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春甫

《古今醫統大全》~ 卷之二十三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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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十三 (8)

1. 內傷病本乎脾胃

胃中元氣盛,則能食而不傷,過時而不飢。脾胃俱旺,則能食而肥;脾胃俱虛,則不能食而瘦。或少食而肥,雖肥而四肢不舉,蓋脾實而邪氣盛也。又有善食而瘦者,胃伏火邪於氣分則能食,脾虛則肥肉削,即食㑊也。叔和云:多食亦飢,此之謂也。

夫飲食不節,則胃病。胃病則氣短神少而生大熱,有時火上行,獨燎其面。《黃帝針經》云:面熱者,足陽明病。胃既病,則脾無所稟受。脾為死陰,不主時也,故亦從而病焉。形體勞役則脾病。脾病則怠惰嗜臥,四肢不收,大便瀉泄,脾既病,則胃不能獨行津液,故亦從而病焉。大抵脾胃虛弱,陽氣不能生長,是春夏之令不行,五臟之氣不生也,此為內傷。

2. 論內傷悉因飲食勞倦始為熱中

古之至人窮於陰陽之化,究乎生死之際,所著《內外經》,悉言人以胃氣為本。蓋人受水穀之氣以生,所以清氣、榮氣、元氣、衛氣、春升之氣,皆胃氣之別稱也。

夫胃為水穀之海。飲食入胃,遊溢精氣,上輸於脾。脾氣散精,上歸於肺,通調水道,下輸膀胱。水精四布,五經並行,合於四時五臟陰陽,揆度以為常也。若飲食失節,寒溫不適,則脾胃乃傷。喜怒憂恐,損耗元氣。既脾胃氣哀,元氣不足,而心火獨盛。心火者,陰火也,起於下焦,其繫系於心。

心不主令,相火代之。相火,下焦包絡之火,元氣之賊也。火與元氣不兩立,一勝則一負。脾胃氣虛,則下流於腎,陰火得以乘其土位。故脾證始得,則氣高而喘,身熱而煩,其脈洪大而頭痛,或渴不止,其皮膚不任風寒而生寒熱。蓋陰火上衝則氣高喘而煩熱,為頭痛為渴而脈洪。

脾胃之氣下流,使穀氣不得升浮,是春升之令不得行,則無陽以護其榮衛,則不任風寒,乃生寒熱。此皆脾胃之氣不足所致也。然而與外感風寒所得之證頗同而實異。內傷脾胃,乃傷其氣;外感風寒,乃傷其形。傷其外為有餘,有餘者瀉之;傷其內為不足,不足者補之。內傷不足之證,苟誤認作外感有餘,而反瀉之,則虛其虛也。

實實虛虛,如此死者,醫殺之耳。然則奈何?惟當以辛甘溫之劑,補其中而升其陽,甘寒以瀉其火,則愈矣。

經曰:勞者溫之,損者益之。又云:溫能除大熱。大忌苦寒之藥損其脾胃。脾胃之證始得則熱中,故制補中益氣湯而除中熱也。其義詳著在後。

3. 論勞倦傷脾則兼胃為病

四十九難曰:適飲食勞倦則傷脾。又云:飲食有節,起居有常,是養生之道也。若飲食不節,勞役過度,是致脾有傷也。夫脾者,為胃行其津液,磨胃中之谷,主五味也。脾既虛,則轉輸失職,而飲食不磨。食不磨則胃必因而病。故有心腹痞滿,兀兀欲吐不吐而惡食,或飧泄,或為腸澼,口不知味,四肢倦怠,發熱憎寒。可見脾傷胃亦傷。

此蓋穀氣相通而事同一體者也。

4. 內傷元氣不足諸病所生

夫飲食勞倦,內傷脾胃皆自汗,乃足陽明也。燥火津液不能停,故汗出小便數也。邪之大者,莫若中風。風者百病之長,善行而數變。雖然,無虛邪,則風寒不能獨傷人。必先中虛,賊邪得入矣。至於痿厥逆皆由汗出而得之也。且冬陽氣伏藏於水士之下,如非常泄精,陽氣已竭,則春令何從而得?萬化俱失所矣。

在人則飲食勞役,汗下時出,諸病遂生。予所以諄諄如此者,蓋亦欲人知所慎也。

5. 辨內傷諸證與外感不同

甚哉!陰陽之證不可不詳也。遍觀《內經》中所說變化百病,其源皆由喜怒過度,飲食失節,寒溫不適,勞役所傷而然。

夫元氣、穀氣、榮氣、清氣、衛氣、生髮諸陽上升之氣,此六者皆飲食入胃,穀氣上行,胃氣之異名,其實一也。既脾胃有傷,則中氣不足;中氣不足,則六腑之氣皆絕於外。故經言五臟之氣已絕於外者,是六腑之元氣病也。氣傷臟乃病,臟病則形乃應。是五臟六腑真氣皆不足也。

惟陰火獨旺,上乘陽分,故榮衛失守,諸病生焉。其中變化皆由中氣不足,乃生髮耳。後有脾胃已受勞役之疾,飲食又復失節,耽病日久,事息心安,飽食太甚,病乃大作。

暨其外傷風寒,六淫客邪,皆有餘之病,當瀉不當補;飲食失節,中氣不足之病,當補不當瀉。舉世醫者皆以飲食失節,勞役所傷,中氣不足,當補之證,認作外感傷寒,有餘客邪之病,重瀉其表,使榮衛之氣外絕,其死只在旬日之間,所謂差之毫釐,謬以千里,可不詳辨乎?

按陰陽應象論曰:天之邪氣,感則害人五臟。是八益之邪,乃風邪傷人筋骨。風從上受之,風傷筋,寒傷骨,蓋有形質之物受病也,系在下焦肝腎是也。肝腎者,地之氣。《難經》云:肝腎之氣已絕於內,以其肝主筋,腎主骨,故風邪感人,則筋骨疼痛。筋骨之絕,則肝腎之本亦絕矣,乃有餘之證也。

又云:水穀之寒熱,感則害人六腑,是七損之病,乃內傷飲食也。《黃帝針經》解云:飲食不節,勞役所傷,濕從下受之,謂脾胃之氣不足,而反下行,極則衝脈之火逆而上,是無形質之元氣受病也,系在上焦心肺是也。心肺者,天之氣,故《難經》解云:心肺之氣已絕於外,以其心主榮,肺主衛。

榮者血也,脈者血之府,神之所居也。衛者元氣也,神之別名,衛護周身,在於毛皮之間者。肺絕故皮毛先絕,神無所依。故內傷飲食,則亦惡風寒,是榮衛失所,皮膚間無陽以滋養,不能任風寒也。皮毛之絕,則心肺之本亦絕矣。蓋胃氣不升,元氣不生,無以滋養心肺,乃不足之證也。

謂受病之人,飲食失節,勞役所傷,因而飽食內傷者極多,外感者間而有之。世俗不知,往往將元氣不足之證,便作外傷風寒表實之證,而反瀉心肺,是重絕其表也,安得不死乎?古人所謂實實虛虛,醫殺之耳。若曰不然,請以眾人之耳目聞見者證之。

曏者壬辰改元,京師戒嚴迨三月,受敵者凡半月。圍解之後,都人之不受病者萬無一二。既而病死者繼踵不絕。部門十有二所,每日各門所送,多者二千,少者不下一千。似此者幾三月。此百萬人,豈俱感風寒外傷者耶?大抵人在圍城中,飲食不節,乃勞役所傷,不待言而知。

由其起居不時,寒溫失所,動經兩三月,胃氣虧之久矣。一旦飽食太過,感而傷人,而又調治失宜,其死也無疑矣。非唯大梁為然。遠在真祐興定間,如東平,如太康,如鳳翔,解圍之後,病傷而死,無不然者。余在大梁,凡所親見,有發表者,有以巴豆推之者,有以承氣下之者,俄而變結胸發黃,又以陷胸湯茵陳湯下之,無不死者。蓋初非傷寒,實內傷也。

故著《內外傷辨》,推明前哲之餘篇,歷舉近世之變故,庶幾同志者審其中,觸類而長之,免後人橫夭耳。(東垣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