得而詳道之。

原禮從叔仲章,六月患大熱,面赤,口譫語,身發紅斑。他醫投以大承氣湯,而熱愈極。原禮脈之曰:左右手皆浮虛無力,非真熱也。張子和云:當解表而勿攻裡,此證似之,法當汗。遂用附子、乾薑、人參、白朮為劑,烹液冷飲之,大汗而愈。

白話文:

醫學之道非常重要。周朝官制中有專門的疾醫,負責觀察百姓一年四季的病症,像是春天頭疼,夏天皮膚癢,秋天瘧疾發寒,冬天咳嗽上氣,都依照病症分別治療,根據病情評定報酬,可見醫術地位之重。

然而後世官員疏於職責,所以對醫術的選擇往往不夠精細。現在有像戴原禮這樣的人,能夠符合古代醫學之道,難道不是如同空谷傳來響亮的腳步聲般令人欣喜嗎?戴原禮出身儒家,學習詩禮教化,心中充滿仁愛,渴望造福世人。

他徒步前往烏傷,拜朱先生彥修為師學習醫術。朱先生看見戴原禮天賦異稟,特別傾心指導。戴原禮從此見識日益廣泛,學識日益精深,行醫治病,經常有奇效。我請求詳細記錄他的醫術。

戴原禮的叔父仲章,在六月患了高燒,臉色發紅,胡言亂語,身上出現紅斑。其他醫生開了大承氣湯,結果熱症更加嚴重。戴原禮把脈後說:左右手都浮虛無力,並不是真正的熱症。張子和說:這種情況應該解表而不攻裡,跟這個症狀很像,應該用發汗的方法。於是戴原禮用附子、乾薑、人參、白朮等藥材,煎成藥液,冷卻後給叔父飲用,叔父大量出汗後病就好了。

諸暨方氏子婦,瘧後多汗,呼媵人易衣,不至,怒形於色,遂昏厥若死狀。灌以蘇合香丸而蘇。自後聞人步之重,雞犬之聲,輒厥逆如初。原禮曰:脈虛甚,重取則散,是謂汗多亡陽,正合經意。以黃芩、人參日補之,其驚漸減,至浹旬而安。

松江朱仲文,長夏畏寒,身常挾重續,食飲必熱如火方下咽,微溫則嘔。他醫授以胡椒煮伏雌之法,日啖雞者三,病愈亟。原禮曰:脈數而大且不弱。劉守真云:火極似水,此之謂矣。椒發陰經之火,雞能助痰,只以益其病爾。以大承氣湯下之,晝夜行二十餘,頓減纊之半。復以黃連導痰湯益竹瀝飲之,竟瘳。

白話文:

浙江諸暨的方家子婦,瘧疾之後經常出汗,叫侍女替她換衣服,侍女沒有來,她生氣,臉色變得難看,就昏厥過去,像是死了一樣。用蘇合香丸灌下去,她就醒過來了。從此之後,聽到人走路的重聲,雞犬的叫聲,就會像以前一樣昏厥。古代醫書上說:脈象虛弱嚴重,過度服用藥物就會導致氣散失,這就是出汗過多導致陽氣不足,正好符合醫學原理。用黃芩、人參每天補氣,她的驚恐逐漸減少,過了十天就痊癒了。

松江的朱仲文,長夏時節怕冷,身體總是覺得沉重,吃喝都要用很熱的食物才能吞咽,稍微溫一點就會嘔吐。其他醫生給他服用胡椒煮伏雌的方法,每天吃三隻雞,病很快就好了。古代醫書上說:脈象跳得快又大,而且不虛弱。醫書裡說:火氣太旺就會表現得像水一樣,這就是這個道理。胡椒能激發陰經的火氣,雞肉能幫助化痰,只是用來幫助他治病而已。用大承氣湯瀉下去,晝夜服用二十多次,身體輕了許多。又用黃連導痰湯和竹瀝飲來調理,最終痊癒了。

姑蘇朱子明之婦,病長號,數十聲暫止,復如前。人以為厲所憑,莫能療。原禮曰:此郁病也。痰閉於上,火鬱於下,故長號則氣少舒。經云:火鬱則發之是已。遂用重劑湧之,吐痰如膠者無算,乃復初。

樂原忠妻,亦蘇人,因免乳後病驚,身翩翩然如升浮雲之上,舉目則重屋旋運,持身弗定。他醫飲以補虛治驚,皆不驗。原禮曰:左脈雖芤且澀,神色不動,是因驚致心包絡積汙血耳,法宜下之。下積血如漆者一斗,即愈。

留守衛吏陸仲容之內子病熱,妄見神鬼,手足瞤動。他醫用黃連清心湯不中。原禮視之曰:形瘦而色不澤,乃虛熱耳,法當以李杲甘溫除大熱之法為治,即經所謂損者溫之者也。服參耆而安。

白話文:

姑蘇的朱子明妻子,患了長聲哀號的病症,一陣陣地叫喊,喊了幾十聲才暫停,接著又像先前一樣繼續喊叫。大家認為是厲鬼附身,無計可施。原禮說:這是郁病,痰氣阻塞在上,火氣鬱積在下,所以長聲哀號時,氣息稍微舒緩。經書上說:火氣鬱結就會發病。於是原禮用重劑來引發嘔吐,吐出膠狀痰液無數,病人就恢復正常了。

樂原忠的妻子,也是蘇州人,因為斷奶後患了驚嚇的病症,身體飄飄然像浮在雲端一樣,抬眼看就覺得房屋旋轉,無法控制身體。其他醫生用補虛治驚的藥方,都無效。原禮說:她的左脈雖然細澀,神色卻不動,這是因為驚嚇導致心包絡積聚了污濁的血液,應該用瀉下藥來治療。瀉下後排出像墨汁一樣的積血一斗,病就好了。

留守衛吏陸仲容的妻子患了熱病,胡言亂語,看見神鬼,手腳抽搐。其他醫生用黃連清心湯治療,卻沒有效果。原禮察看後說:她身形消瘦,面色無光澤,這是虛熱,應該用李杲甘溫除大熱的方法治療,這也是經書中所說的「損者溫之」的道理。服用了人參、黃耆後,病就好了。

他若此者甚眾。予備聞賢士大夫恆言之,今不能悉數也。嗚呼!有人於此,可不謂之合於古道者乎?夫醫之為道,本於《素問》、《內經》,其學一壞於開元,再壞於大觀。習俗相仍,絕不知究其微指,唯執一定之方,類刻舟而求劍者。人訾之,則曰:我之用此,不翅足矣,又何事《內經》為?宋之錢仲陽獨得其秘於遺經而擴充之。金之張、劉、李諸家又從而衍繹之。

於是《內經》之學大明。劉之學,朱彥修得之最深。大江以南醫之道本於《內經》,實自朱發之。原禮乃其高弟,其用心也篤,故造理為特精。其傳授有要,故察證無不中,亦可謂賢也已矣。近來京師縉紳家無不敬愛之,服其劑沉疴豁然如洗。或欲薦為醫官,辭不就,道賦詩以錢其東還,且請余為序。

白話文:

像他這樣的醫者實在是太多了。我曾經聽聞賢明的士大夫們常常提起,如今無法一一列舉。唉!有這樣的人存在,難道不能說他符合古道嗎?

醫學之道,本源於《素問》、《內經》,它的學術在開元年間衰敗一次,在大觀年間又衰敗一次。習俗相沿,人們全然不知深入研究其微妙的指示,只執著於固定的方劑,如同刻舟求劍一般。人們責備他們,他們便說:「我用這些藥方,已經足夠了,還需要研究《內經》做什麼呢?」

宋朝的錢仲陽獨自從遺經中領悟其中的奧妙,並加以擴充。金朝的張、劉、李諸家又從他那裡汲取精華,不斷發展。

於是,《內經》的學術再度輝煌。劉氏醫學,朱彥修理解得最透徹。長江以南的醫道本源於《內經》,實際上是從朱彥修開始發揚光大的。原禮是朱彥修的高徒,他用心至誠,因此在醫理方面造詣特別精深。他傳授醫術有其獨到的方法,所以診斷病情無不精準,也可謂是賢才了。

近年來,京城裡的達官貴人無不敬愛他,服食他的藥方,沉疴重病都能瞬間痊癒。有人想推薦他擔任醫官,他卻婉拒了,並寫詩酬謝,然後返回東部老家,還請我寫一篇序文。

昔者司馬遷作《倉公傳》,載其應詔所對,凡廿有三,書治病之狀甚具。予仿此義,稍陳原禮療疾奇中者,系之首簡,並告周官疾醫四時治證之概。世之知言君子必有所擇焉。(《宋學士集》)

白話文:

從前司馬遷撰寫《倉公傳》的時候,記載了倉公應皇帝召見時的回答,總共有二十三條,詳細地描寫了治病的情況。我模仿這種方式,稍微陳述原禮在治療疾病上的一些奇特而準確的方法,並將這些方法寫在卷首,同時介紹周朝官制中關於疾醫在四季中的治療原則。相信世上能辨別言論的君子們一定能從中有所選擇。

2. 望聞問切訂

春甫謹按:望聞問切四字,誠為醫之綱領,若得四字之旨,則於醫學可謂至矣。今人惟問一端而已,其於望聞亦淺淺耳。至於切脈,則又謂居三者之末而猶後輕視之,故所以卒鮮有精於脈者。間有言者,亦不過左心小腸之說耳。經位不別,其何以察虛實生死之幾耶?殊不知四者之要,則又在乎切之之功也,其望其聞其問之三者,先以得其病情之端,而後總切脈於寸口,確乎知始病之源。

而方今延流於何臟何經、若虛若實、或死或生,准候酌方,必有賴於切脈而後可以為圖治之效矣。斯其次第之序,初近患人,光望而聞,次問而切,固理之不容易也。然則切脈果可輕與?予故訂之,以備知者之取採耳。

白話文:

春甫謹按:

望聞問切四個字,確實是醫學的根本綱領。如果能夠精通這四個字的要義,那麼在醫學上的成就就可謂登峰造極了。

現今的人只注重問診這一方面,對於望診和聞診卻只是淺嘗輒止。至於切脈,更是被視為三者之末,很多人輕視它,所以精通脈象的人寥寥無幾。偶爾有些人談到脈象,也僅僅停留在左心小腸的說法上,沒有深入探討經絡位置的差別,又如何能精準地判斷虛實生死呢?

殊不知,四者中最重要的便是切脈之功。望診、聞診、問診,只是先初步了解病情的端倪,而後切脈於寸口,才能真正掌握疾病的根源。

如今,想要判断病症究竟是何脏何经、虚实如何、死生攸關,并根据情况制定治疗方案,都必须依靠切脈才能有效。

所以,望聞問切的順序,應該是先接觸病人,觀察其容貌和聲音,接著詢問病情,最後才是切脉。这個道理是不可輕忽的。

由此可見,切脈豈可輕視?我特地將此整理記錄下來,供有心人参考學習。

黃帝問於岐伯曰:余聞之,見其色知其病,命曰明;接其脈知其病,命曰神;問其病知其處,命曰工。余願聞見而知之,按而得之,問而極之,為之奈何?岐伯曰:夫色脈與尺脈之相應也,如桴鼓影響之相應也,不得相失也。此亦本末根葉之出候也,故根死則葉枯矣。色脈形肉不得相失也,故知一則為二,知二則為神,知三則神且明矣。

又曰:望而知之謂之神,聞而知之謂之聖,問而知之謂之工,切脈而知之謂之巧。

六十一難曰:望而知之者,望見五色,以知其病之所處也;聞而知之者,聞其五音,以別其病之所出也;問而知之者,間其所欲五味,以知其病之所起所在也;切脈而知之者,診其寸口,視其虛實,以知其病在何臟腑也。

白話文:

黃帝問岐伯:「我聽說,看顏色就能知道病,叫做明;摸脈就能知道病,叫做神;問話就能知道病,叫做工。我想知道怎麼樣才能做到看就能明白,摸就能掌握,問就能透徹了解,該怎麼做呢?」岐伯回答:「顏色、脈象和尺脈之間的關係,就像鼓聲和回聲一樣,互相影響,不可分離。這也是根莖葉相互影響的表現,所以根死了,葉子就會枯萎。顏色、脈象、形體和肉體互相依存,因此了解了一點就能知道兩點,了解了兩點就能達到神的境界,了解了三點就能同時達到神明和精通的境界。」

他又說:「看就能知道叫做神,聽就能知道叫做聖,問就能知道叫做工,摸脈就能知道叫做巧。」

《難經》第六十一難說道:「看就能知道,是指觀察五色,從而得知病變的位置;聽就能知道,是指聽五音,從而區分病變的來源;問就能知道,是指詢問患者的飲食喜好,從而得知病變的起因和所在;摸脈就能知道,是指診脈,觀察脈象的虛實,從而得知病變在何臟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