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統大全》~ 卷之八十六 (9)
卷之八十六 (9)
1. 論衰老
少壯既往，歲不我與。孔子曰：及其老也，血氣既衰，戒之在得。蓋因馬念車，因車念蓋。未得之，慮得之；既得之，慮失之。趑趄囁嚅而未決，寤寐驚悸而不安。夫二五之精，妙合而凝，兩腎中間，白膜之內，一點動氣，大如箸頭，鼓舞變化，開闔周身，薰蒸三焦，消化水穀，外御六淫，內當萬慮，晝夜無停，八面受攻。
由是神隨物化，氣逐神消，榮衛告衰，七竅反常，啼號無淚，笑如雨流，鼻不嚏而出涕，耳無聲而蟬鳴。吃食口乾，寐則涎溢。溲不利而自遺，便不通而或泄。由是真陰妄行，脈絡疏澀。晝則對人瞌睡，夜則獨臥惺惺。故使之導引，按摩以通徹滯固，漱津咽液以灌溉焦枯。若扣齒集神而不能斂念，一曝十寒，而徒延歲月。
雖云老者非肉不飽，肥則生風；非帛不暖，暖則多淫。儌倖補藥者，如油盡剔燈，焰高而速滅。老子云：以其厚生，所以傷生也。況有明修禮貌，暗伏奸雄，萌櫱腐其腸胃，脂粉惑其清真，孤陽獨盛，水穀易消。自恃飲啖過人，恣造欺天之罪，宿緣既盡，惡報臨頭。其或厭妖沉酣，身居勤儉，志益貪婪，方聚龜毛之氈，忽作女子之夢。
宋齊丘《化書》云：慳貪者化為狗，暴勇者化為虎。雖然身未遷謝，業已成行矣。先賢詩云：克己工夫未肯加，吝驕封閉縮如蝸。試於靜夜深思省，剖破藩籬即大家。先賢戒曰：積金以遺子孫，子孫未必能保；積書以遺子孫，子孫未必能讀。不如積陰隲於冥冥之中，以為子孫無窮之計。
龐居士詩云：北宅南莊不足誇，好兒好女眼前花。一朝身沒一丘土，又屬張三李四家。張紫陽詩云：人生須有百年期，壽夭窮通莫預知。昨日街頭方走馬，今朝棺內已眠屍。妻財遺下非君有，罪業將行難自欺。大藥不求爭得遇，遇之不煉更迷癡。蓋年老養生之道，不貴求其充，當以前賢破幻之詩洗滌胸中憂結，而名利不苟求，喜怒不妄發，聲色不因循，滋味不耽嗜，神慮不邪思。無益之書莫讀，不急之務莫勞。
三綱五常現成規模，貧富安危且據見定。邵康節云：美酒飲教微醉後，好花須看半開時。又云：爽口物多終作疾，快心事過必為殃。與其病後求良藥，孰若病前能自防。又詩云：慮少夢自少，言稀過亦稀。簾垂知日永，柳靜覺風微。但看花開謝，不言人是非。何須尋洞府，度世也應遲。
龐居士云：但願空諸所有，慎勿實諸所無。余亦有詩云：世人用盡機關，只為貪生怕死。我有安樂法門，直須顛倒於此。晉有祁孔賓夜間讀書，忽聞窗外云：祁孔賓，隱去來。修飾人間事，甚苦不堪偕。所得未毫銖，所喪如山崖。晁文元公《法藏碎金》云：眾所好者，虛名客氣，見利羨財。
予所好者，天機道眼，法要度門。又云：觀身無物，從幻化緣生；觀心無物，從顛倒想生。又云：身有安全敗壞者，事之報也，即世而可見；性有超升淪墜者，行之報也，異世而不知。譬如形聲之有影響，必然之理也。又云：人有疾苦，或多偶爾。非固所作，無如之何。歷觀紀化之軀，而有甚於此者，能推此理，足以自覺。
白話文：
年輕力壯的時光已經過去，歲月不會等待我們。孔子說：「到了年老的時候，血氣衰退，要戒慎貪得。」這就像有了馬就想著要配車，有了車就想著要配車蓋一樣。還沒得到的時候，擔心得不到；已經得到了，又擔心會失去。猶豫不決，講話吞吞吐吐，睡覺時驚恐不安。
人體在二八（十六歲）時精氣充足，精氣妙合而凝結。在兩腎中間，白膜之內，有一點像筷子頭大小的動氣，不斷鼓動變化，在全身開合運行，蒸騰三焦，消化水穀，對外抵禦外邪，對內應對各種思緒，日夜不停，無時無刻不受外界的侵擾。
因此，精神隨著外物而變化，氣也隨著精神而消散，身體的營養和防禦功能衰退，七竅的功能也變得不正常，哭的時候沒有眼淚，笑的時候卻淚流滿面，鼻子不能打噴嚏卻流鼻涕，耳朵聽不見聲音卻有蟬鳴。吃東西時口乾，睡覺時卻流口水。小便不順暢甚至失禁，大便不通卻又腹瀉。導致真陰虛弱妄行，脈絡阻塞不暢。白天對著人就想睡覺，晚上獨自一人卻又清醒。所以要通過導引、按摩來疏通氣血的瘀滯，用漱口和吞咽唾液來滋潤乾枯的身體。如果只是敲牙齒來集中精神，卻不能靜下心來，時而努力時而懈怠，也只是徒勞地消耗歲月。
雖然說老年人一定要吃肉才能飽，但吃得肥膩容易生風；一定要穿絲綢才暖和，但穿得太暖容易產生淫慾。妄想靠補藥來延年益壽，就像燈油快燒盡時，硬是挑高燈芯，火焰雖然高，卻很快就熄滅。《老子》說：「因為過分追求養生，反而會傷害生命。」更何況有些人表面上修飾禮貌，暗地裡卻心懷奸詐，不良的慾望腐蝕他們的腸胃，脂粉迷惑他們清淨的本性，導致體內陽氣過盛，消化功能下降。他們仗恃自己吃喝過人，恣意妄為，犯下欺天之罪，等宿世的因緣耗盡，惡報就會降臨。有些人厭惡美色，生活勤儉，但慾望卻更加貪婪，想要聚積連烏龜毛都沒有的毛氈，卻又幻想著成為女子。
宋齊丘在《化書》中說：「慳吝貪婪的人會轉世變成狗，暴躁勇猛的人會轉世變成老虎。」雖然身體還沒有死亡，但行為已經像狗和老虎一樣了。前賢的詩說：「不能下功夫約束自己，吝嗇驕傲封閉自己，像蝸牛一樣縮在殼裡。試著在靜夜裡深深反省，打破藩籬，你也能成為一個開悟的人。」前賢告誡說：「積累金錢留給子孫，子孫未必能守住；積累書籍留給子孫，子孫未必能讀懂。不如在暗中積累陰德，作為子孫無窮的福祉。」
龐居士的詩說：「住在北邊的宅子，南邊的莊園，都不值得誇耀，再好的兒女也只是眼前的過眼雲煙。一旦身死，也不過是一堆黃土，又變成別人的產業。」張紫陽的詩說：「人生應該有百年的壽命，壽命長短、窮通富貴，都難以預料。昨天還在街頭騎馬，今天卻已經躺在棺材裡了。妻子財產都不是你的，所作的罪業也難以自欺。如果不追求大藥，怎麼能遇到？遇到了卻不修煉，更加迷惑愚癡。」年老養生之道，不在於追求物質的豐足，應當用前賢破除虛幻的詩句來洗滌心中的憂慮，不貪求名利，不隨意發怒，不沉溺於聲色，不貪圖美味，不胡思亂想。無益的書不要讀，不緊急的事情不要勞累。
三綱五常是現成的法則，貧窮還是富貴、安全還是危險，都是已經註定的。邵康節說：「美酒要喝到微醺，好花要看半開的時候。」又說：「爽口的食物吃多了最終會生病，快樂的事情過後一定會帶來災禍。」與其生病後才去尋求良藥，不如在生病前就懂得預防。他的詩說：「憂慮少了，夢自然就少；說話少了，過錯也少。看到簾子垂下來就知道白天時間很長，看到柳枝靜止就知道風很微弱。只看花開花落，不談論別人的過失。何必去尋找洞府，度過一生也應該不遲。」
龐居士說：「只希望清空所有執著，不要執著於虛無。」我也有一首詩說：「世人費盡心機，只是為了貪生怕死。我有安樂的方法，就是要反其道而行。」晉朝的祁孔賓在晚上讀書，忽然聽到窗外有人說：「祁孔賓，隱去吧。修飾人世間的事情，實在太辛苦了。得到的微不足道，失去的卻像山一樣多。」晁文元公的《法藏碎金》說：「眾人所喜歡的，是虛名和客套，看到利益就羨慕財富。我所喜歡的，是自然的真理和觀察真理的智慧，以及解脫的方法。」又說：「觀察身體，本來就沒有實體，是由虛幻的因緣而生；觀察心，本來也沒有實體，是由顛倒妄想而生。」又說：「身體有安全和敗壞的過程，這是行為的報應，在當世就可以看到；本性有超升和墮落的過程，這是行為的報應，在來世才能知道。這就像有形體和聲音，就一定會有影子和回聲一樣，是必然的道理。」又說：「人的疾病和痛苦，大多是偶然發生的，並不是本來就有的，也無可奈何。觀察過去的歷史，那些受到懲罰的人，有比這更嚴重的，如果能夠理解這個道理，就能夠自我覺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