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統大全》~ 卷之三 (41)
卷之三 (41)
1. 用方增減
有云:古方不可以治今病。噫!亦過也。予謂《和劑局方》,丹溪發揮於前,戴元禮祖述於後,古方之用,亦何負於人哉?蓋用之者不得其宜也。雖然,證與方合,其間未必盡然,當因其證之旁出,而增損其藥味之宜,此善之善者也。古方胡為不可用而遽必為拒絕乎?噫!亦過也。
故云:執古方以為治謂之泥,舍古方以為治謂之鑿。泥也,鑿也,皆非也。而惟隨宜活潑增減用之,所謂變而裁之,存乎通焉。
白話文:
有人說:「古代的藥方不能用來治療現代的疾病。」唉!這話也太過偏頗了。我認為《和劑局方》這本書,之前有朱丹溪發揚光大,之後有戴元禮加以繼承,古時候的藥方,為什麼對人們沒有幫助呢?應該是用藥的人沒有掌握到精髓罷了。雖然如此,病症和藥方即使相符,其中也未必完全一樣,應該針對病症所產生的其他變化,來增減藥材的種類,這樣才是最棒的。古時候的藥方為何不能使用,而一定要直接拒絕呢?唉!這也太過偏激了。
所以說:「固守古方來治病,叫做泥古不化;捨棄古方來治病,叫做穿鑿附會。」泥古不化和穿鑿附會,都是不對的。只有隨著情況靈活地增減用藥,這才叫做因應變化而加以調整,關鍵在於通曉事理啊。
2. 用藥權衡
震澤王文恪公云:今之醫者祖述李明之、朱彥修,其處方不出參朮之類,所謂醫之王道,信之本者矣。然病出於變,非術參輩所能效者,則藥亦不得不變。可變而不知變,則坐以待亡;變而失之毫釐,則反促其死,均之為不可也。故曰:可與立未可與權。藥而能權,可謂妙矣。明之、彥修未嘗廢權也,世醫師其常而不師其變,非用權之難乎?(《震澤文集》)
白話文:
震澤的王文恪公說:現在的醫生都遵循李杲(李明之)和朱震亨(朱彥修)的醫學理論,他們開的藥方不外乎是人參、白朮之類的藥材,認為這是醫學的正道和根本。但是,疾病的變化多端,不是光靠人參、白朮這些藥就能有效治療的,那麼藥物的使用也必須跟著變化。可以變通卻不知道變通,就只能坐等死亡;變通時差了一點點,反而會加速死亡,這兩種情況都是不可取的。所以說:可以和人共同確立原則,但不能一起權衡變通。用藥如果能夠權衡變通,可以說是巧妙極了。李杲和朱震亨從來沒有廢棄權衡變通的原則,世上的醫生只學習他們不變的部分,卻不學習他們變通的部分,這不就是用藥權衡的困難之處嗎?
3. 攻擊藥不可峻用傳
客有病痞者,積於其中,伏而不得下;自外至者,捍而不得納。從醫而問之,曰:非下之不可。歸而飲其藥,既飲而暴下,不終日而向之伏者散而無餘,向之捍者柔而不支,胸鬲導達,呼吸開利,快然若愈。逾月而痞五作而五下,每下輒愈,然客之氣一語而三引,體不勞而汗,股不步而慄,膚革無所耗於前,而其中榮然,莫知其所來。嗟夫!心痞非下之不可已,予從而下之,術未爽也,榮然獨何如?
聞楚之南有良醫焉,往而問之。醫嘆曰:子無怪是榮然也。凡子之術固如是榮然也。坐,吾語汝。且天下之理,有甚快於吾心者,其未必有傷;求無傷於終者,則初無望其快於吾心。夫陰伏而陽蓄,氣與血不運而為痞,橫乎子之胸中者,其累大矣。擊而去之,不須臾而除甚大之累,和平之物不能為也,必將搏擊振撓而後可。
夫人之和氣衝然而甚微,泊乎其易危,擊搏振撓之功未成,而子之和蓋已病矣。由是觀之,則子之痞凡一快者,子之和傷矣。不終月而快者五,子之和平之氣不既索乎?故體不勞而汗,股不步而慄,榮然如不可終日也。且將去子之痞而無害於和也,子之燕居三月,而後與之藥可為也。
客歸三月,齋戒而復請之。醫曰:子之氣少復矣。取藥而授之曰:服之,三月而疾少平,又三月而少康,終年而復常,且飲藥不得亟進。客歸而行其說。然其初使人憊然而遲之,蓋三服其藥而三反之也。然日不見其所攻之效,久較則月異而時不同,蓋終歲而疾平。
客謁醫,再拜而謝之,坐而問其故。醫曰:是醫國之說也,豈特醫之於疾哉?子獨不見秦之治民乎?悍而不聽令,墮而不勤事,放而不畏法。令之不聽,治之不變,則秦之民嘗痞矣。商君見其痞也,厲以刑法,威以斬伐,悍厲猛摯,不貸毫髮,痛劃而力鋤之。於是乎秦之政如建瓴,流通四達,無敢或拒,而秦之痞嘗快矣。
自孝公以至二世也,凡幾痞而幾快矣。頑者已圮,強者已柔,而秦之民無歡心矣。故猛政一快者,歡心一已;積快不已,而秦之四支枵然,徒具其物而已。民心日離而君孤立於上,故匹夫大呼,不終日而百疾皆起。秦欲運其手足肩膂,而癱然不我應。故秦之亡者,是好為快者之過也。
昔者先王之民其初亦嘗痞矣。先王豈不知砉然擊去之以為速也?惟其有傷於終也,故不敢求快於吾心。優柔而撫存之,教以仁義,導以禮樂;陰解其亂而除去其滯。旁視而憊然有之矣,然月計之,歲察之,前歲之俗非今歲之俗也。不擊不搏,無所忤逆,是以日去其戾氣而不嬰其歡心。
於是政成教達,安樂久而無後患矣。是以三代之治皆更數聖人,歷數百年而後俗成。則予之藥終年而愈疾,無足怪也。故曰:天下之理,有快於吾心者,其末也必有傷;求無傷於其終,則無望其快吾心。雖然,豈獨於治天下哉?客再拜而傳其說。(《張右丞文集》)
白話文:
有位病人,胸腹間有腫塊,積聚在裡面,卻無法排出;從外面來的邪氣,又被阻擋而無法進入。他去看醫生,醫生說:「非用瀉藥不可。」病人回家後喝了藥,藥效發作後,馬上就劇烈腹瀉。不到一天的時間,原先積聚在裡面的腫塊就消散無蹤,原先阻擋外邪的部位也變得柔軟順服,胸膈暢通,呼吸也變得順暢,感覺好像病都好了。
過了一個月,胸腹間的腫塊又發作了五次,每次都用瀉藥治療,每次用藥後都覺得病好了。然而,這個病人的氣息變得虛弱,說句話都要喘三口氣,身體明明沒有勞動卻總是出汗,腿沒怎麼走路卻會顫抖,皮膚看起來也沒有什麼損耗,但是體內卻覺得空虛,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。唉!胸腹間的腫塊,並非一定要用瀉藥才能治好。我用瀉藥治療,醫術沒有失誤,但身體卻變虛弱,到底是為什麼?
聽說楚地南部有位良醫,就前往請教他。醫生嘆氣說:「你不用奇怪身體會變虛弱。凡是用你那種療法,身體都會變成這樣。」他請病人坐下,說:「我來告訴你。天下萬事萬物的道理,有時候雖然會讓我心裡感到很痛快,但那未必沒有傷害;如果要求最終沒有傷害,那麼一開始就不要期望它能讓我心裡感到痛快。
當陰氣潛藏而陽氣蓄積,導致氣血不流通,就會形成胸腹間的腫塊,它橫在你胸中,累積起來的影響非常大。用猛烈的藥去攻擊它,可以在短時間內消除很大的累積影響,這是溫和的藥物無法做到的,必須要用猛烈的藥物去搏擊震盪才能奏效。
但是,人體內平和的氣息卻非常微弱,很容易受到損傷,猛烈的藥物攻擊震盪的功效還沒發揮完全,你體內的平和之氣可能已經受到損害了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你用瀉藥得到一次痛快,你體內的平和之氣就已經受到一次傷害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,你用瀉藥治療了五次,你體內平和的氣息不就幾乎耗盡了嗎?所以才會身體沒勞動卻出汗,腿沒走路卻發抖,身體空虛得好像隨時都會倒下。如果想要去除你胸腹間的腫塊,卻又不傷害你的平和之氣,你需要靜養三個月,之後才能用藥治療。」
病人回家後,齋戒了三個月,又去求見醫生。醫生說:「你的氣息稍微恢復了一些。」拿藥給他說:「服藥後,三個月你的疾病會稍微平復,再過三個月會稍微康復,一年後就會恢復正常。而且吃藥不可以頻繁地進用。」病人回家後按照醫生的囑咐去做。然而,一開始服藥,反而覺得身體更加疲憊,進展緩慢,吃三次藥,身體反而出現三次反彈。但是,雖然每天都看不到藥物攻擊腫塊的效果,但是時間久了,就會發現每個月、每個時期的身體狀況都有所不同,經過一年,疾病終於痊癒了。
病人去拜見醫生,再次拜謝他,坐下來問他其中的道理。醫生說:「這其實是治理國家的道理,豈止是醫治疾病而已?你難道沒看到秦國治理百姓嗎?百姓強悍而不聽命令,懶惰而不勤於做事,放縱而不畏懼法令。命令不被聽從,治理沒有改變,那麼秦國的百姓就好像生了腫塊。商鞅看到這種情況,就用嚴厲的刑法來震懾,用斬殺來威嚇,手段強悍猛烈,毫不寬恕,徹底剷除這些弊端。於是,秦國的政令就如同從高處傾瀉的水一樣,暢通無阻,沒有人敢違抗,秦國的腫塊也得到了暫時的緩解。
從秦孝公到秦二世,總共用猛藥解決了多少次腫塊?頑固的百姓已經被擊垮,強悍的百姓也變得軟弱,但秦國的百姓卻沒有任何歡心。所以,用猛烈的政策得到一次痛快,民心就會失去一份,多次用猛烈的政策求快,秦國的四肢就會變得空虛,只剩下了空殼而已。民心日漸離散,君王孤立在上位,所以一個普通百姓大聲呼喊,不到一天的時間,各種問題就會接踵而至。秦國想要調動其手足肩背,卻癱瘓得無法回應。所以秦朝的滅亡,就是因為太喜歡用猛藥求快的結果。
過去,先王的百姓一開始也曾有過問題。先王難道不知道用猛烈的手段去快速解決嗎?但是,他們知道這樣做會帶來長久的傷害,所以不敢只求一時的痛快。他們用溫和的方式來安撫百姓,用仁義來教導百姓,用禮樂來引導百姓;在暗中解決社會的混亂,去除社會的弊病。從表面上看,好像進展緩慢,但是如果按月計算、按年觀察,就會發現前一年的社會風氣與今一年已經不同了。他們不使用猛烈的手段,不與人民對抗,不違背人民的意願,這樣才能逐漸去除百姓的戾氣,而不會因此失去民心。
於是,政治清明,教化普及,社會長久安定,沒有後患。所以,夏、商、周三代,都經歷了幾位聖人的治理,歷經數百年才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。那麼,我用一年的時間治好你的疾病,也就不足為奇了。所以說:天下萬事萬物的道理,有時候雖然會讓我心裡感到很痛快,但那一定會有後遺症;如果要求最終沒有傷害,那麼一開始就不要期望它能讓我心裡感到痛快。雖然如此,這道理豈止適用於治理國家呢?病人再次拜謝醫生,並將他的話傳播開來。